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久蹙眉,“好玄乎的说法,那你每次弹琴都去想溪水?”
沉醉缓缓摇头,“我对溪水哪里来那么深厚的感情,可以支撑得我一弹琴就去想它?我想的是我娘,我每次弹琴,就仿佛看到她在我面前弹奏……你跟着我时,我娘已经不再弹琴了,所以你没有听过她的琴声。我想,无遇以为天下弹琴最好的人是素素,只是因为他不曾听过我娘的琴声。”
红久偏头想了想,想不通这些风雅的人风雅的调调,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跳过这个话题。既然无遇对你还不错,那你为什么不听太嚣张的话去找无遇?反而连太嚣张也要甩了?”
沉醉淡笑,“无遇对我再好会好得过怀陌?我如今要躲的第一人便是怀陌,若去了无遇那里……我还不如直接回丞相府去喝杯喜酒呢。至于太聪明,她毕竟是无遇的人,到时消息走漏,功亏一篑。”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就这样躲在这里,要躲到什么时候?”
沉醉沉吟,“少则十天,多则一月。你也不必急,我回来这里,一方面是害怕怀陌因为恨我对付我娘;二来,我也想在离开以前再去见我娘一面,否则她听到谣言必定信以为真;三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怀陌不一定就那么相信我制造出的假象,我打赌,他派出的人如今必定还在找我。还有要杀我的人……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会回到这里,就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只要过了这个风头,他们放弃找我,天下之大,还不随我去哪里?”
“这个主意好是好……”红久讪笑,“可是沉醉,我们没钱了……”
沉醉看向红久,唇角抽搐。
红久扯了扯唇,“之前你太大方,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我们本来只剩下散碎银子。还好之前遇上太嚣张,我从她那里拿了些钱,可这几天吃住也花得差不多了。”
红久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皱眉,“早知道我们走时就多拿点钱了,怀陌那么有钱!沉醉,不如趁着今天他忙,我去偷一点回来?反正你给他睡了那么久,拿他一点钱算便宜他了!”
沉醉,“……”
红久见沉醉没说话就当她默认了,自己咚咚咚跑去照镜子,对着镜子里那张路人的脸,越看越满意,自言自语道,“我这张脸,真是天生做贼用的,不去偷钱真是浪费了!”
沉醉,“……”唇角已然抽搐,她生平真心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自己。
这时,小二又来敲门。
“叩叩叩。两位姑娘,快点下去吧,所有客人都入席了,若是被朝廷的人发现只有你们躲在这里,还以为你们与丞相大人或是南诏公主结仇,到时惹上麻烦可就不好了。”
“叩叩叩……”
“叩叩叩……”
沉醉红久面面相觑,红久满脸暴躁,朝着房门震吼一声,“敲什么敲……”
沉醉拉住红久,轻道,“好了,我们知道了,片刻就来。”
小二闻言,大喜过望,“好嘞,那小的在楼下恭候两位姑娘了。”
红久看向沉醉,“真要下去?你想清楚哦,这顿饭虽然是免费的,我也很想吃,但它可是怀陌请的,你确定你要去喝怀陌的喜酒?”
沉醉轻叹,“你也听见了,大家都下去了,若是我们不去,必定惹人注意,到时真惹来了朝廷之人。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再者,你刚刚不是说没钱了吗?一会儿你去西楼,我过去两年在西楼弹琴攒的钱,我怕藏在沉府被沉大同他们发现,一直放在如姐那里,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你去取回来。”
红久点头。
两人刚刚下楼,便听得门外鞭炮骤响。这鞭炮铺了整条街整条街的,一响俱响,如雷鸣,震得人耳膜也发颤。
鞭炮声响,代表着吉时已到,沉醉怔怔望着门外浓烈的烟火,一时失神。
这时,是他和南诏公主拜堂的时辰到了?
丞相府,吹锣打鼓,满眼红光,喜庆得让人迷离。
文帝与瑾妃高坐上处,笑得踌躇志满,天监司祭司于一旁,响亮的声音响彻……
“一拜天地。”
“二拜皇上。”
“夫妻交拜!”
“礼成,送入洞房!”
……
满堂宾客欢笑、交谈,红绸将两个原本见面不过数天的男女相连,怀陌牵着他的新娘步入洞房。
按礼,新郎将新娘送入洞房之后便要回到前厅招待宾客。
怀陌刚刚步出新房,小黑便端了一碗药上前,“爷。”
这里是主院,喜娘丫鬟随着新娘进了新房,宾客和其他下人在前厅,周围无人。怀陌顿时敛去脸上恰到好处的笑,他原本笑得俨然一个期待春。宵一刻小登科的男人,倒还不让人察觉异样。此刻,他脸色冷下,一眼便可看出他脸色白得毫无生气,唇色也不正常,明显身受重伤。
怀陌冷冷看了一眼小黑手中的药,“拿下去。”
小黑犹疑,“爷,绕指柔虽为迷。药,却也毒性剧烈,您原本余毒就未清,又一番奔波回京。昨日生生受下薄秦全力一掌,还有剑伤,接着又连夜快马赶回,火速拜堂……若再不服药,身体必受到大损,到时……”
怀陌目光凉薄,那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凉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不必再说。”
怀陌说罢,便大步朝前厅走去。
小黑看着自己手中黑乎乎的药水,无奈皱眉。此刻,他颇怨沉醉。
若不是她,怀陌不会中毒;若不是她,怀陌不会失去理智之下与复泽、薄秦动手,不与这两人动手,怀陌就不会犯下大错,也不至于之后生生受下薄秦全力一掌,又用刀刺自己赎罪。
一入前厅,怀陌眼中霎时便恢复了温儒的笑,下人早就准备好了酒水,怀陌便循着一杯杯敬酒。
烈酒喝下,如直接泼在他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怀陌脸色不见丝毫变化。
……
隔了几条街,沉醉正在喝他的喜酒。
与一桌全不认识的女子同坐,被强行满了酒杯,连不想喝都不可以……沉醉心中自嘲地笑,在今天以前,她何曾想到,她竟然会喝怀陌与其他女子的喜酒,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酒入肠胃,灼烧得有些疼,沉醉眼眶控制不住的热,几乎忍不住,她慌忙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逼回眼中湿意。
眼见大厅之内人来人往穿梭,她缓缓站起来,装作不胜酒力,红久心神领会,扶着她离开。
两人不动声色加快脚步,刚刚走到楼梯口,前方却忽然拦住一人。
锦衣华服,金钗束发,举止间气度不凡,优雅得赏心悦目。
沉醉心中微惊,不想会在这里见到他——木离。
木离拦住她的去路,眸色如墨,仿佛洞察一切。
沉醉收敛心神,装作不认识,木然。却只见木离忽然嘲讽地勾唇,随即,薄唇轻启,无声落出两个字。
——沉醉。
194 怀陌真的信她死了吗?
普天同乐,人群没有看到的一个角落里,沉醉浑身僵硬,目光发直地望着眼前男子。残颚疈午
木离没有出声,然而那被他刻意加重的唇形,正是“沉醉”两字。
沉醉双目睁大,只觉从心底窜出阴寒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身子,她全身的毛孔里也渗出冷意。
木离笑着,目光里毫不掩饰挑衅和得意。
半晌,沉醉深吸一口气,淡道,“这里嘈杂,公子随我上楼一聚。辶”
说罢,她率先步上楼梯,红久粗心,到现在还没想出木离暗示,疑惑地皱皱眉。
三人上楼不过片刻,沉醉与红久重又出现在大堂,径直到了柜台。客栈中人这时个个忙碌,从掌柜到账房,沉醉生生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为她结算房钱。
账房原本正吃酒吃得尽兴,忽然被叫过来,脸上还不太乐意,抱怨了一句,“此刻大家共聚一堂沾着喜气,姑娘又何必急于一时?沸”
沉醉蜡黄的人皮面具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淡漠地看着账房,账房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转而拨动算盘。
沉醉红久离开客栈便径直往城中去,红久小心扶着沉醉,沉醉眉头拧着,一言不发。
红久张了张嘴,劝道,“你别太担心,那木离危言耸听,吓唬你的。”
沉醉轻轻摇头,“他或许说得没错。”
连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都可以一眼认出她来,更何况是怀陌?
她被木离识出,原本忧虑他另有所图,没想,他却只对她淡声提醒,“你最好不要这样在外晃荡,你连我都骗不了,何况是怀陌?你这易容骗过普通人尚可,想来为你易容那人本领也算不错。但换了脸就有用?你自己不懂伪装,举止、神态全都是你自己,不用看你的脸,看背影就认得出你来。”
她听木离提起怀陌,仿佛是极为熟稔,忍不住戒备,“你是谁?和怀陌什么关系?”
木离负手笑了笑,“我不姓木,我姓萧,我叫萧离。”
萧离……这个名字,沉醉是听过的,她嫁给怀陌之前,被怀陌幽禁在别院之中,有丞相府的老人来教她皇宫之事。萧离便是文帝第六子,他虽是第六子,却是嫡子,他的生母正是长孙皇后。长孙皇后原本育有两子一女,大皇子夭折,而今便只剩一子一女,分别是六皇子,献王萧离,和五公主,萧云罗。
萧离似乎并无其他目的,只是对她一番警戒之后便离开了。萧离离开,她便知这人多嘴杂之地绝对不宜久留,所以,她立刻带了红久趁着混乱走。
“那我们要去哪里?”红久问她,这方向看去,正是去丞相府的方向,她心头一跳,“你该不会真要去丞相府喝怀陌的喜酒吧?”
沉醉缓缓摇头,“不,去找我娘。”
红久愣了愣,而后想起罗敷的厉害,不由赞同地点头,“好,好……夫人会保护你的,再说,住在夫人那里我们不用付房钱。”
沉醉点头,眉目间的凝重却丝毫未散,只淡道,“希望我们能见得到她。”
红久撇撇嘴,罗敷在沉府是名副其实一个摆设,独自住在后院最偏远处,沉府上下没人理她,她自己更是一年半载不踏出房门一步。再说,后院还有个狗洞,实在不行,她们爬狗洞进去,躲到罗敷那里,躲个十年八年都没问题。
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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