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个人，依旧是那张猴子脸，一丝没变，可现在，这张脸，这整个人，这所有的感觉，都让杨戬觉得陌生。
“孙悟空，多时不见，你倒是出了五行山了。”杨戬装作客套了一句，他需要确定。
“什么多时不见，杨小圣，你记性不好啊，自从五百多年前打了那一架，俺老孙就被压在那鸟不拉屎的地，也不见你这小圣来问候一下哼……”
他这里兀自絮絮叨叨的责怪，却不知这一番话把杨戬惊的不轻。五百年多年没见？！呵，那自己经常去五行山说话的那个是谁？！看他的神色又不像有假，难道说他把那一切都忘记了，可为什么偏偏还记得五百年前的一战？！
“喂，杨小圣，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啊，没事吧？”说着，毛手毛脚的就要上前。
杨戬回过神，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多年前的那个孙悟空，挥开伸过来的爪子，也便冷冷的道：“没什么，杨戬打猎到此，看见大圣，才知大圣已经出了五行山。”
“哦，算了，杨小圣，如今俺老孙不得闲，等什么时候保那老和尚回来了，再去找你讨杯酒吃。”
杨戬低头假作应下的一瞬，开了神目。孙悟空不疑有他，转身腾云而去。
孙悟空早已不见了踪影，杨戬才缓缓抬起头，右手的折扇扣的死紧。这猴子非但忘了五百年的相交，竟然连元神都被人封了一半，他头上戴的那个金箍显然是个法器。究竟封了他记忆和元神的是观音的法咒还是那个金箍，或者两者皆是。
难道这一切都是预谋好了。如果是，当从如来压了他在五行山，便是个圈套了。想借助孙悟空的力量保护那个和尚西天取经，一路上既可以收服那些精怪，又可以宣扬佛法。可是孙悟空的意志很强，法力又高，最是叛逆，恐控制不住，这才封了他半个元神，如此一来，就可以让天庭明白，佛祖才是最大的。而且，连同猪八戒在内，俱是被天庭打压的，却都受了观音的点化，就显了西方的慈悲。不止这些，取得真经之后，佛家就会多了几个强有力的助力，而如来，也会多了千万信众。果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没想到这西方极乐世界的人，也如此精通算计。
只是，为何封了他的记忆呢，只关于自己的？杨戬眼光如流云，瞬间明了。是了，在他们眼里，自己何尝不是个逆天叛命的主儿，孙悟空与自己相交，对他们而言，绝无好处。而五百多年前的那一战，不过是以后有人说起时，让孙悟空不至起疑心罢了，再者，恐怕就是那一场战，也做了手脚吧。
哼！好一个观音！好一个如来！
☆、迷离
自从知道孙悟空半个元神被封，好一段时间，杨戬都郁郁不欢。观音，加上如来，又不知是什么法咒，自己是断然解不开的。纵然解开了，难保他们不再计谋重施，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个好利用的，岂会断然放手！看来，只有一步步来了，先让他平安的保那和尚取了真经，再作打算。
再相见时，杨戬正自带着梅山兄弟，架着鹰犬，此次是真的打猎。猪八戒推推搡搡的来，说“我家大师兄想请见一面”，问时，猪八戒道，那猴子说曾受了真君降服，不好相见。杨戬心里冷笑，果然，就连那场战，也做了手脚，否则，依着那猴子，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番话来。
既然你们肯做戏至如此，那么，杨戬就陪着玩一把。于是，无波无澜，道：“既如此，就请大圣上来相见。”
好像，每次见这个人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恍惚一下。孙悟空晃了晃，嘻嘻笑的向众人作了礼，又规矩客气的叫了声“真君”。
虽然，这声“真君”听着比“杨小圣”三字更刺耳，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杨戬只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猴哥，原来这杨戬生的这般，比广寒宫里的嫦娥还要好……”猪八戒凑近了孙悟空悄声道。
可那个“看”还没出口，就被瞬间斜过来的凌厉眼神给吓了回去。
杨戬心里怒气勃生，一个两个都如此，该死的猪八戒，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吗，要不是碍着猴子和众兄弟的面，定要摘了他这颗猪头。
这个呆子，依旧色心不改，竟然敢打杨戬的主意，孙悟空心上也不快，仿佛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觊觎了一般，不由得恼恨，暗暗踢了他一脚，喝道：“呆子！”
梅山兄弟见场面尴尬，一向伶俐的老四忙上前解围：“大圣，你去脱大难，受戒沙门，刻日功完，高登莲座，可贺，可贺！”孙悟空笑了笑，道：“什么可贺，不过是受了那老和尚的恩罢了。今因路遇祭赛国，搭救僧灾，在此擒妖索宝。”说着，又转向杨戬道，“不想真君也在此处，巧的很。”
杨戬狠狠瞪了猪八戒，才收了眼神，微微一笑道：“我不过闲暇无事，同兄弟采猎。不知此处是什么妖怪？”梅山老四上前道：“二爷，此间是乱石山，山下乃是碧波潭，万圣老龙王的龙宫。”
孙悟空遂将事情一一道来。原来是万圣老龙王的女婿九头虫，偷了金光寺上的佛珠，他们一路追查到此，不想，那九头虫颇有些本领，不好擒拿，欲请了杨戬去助一臂。
杨戬长眉一轩，道：“既是如此，这就走！”却听猪八戒嘀咕着什么“虽是如此，奈何天晚”之类的，不禁斜了他一眼，这头猪，因冷冷道：“征不待时，何怕天晚！”
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见到杨戬，心里总会涌上一些奇怪的感觉，想抓却又抓不住，仿佛两个人很熟识似地，虽对那呆子不满，却也有心留他一晚，孙悟空想着，便上前笑嘻嘻的道：“不忙不忙，那妖怪的家眷在此，跑不了。辛苦了这些日，都没得好好休息，上次说讨你一杯酒吃的，恩？”
那梅山老四偷瞄了一眼杨戬，见他有些笑意，便凑上前道：“二爷，正好，咱们有随带的酒肴，不如就此铺设，乐一乐，明天再索战，如何？”
眼见却不过众人情分，杨戬只得点头应了。
于是，众人星光月下，幕天席地，推杯换盏起来。
正所谓良宵苦短，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这梅山兄弟个个酣醉淋漓，围着篝火，倒在地上，就那么沉沉睡去。再看哮天犬缩在那儿，也已经醉的天南地北了。猪八戒更是抱着个空酒坛子，一边睡觉一边咂巴着嘴，呼噜声震天。
四下里，只剩了杨戬和孙悟空两人还清醒着。杨戬虽不喜喝酒，却轻易不醉，反倒越喝越清醒，孙悟空更是个豪饮的主，当年闹蟠桃会，多少御酒都进了他的肚子，也只是稍醉片刻，即便清醒。
孙悟空一手提了个酒坛，一口接一口的灌。日间那呆子说杨戬好看，其实一点也不假。沐浴着月光，身旁的人越发的俊俏了，发丝轻动，脸庞映在夜色中，长长的睫毛颤颤的投下两抹剪影，那双眸子冷冷的泛着水色。
甩了甩头，屏除脑袋里凌乱的画面，孙悟空又灌了一口酒。
“杨戬，俺老孙怎么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心中一惊，杨戬转过身，看着那个略有醉意的猴子，“大圣忘性真大，前些年在高老庄，五百年前的花果山。”
哪知孙悟空猛的欺身上前，拽了杨戬手腕，一双金瞳略带狡黠的盯着他，道：“骗俺老孙，恩？你明知道老孙说的不是那两次！”
盯着孙悟空的眼睛，醉了的眼神里，依稀有往日那种感觉，可终究不是。杨戬欲抽回手，奈何他攥的紧，只得任他去了。说话的语气也带了些懒散，“不是那次，那是哪次？”
“哪次？”孙悟空垂了头，旋即又抬起，“不知道。”
“大圣喝多了。”杨戬心中失落，凉凉的来了一句。
“喝多了？哈哈哈，就这点酒，想醉倒俺老孙。”孙悟空猛的起身，却不料因抓紧了杨戬手腕，没起来，反摔了一跤，刚好压在杨戬身上。
杨戬根本就没有防备，就这样冷不防被猴子压在了身下，嗅着那猴子一身的酒气，直皱眉头，心里一阵不爽，性子上来，也就不管不顾了，开口斥道：“死猴子，起来！”
被他这么一骂，猴子的脾气也上来了，索性压着他不起身，笑嘻嘻的道：“小圣辱骂大圣，该当何罪？”
这吊儿郎当的语调，熟悉的让他一怔，只这片刻，另一只腕子也被那猴子趁机压住。登时，杨戬脸上带了薄怒，眼角上挑，抬腿欲踢，哪知猴子早有防备，不等他抬起，便合身扑上，压了下去。
“死猴子，发什么疯，再不放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本是笑闹的，可此时，孙悟空压在他身上，俯视杨戬，却见他平素清澈的眸子眯着，竟带了丝凌厉的妖艳，水色的薄唇，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孙悟空脑袋“轰”的一下，慌忙撤了压制他的手脚，翻身下来，坐在一边灌起酒来，错觉，一定是错觉，俺老孙怎么会觉得这个杨小圣妖艳诱惑，疯了，真的疯了。
杨戬却不知猴子心里在想什么，一脸薄怒的从地上起来，闹腾了这半天，浑身都沾了那猴子的酒气，皱着眉，略站了站，便驾云而去。
“喂，杨小圣，三更半夜的你做什么去？”
“换衣服！”
再回来时，孙悟空才发现，杨戬从头到脚都换了个遍，淡淡鹅黄内衬，外罩了一件月白缎衫，卷发披散，发梢还微微沾有水意。
恐怖的洁癖！换了衣服还不算，连头发都洗了！
☆、兄妹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孙悟空保着唐朝和尚继续西行之路。杨戬却上天做了司法天神。
其实，自从孙悟空元神被封之事后，自来不问世事的清源妙道真君便发现了权力和手段的重要。于是，当王母亲自来请的时候，杨戬便应了下来。
司法天神，刀笔之间，便可断人生死，这个权力不可谓不大。也是在做了司法天神之后，杨戬才更加深刻的意识到，权力，有时候比法力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