《缘海飞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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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海飞尘-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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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糅了恐惧和羞惭的哀泣声中,一个衣衫残破、脸色惨白的少女蜷缩在墙角边瑟瑟发抖。她的额上擦破了一大块皮,殷红的鲜血和着决堤的泪水急淌而下,把那原本清秀柔美的玉颜沾染得面目全非。

蔺长春铁青着脸立于她面前,微微眯起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怜悯之色,反而汹涌着排山倒海的怒意。尚未完全系好的衣带被他狠狠地攥于掌心,似乎随时都有在那只青筋暴起的大手下粉身碎骨的危险。

“焦泽!”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他的眼底浮起了骇人的杀气。愚蠢,也许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是,一个明明愚蠢却还偏要自作聪明的人,就绝对是罪无可恕的!

* * * * *

无星无月的黑夜,一抹矫健修长的身影从思过崖石洞中悄然掠出,轻车熟路地穿过后山的桃林,又沿着龙泉山间的小径朝无极门寝院所在之处疾驰而去。

眼看着就可以踏进那近在咫尺的院落,飞奔着的身影却骤然止步,心事重重的扬首一望间,现出了蔺宇涵剑眉紧锁的面庞。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的唇边不禁浮起了一丝苦笑。

龙泉山无极门,曾是他与至亲至爱之人相伴,无忧无虑快乐生活着的家园,可如今,离家日久的他好不容易重履故地,却是为了……对父亲再一次的欺骗和背叛,天下最具讽刺意味,也最令人痛心疾首之事恐怕莫过于此了。

恍惚间,临行前自己与清秋的一番对答倏然浮现耳边:

“别去了好吗?”自后圈抱住他,清秋把脸埋在他脊背上哽然低语,“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后悔了,不想让你去……”

“秋妹……”他哑声低叹,回身怜爱地轻抚那带着泪痕的玉色娇颜,“别说傻话了,你是一宫之主,在属下面前已经决定的事岂能反悔?”

“可是……”

“别担心,他若真恨到想杀了我,又何必再逼我回去?我想,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被他扣下而已……”涩涩一笑,他正色叮嘱道,“如果真是那样,你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因为我乱了阵脚,否则,我去这一趟的结果便是适得其反了……”

回忆中的声音徐徐散去,心情复杂地望向寝院内那隐约亮着灯火的主楼,他的眸色渐转深沉。他倒真的很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父亲究竟会如何对待他,他那近乎奢求的心愿——希望父亲听他的劝放了韩凌仙,又究竟有没有……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成为现实。

咬了咬牙,他努力挥去心头的纠结,决然踏进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却又恐惧不已的地方。

因为不想撞上其他同门,招惹无谓的麻烦,他小心翼翼地潜行着,以他所知的最便捷隐秘的方式回到了父亲所居的主楼之侧。抬头一望间,眼前熟悉的,也是久违了的一切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六神无主起来。

就在他犹豫着该以何种方式去见父亲时,忽然,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呼划破夜空,二楼透出灯光的窗纸处蓦然溅开了一片猩红,与此同时,一人惊恐万状地怪叫着飞奔下楼,看面貌,却是那跟随蔺长春已久的神刀门主焦泽。

还没等他弄清是怎么回事,又见一团庞然大物带着四溅的腥膻液体随后飞来,“砰”的一声撞上了焦泽的背心。在这股足以开碑裂石的巨力冲击之下,焦泽身不由己地喷出一汪血泉,双脚离地腾空飞起,与那先前袭来之物一起轰然坠地滚作了一团。

一瞬的愣怔之后,他骇然发现那结结实实压在焦泽身上的“庞然大物”竟也是个人,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具女尸,因为那个穿着粉色衣裙的躯体上端头颅已经碎裂,血肉模糊的脸庞面目全非,尸体四周,汩汩流出的黑血触目惊心地淌了一地。

“她不配有和秀菊一样的面孔,所以我毁了她的脸,而你这个蠢货,根本就不配有心!”

阴森冷酷的狞笑声中,蔺长春瞠着野兽般凶焰迸射的双眸缓步而出。抬脚踢开那具女尸,他一手拎起气息奄奄的焦泽,另一手横掌一翻,五指如钩地向对方胸口抓去。

“啊——”

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焦泽的心口处赫然多了五个血窟窿,而本该在那里跳动着的心脏则早已经四分五裂。两眼翻白地痉挛了一下,他张口吐出一滩黑血,旋即气绝身亡,转瞬间,尸体从头到脚都变作了焦黑之色。

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把躲在暗处的蔺宇涵惊得目瞪口呆,毛骨悚然的战栗中,他眼冒金星地踉跄了一下,不慎踏断了脚下的一根枯枝。

“什么人?”骤起的“喀嚓”之声惊动了蔺长春,他丢下焦泽的尸体,警觉地回过身来。目光一凝之下,他眼底的凶焰立时褪去,喜出望外地呼喊起来:“涵儿,是你?”

没有任何回应,许久,一个颤抖的身影僵硬地自山石后步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儿子。

“你终于回来了!爹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蔺长春兴奋地向儿子迎去,但蔺宇涵却如见鬼魅般一连退开了好几步。

蔺长春怔了怔,一边提起衣襟擦着手上的血水,一边蹙眉道:“爹吓到你了是不是?你听爹解释……”

骨肉情绝(二)

“你不是我爹,你是个魔鬼!”

一声充满憎恶的断喝淹没了他的解释,蔺长春浑身一震,受创地看着儿子。

“涵儿,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他愤怒地指了指身后的两具尸体,“你知不知道,是这对狗男女设计陷害我,他们玷污了我对你娘的感情!”

“玷污了和娘之间感情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蔺宇涵红着双眼与他对峙,“一个没有人性的魔鬼,根本不配提‘感情’两个字!”

“你……”蔺长春额上霎时青筋暴起,眼底掠过了一丝不受控制的杀气,“小畜生,你不要欺人太甚!难道……你就不想要姓韩那臭丫头的命了吗?”

“就算我乖乖回来当你的孝顺儿子,你会因此放了她,因此少杀几个人吗?”蔺宇涵嘲讽地冷笑,痛彻心扉的绝望让他完全忘了事先设计好的台词,负气的话语如潮水般流泻而出,“'网罗电子书:。WRbook。'我原本的确是想来求你的,不过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是杀了她,我就了断了自己给她偿命,想怎样,你看着办吧!”

“好,好,你好!”蔺长春怒极反笑,“小畜生,既然在你眼里,活着当我的儿子是那么不堪忍受的事,那你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他陡然横空跃起,如一头被激怒的猛狮般朝儿子扑去……

* * * * *

“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你现在陪着的人,该是他才对。”

听到身后那轻盈得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在河堤边烧着纸钱的白天武头也不回地木然道了一句。

清秋顿住身形,抿唇看着他。

尽管那沙哑的嗓音已没有了往日春风旭阳般的暖意,但他的侧影依旧清俊挺拔,身上那袭随风轻扬的白衫也还是同样素雅飘逸,纤尘不染,只是细看来略显宽大了一些——衣裳当然还是那件衣裳,清减的是着衣的人而已。

幽幽一叹,她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也捻起张纸钱丢进火盆:“他是他,你是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口中的那个“他”指的自然是蔺宇涵。蔺宇涵回无极门去了,此事仙宫上下已是无人不晓,可听他的口气竟是不知道,他现今的状态如何可想而知。心隐隐疼着,她不忍说破真相让他难堪,只得含糊其辞绕了过去。

若换作从前,她这语气轻软又透着关切的应答定会惹来他的一番遐思,但现在,似乎任何事情都已激不起他的半点反应。低垂着头,他还是以同样的频率、同样的动作不停地烧着纸钱,看来没有任何接话的打算。

清秋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一道深入骨髓的伤口,岂能指望它顷刻之间痊愈?能从一开始的一言不发,到现在的寥寥数语,已算是不错的进展了。

于是,她也不再出声,就这样默默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烧纸。眼见一张张纤薄的冥纸在妖艳的烈火中翻滚舞动,直至化为黯淡凄凉,透着死气的纸灰,她只觉心房深处隐有一片带着凉意的酸涩扩散开来。

人说情深不寿,人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人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难道说,一份过于深挚的痴情,真是天地所不容的吗?或者要燃尽所有的生命,才能让那虚无飘渺的幸福有片刻的停留?看着眼前这情根错种的悲剧,念着远方那吉凶未卜的人儿,她的心如布巾般慢慢拧起,只不过,自那绞出的不是水,而是血,是泪。

恍惚中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腕上一紧,顿时蓦然惊醒。低头一看,她才发现纸钱早已烧完,自己走了神,一把捞空了都不知道,还是习惯性地做着那个往火里送纸的动作,竟是差点烧到手,多亏白天武及时阻止,才让她的纤纤素手幸免于难。

“谢谢!”长长的羽睫轻颤了下,她凝眸望向他,可他却回避了她的目光。

“纸都烧完了,该回去了吧?”他神情淡漠地开口,“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飘尘仙宫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你……”

“胡说!”

她微恼地打断他,只觉那话如尖锥般刺着心。他没有反驳,眼一垂复归沉默。

短暂的僵持后,清秋缓缓站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明天我还会来的。”

清楚地看到他的肩头微微颤动,她神色一暖,柔声道:“我知道,有些伤痛,是别人无法治愈的,只能靠自己慢慢抚平。我只希望你了解,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是一个人,哪怕……身边那人唯一能做的,只是陪你一起痛而已。”

说罢,她轻提罗裙旋身离去。许久,那石像般凝于堤边的白影终于转回脸庞,强用冷漠伪装着的黑眸中渐浮起了朦胧的水气:

“你是个世间少有的好女子,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已害了红绡一生,岂能再耽误你的幸福?也许是时候,该让这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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