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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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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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道终是没过完这年,就失了脑袋。
淄青叛离朝廷五十余年,至此终于分崩离析。
朝廷遣派户部侍郎为宣抚使,将原淄青镇一分为三——天平、淄青平卢、泰宁①。
而许稷所在密州,恰是属于泰宁镇。除密州外,还有沂、海、兖三州划归泰宁管辖。
淄青一分,各番人事调令便纷至沓来,有某某地节度使调任某某地的,连带着底下将校也是好一番变动;也有朝廷指派的空降下来做观察使的,比如在西征中大获战功的王夫南。
天平、淄青平卢镇皆设有节度使,偏偏泰宁没有,只设了个观察使。
所谓观察使,观察处置使也,是军职,负责地方军政。因无旌节②,故地位次于节度使,下属将校比起节度使也要少一些。
王夫南领观察使同时,并兼泰宁都防御使与都团练使,因品级不够,遂按例借服③,从此脱掉绯衣穿紫袍。
到这时,已是大昌元年的春天。
城中百花开,百姓农耕忙。
来来回回的商户带来番邦或旁州的新奇商品,集市里仍各种拌嘴各番讨价还价;士人们呼朋引伴野外郊游,一坛坛酒便这样倒进了肚腹,化作万千诗作;教坊伶人们念着新词,奏着新乐,纸醉金迷地舞下去。
而许稷则盯着高密北城那一大块的水泊,思忖着变废为宝建新城的办法。
她的腿大概落了病根,风雨天总隐隐疼;每月也添了桩烦心事——月信来了真是讨厌哪。
这日她终于送走了月信,想着去城北看看,却不料一大早便收到消息,说泰宁观察使要来。
去城北的计划搁浅,许稷只得在县廨中老老实实等着驿所传来的消息。
至傍晚时分,吏卒来报,说泰宁观察使将至,请高密各县官县吏速至城门处迎接。
一众人哗啦啦收拾了公廨,飞奔至城门口,列队迎接泰宁观察使的车驾。
高密主簿弄齐整身上公服,呼口气瞥一眼旁边陈珦,道:“少府你腰带歪了。”
陈珦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腰带,问他:“至于这样紧张吗?”
“怎么能不紧张呢,某最怕带兵的人了。”主簿说着又深吸一口气。
陈珦淡笑:“去年冬天不是已经见过这位观察使了吗?并不可怕啊,主簿实在是怕过头啦。”
“不不不,那不一样。那时他不过是神策将军,眼下身份地位俱是不同,不可轻看也。说起来,他此次来高密,是为了甚么呢?”
陈珦看着站在另一边的许稷缓缓道:“大约是为了授制书而来吧。为授制书要跑遍四州,也是不容易哪,这是最后一站了吧。”
“甚么制书?难道军权是又要还给明府了?”
陈珦微笑不语,未等多时,便闻得车驾马蹄声由远及近,到了跟前。
车驾停在城门口,王夫南从车上下来,许稷亦是于一众县官中走出来,领头躬身行礼。
王夫南手持制书行至她面前,按捺住内心起伏,平静开口:“密州高密县县令许稷。”
“下官在。”
“接制书。”
许稷撩袍跪了下去。
东风正烈,将王夫南的袍角吹起。紫袍兽纹,就在她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许稷:这是跪君不是跪王夫南
王夫南V:当上级的感觉好棒!!
——*——*——*——*——*——*——
①天平、淄青平卢、泰宁:郓、曹、濮三州为天平镇,淄、青、齐、登、莱五州仍为淄青平卢镇,沂、海、兖、密四州为泰宁镇。
②旌节:古代指使者所持的节,以为凭信。唐制中,节度使赐双旌双节。旌以专赏,节以专杀。
③借服:允许低品的官员在某种条件下借穿高品服色,事毕归还。就比如没到三品但是穿三品的紫袍,没到五品穿五品的绯服。
一般来说,被允许借服的有以下情况:一是军将在战场上立了功,作为赏赐;二是派遣入蕃使,为了提高他们的地位;三是都督或者刺史中的卑品者,允许他们穿绯或紫。
虽然说要归还,但实际操作中,很多人穿上了就根本不还的,尤其安史之乱之后。(王夫南:我也不打算还了,就这样穿着棒棒哒!)


☆、第38章 三八赌六博
制令宣读完毕,王夫南俯身朝许稷伸了手。
那只手干净;稳当又有力。
“高密军交给你了。”他平静开口;用于标示军人身份的红色抹额之下;是舒展开来的眉眼。
“下官定竭力。”许稷有阵子没见他了;此时莫名觉得有几分陌生,遂没抓他的手借力,兀自起了身。
王夫南收回手站直身体;姿态保持着同僚之间的客套。
天色将黯;春风微凉,一旁的陈珦开口说:“县廨公厨已略备饮食,恳请大帅赏光。”王夫南闻言颔首;一众人便哗啦啦散开来又回公廨去。
许稷也要走,王夫南却拽住她;莫名其妙往她手里塞了块饴糖。
许稷看他一眼,又瞧瞧两边,见无人关注这边,低头瞥了瞥包在外面的糖纸,不禁蹙了眉。
“先吃一块尝尝味道,还有很多。”王夫南闲步走在她身后,“你阿兄说你爱吃,便做了许多托我带来。另,你阿兄家年初时得了一小儿,你做叔叔了。不,是姑母。”
许稷回头看他一眼,王夫南脸色却是淡淡:“周围无人才这样讲。”
许稷不喜欢他拿男女身份说事,但长兄长嫂得子,倒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许山连封信都不来,倒全说给一个外人,让外人来转述这喜事,令她有些郁闷。
阿兄那时不还嘲笑过王夫南怕蛇吗,二人关系怎么就突然热络了起来?真是贼怪。
一干人等到了县廨吃吃喝喝,基本算是开心。这接风洗尘的宴席虽很是一般,但对于清苦惯了的高密县官县吏们而言,已经算是不错的福利。
许稷是个抠门得很到位的县官,县廨不会克扣口粮,却也不会让人饱暖过头动甚么歪脑筋。总之抠得恰到好处,没法让人说甚么不是。
因宴席不算太丰盛,几坛酒饮完就差不多告终。
王夫南自然是往驿所住宿,许稷领着几位县官站在门口送他,客套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就不再挽留。
见王夫南坐车远去,站在许稷身后的主簿终于松口气:“总算走啦,某可以回家给小儿过生辰了。”
“主簿快去吧。”许稷说,又看向其他人:“时候不早,诸君都散了吧。”于是除值宿县官县吏,其余人等各自道了别就纷纷散去。
许稷从县廨出来,径直往家去。
因提前打过招呼,千缨一早就吃了晚饭,这时正与前来玩乐的陈珦妻赌六博①。
“姊姊晚些回去没事吗?”
“今日七郎值宿,在家也是没趣。”陈珦妻掷采移棋,忽然眸色一亮。
“哎——我的鱼。”千缨见她的枭吃了鱼,又得两筹,而自己明显落了下风,便有些着急。
陈珦妻却岔开话题,说:“吃了上回那药,你月信可是来了?”
“诶说到这个,倒是真灵哪。”千缨说着掷采,又问道:“姊姊兄长当真是神医,就是不知有甚么法子可以治三郎的白头发吗?”
“明府少年白头,确实看着心酸,我寻机会替你问问罢!”
千缨好一番致谢,却也无所谓输赢了。恰这时,庶仆在外道:“明府回来啦!”千缨霍地起身,惊道:“竟这么早就回来了,姊姊快收起来,若被三郎瞧见要骂的!”
陈珦妻万没想到许稷禁止千缨赌博,遂手忙脚乱收拾起来。
许稷到门口时,陈珦妻已将东西都塞进了包袱里。
可许稷还是瞥见了地上的一根博箸,千缨与陈珦妻也都瞧见了,陈珦妻大叹不好,可许稷却往后退一步,放下了帘子,拱手道:“庶仆未说有客至此,许某唐突了。”
陈珦妻松口气,趁她低头时将那根博箸塞进包袱,起了身道:“既然明府回来了,奴这就告辞了。”
许稷退到一旁,陈珦妻拎着包袱往外走,又回头与千缨使了个眼色,便与庶仆一道回去了。
待陈珦妻走后,许稷重新打起帘子进屋,千缨一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什么都没做。”
“哦?”
“你干么这样阴阳怪气哦,好像很怀疑我似的。”千缨将手背在身后,心里有鬼地说。
许稷不拆穿她,反是走到卧柜前将落灰很久的博具拿了出来。
千缨惊:“这是做甚么?”
“赌六博。”
破天荒了,破天荒了。千缨想,许稷可是素来很反对赌博的。
“疏胜于堵,既然你这样爱赌,我便教你领会其中门道,懂了门道你便会觉得没甚意思不想玩了。”
“你简直太坏!我不想知道其中门道!等等——”她惊,“门道?不是靠运气吗?”
“掷采当然有门道。”
“你居然——”万万没想到许稷原是个中高手,千缨深觉被骗多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就这件了,这件说完就没了。”许稷张口便是胡话。
“骗子!”
她这边刚嚷完,窗子口忽传来一熟悉的声音:“县官赌博,抓现形。”说罢身影闪至门口,撩起帘子长腿一迈,就大方走了进来。
千缨看清来人瞪圆眼:“你干么到我家来!”
王夫南道:“驿所无趣,所以到这来,有甚么不对吗?”他二话没说将手中包袱放下,“顺带送东西。”
许稷瞥一眼那包袱,知里面定是许山托王夫南带来的山货和饴糖,遂道谢接过。
千缨不高兴,但看在许稷的份上,却抬首对王夫南道:“不若我们来赌一局?”
许稷让开,由得王夫南与千缨赌六博,自己则卷了册书挨着矮窗读。
千缨一会儿“可恶”、一会儿又嚷“你的散怎可以从这里走啊不要耍赖啊”、一会儿又扭头“三郎他欺负我”、再一会哀嚎“我的鱼又被吃掉了”,总之永远落于下风。
连输几局,千缨就要变成穷光蛋。虽赌的不是真钱,但她心中总是忿忿气不过。外面报更声咄咄响,千缨不高兴地扭头看外面,春日夜风已经不冷了,吹进来甚至有些宜人。
王夫南朝她伸过手,手心朝上。
千缨说:“做甚?我没有钱!”
“给你解气。”
“诶?”千缨想,这是送上来给她打吗?
她正要动手打,矮窗那边却飘来声音:“千缨别上当。”
“为甚么?”
“你打他的手,你也会疼啊。”许稷翻过一页书,心不在焉地提醒说。
“是哦!”千缨恍然大悟,决定不用手打,遂抓过博箸,朝王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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