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弄错?临尘县令,你们县衙无人了吗,让个毛头当仵作?”
沈芳哭丧着脸,“回大人的话,小县真的是无人啊!整个县衙加下官的厨子,还不到二十人。仵作前年得病死了,一直无人顶替,下官向郡守府申请了几回,奈何没回复啊?只能让文清顶着了。”
靖江王朝文清点点头,“潘大人,稍安勿躁,文清是家传本事,他的曾祖父做过提刑官。”
“文……提刑官?难道是!”潘若旺不说话了。
岭南无人,是公认的。不过这句话也有不成立的时候,比如这个文清。他的曾祖父名扬海外,只可惜牵涉到皇位传承,被发配到岭南,遇赦不赦,家族子孙也成了岭南居民。
哪怕文清只学到其曾祖父几分皮毛,对于此案也是足够了。
文清侃侃而谈,“文清一开始以为死者是中毒而死,因为死者的外相看起来,太像毒发了。后来文清解剖了死者,发现死者生前患有消渴症。
若文清没有猜错,他服用的药方名叫‘消渴丸’,配伍是山药、山茱萸、生地黄、牡丹皮、茯苓、泽泻、枸杞子、五味子、天花粉、丹参、桃花等。不信,可让刚刚死者的随从过来一问。”
连兴儿被打了几大板子,拉回来,连忙点头,“我家大人的确有消渴症,两月前换了方子,喝药后身子好多了。”
文清便清了清嗓子,“铁大哥接到报案后,当即将听风小筑搜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搜到!他不信,觉得**肯定藏起来了。文清也奇怪,如果死者真的是中毒而死,不可能找不到**的痕迹啊?思来想去,终于想通了!”
“想通什么了?”沈芳坐在堂上伸着脑袋急切问。
“想通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文清朝另一位旁观者陆之焕看了一眼,“案发前,陆先生携女离开药庐,听说陆小娘子因为呕吐不止,开了药方。文清查到,药方里有乌头!”
“而十八反中乌头反天冬粉!造成死者中毒而死的原因,就是药物相冲!加上死者明明患有消渴症,不宜饮酒、不宜大鱼大肉,却不知节制。日夜累积下来,身子早就亏损。结果一遇药物相冲,就死了!”
这个结果,很令人意外。
沈芳捂着噗通噗通跳的心脏,“文清啊,你别乱猜一气啊,这个,陆家小娘子吃的药,怎么能混到连大人的药里去?”
“这个,自然要问问死者的随从了!死者的药,肯定是亲近人才能接近。也只有心腹端来的药,死者才会一饮而尽吧?”
连兴儿大吃一惊,期期艾艾,满眼恐惧的看了一眼坐在堂上的县令沈芳,脸色铁青的潘若旺,还有优哉游哉的刘师爷,以及悠悠叹息的靖江王。
最后看到蜀王,情不自禁打了个颤。
“大人,冤枉啊!小的怎么可能谋害我家大人?小的可是有卖身契在连家的,一家老小都在呢,小的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嚎哭了一顿,他咬着牙,铁了心,“小的不知道什么十八反不十八反,熬药的事是小的亲手所为。不过,那药材……是在药庐拿的!小的知道了,是怪医冷岩,是他谋害我家老爷!”
第十五章 决绝灵钏
幸甚临尘县处在遥远的岭南山区,京城绝大多数的世家贵族要过一个月后,才能在邸报中看到“连胜英案件”的始末。
不然,就此案审理的流程转折,不被千夫所指,喷得狗血淋头才怪!开堂不带案犯,先审证人,而后证人作证牵连出另一无辜者。
最大嫌疑的陆之焕,堂而皇之的在一旁旁观。其次嫌疑的蜀王,更是享受贵客待遇!
怕是要惹得不少不畏强权的正义人士,振臂高呼不公了。
闲话休提,只说连兴儿见势不妙,攀扯出怪医冷岩来。案情瞬时有了新进展。
沈芳叹口气,冲会审的靖江王、桂林郡郡守潘若旺、象郡郡守心腹刘师爷解释,
“这怪医冷岩名气大的很,考取了象郡一地的医官,小地方出个合格的医官不容易,本来前途远大。可他行为不拘一格,做了件惊世骇俗的事情——挖掘新下葬的尸体……就成了野医。”
“哦?竟如此悖逆人伦?”
“人死后入土为安,他是医者,竟然打扰死者的安宁,哼!”
沈芳叹口气,“因他医术高明,不是寻常人可比。常有人慕名而来,奉上高额的诊金求他伸手一救。也是奇了,许多药石无救的病患,经他妙手回春,活了!说实话,他的医术真是没话说。就是这个脾气呀,着实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说完后,沈芳再拍惊堂木,“带冷岩!”
听风小筑距离药庐也就半刻钟的功夫,不消多久,冷岩就被带到大堂上。
这冷岩也是奇人,上堂后,不惊不闹,倨傲的看了一眼众人,面上浮现一丝讥讽,振振有词的反问,“冷某为医,行的是治病救人之道,怎会谋害人命?”
连兴儿捂着臀部哼哼道,“不是你,还有谁?小仵作都查明白了,我家大人是药物相冲,中毒而死。药物都是你药庐的,小的又不认得药材长什么样子,还不是你给了什么,就煎什么药。之前小的给我家大人煎药,什么事情都没出,偏偏住到你的药庐,就出了事!你还敢说跟自己没关系?”
“因为导致连大人中毒的药物是我药庐的,就说是我害的?可笑可笑!”
冷岩冷淡的嘲讽,“我药庐的药材多了去的,平常天晴拿到外面翻晒,我能天天看着?大人若要依此断案,我就服了。不仅承认连大人是我谋害,方圆百里谁家老人病痛,母猪病死,鸡鸭狗瘟,都算我冷岩头上罢!”
果真是个刺头,牙尖嘴利。
桂林郡守潘若旺冷眼看着,鼻子里哼了一声。
沈芳叹口气,“冷大夫,消消气,案情不是在审理吗?你也是大夫,看了连大人的死状,估计也猜测到了他的死因。本官只是奇怪一件事,这乌头……有毒的吧?陆家小娘子年仅四岁,小孩子家家呕吐,也是常事。乌头虽然说也能治呕吐,可给年幼的小孩子开含乌头的药方,未免过了吧?别忘记你是大夫,行的是治病救人之道,不是害人!”
冷岩扭过头,仍是倨傲模样,彷佛不屑解释,半响才开口,
“这是连大人要求的!”
“什么?”
众人齐齐一惊。
冷岩不耐烦,“是连胜英要我这么做的!他要我给陆家小娘子开**,毒性大,反应强烈,但吃不死。还要给另一个病人阿狸也开**吃!”
所有人,遽然色变!
潘若旺坐不住了,站起来暴怒,“竖子敢血口喷人!”
沈芳的惊堂木不知觉的掉下来,发出啪的一声响。
陆之焕手握拳头目眦欲裂,蜀王强忍怒火。连胜英,你好,你好!死的好!你不死,天理难容!
冷岩环视了一眼周围,仍就冷哼,“连胜英给我看过太子给他的信笺。太子让他把蜀王之子带到京城,要他尽心办差使,自然有说不完的好处。连胜英说我医术高超,要介绍我到太医院去。只要我让阿狸半死不活,能剩下一口气到京城就行了。”
“胡编乱造!”
潘若旺气得仪态尽失,将茶碗砸过来。
冷岩犟着脖子,“我乱说什么了?信笺先就在我这里!”他掏出信笺,展开来,原地转了一圈,给堂上堂下所有人看。
潘若旺一凝神,看到信笺上龙飞凤舞的字迹,登时泄了气,受了大惊吓一般两腿一软。好在身后就是座椅,没有太过失态。
靖江王也是一颤,太子的亲笔书信?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蜀王还在呢,这、这可如何收场啊?
不料蜀王反应很快,大踏步走进来,从冷岩手中一把夺过信笺,看也不看,直接撕了!
看着雪片般的信纸,桂林郡守潘若旺活过来,眼里渐渐有了生气,而靖江王则是充满钦佩赞叹的看着蜀王。
两王相见,虽说同一个祖宗,认真起来还算是族兄族弟,但其实……彼此之间没有多少来往。这是因为蜀王是当今皇帝亲子!
太子不喜自己的几个兄弟,将来继承大位之后,会怎么算账还不清楚。靖江王已经是世袭罔替的郡王爵了,上升一位成亲王?能高到那里去。还不如避嫌少做蠢事,将郡王爵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呢。
蜀王撕掉太子信笺后,坚定不移,
“假的!太子为本王亲兄弟,难道会让人下毒谋害自己的亲侄儿?”
其实谁不知道天家骨肉亲情淡薄,太子……还真没多少兄弟爱,对侄子更不在意了。
可这会儿蜀王坚决的维护太子颜面,谁能说不?就连太子的门人潘若旺也多了几分感谢,“可不是!太子是国之储君,焉会做此等下作之事?分明是小人作祟!”
这个小人的罪名,很不幸的被冷岩背上了。
棍棒加身的时候,冷岩再无维持不住倨傲的气质,嘲讽的看着苍天,“官官相护!老天无眼!沈芳沈昏官,有本事你就拿出我切切实实谋害连胜英的证据!我没有杀他!他给我看的信,我怎么知道真假?他吃的是我药庐的药,可煎药的人不是我!按照药方,连胜英绝对不会死!”
大家都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可真话,不一定是大家想要的啊!
潘若旺擦了擦额头的汗,心说幸好蜀王知情识趣,把信笺给撕了。不然传出去,对太子的名声影响太坏!这个冷岩,可恨可恶!必须要好好教训。
“我没有杀人!连胜英……看重我!他要提拔我!我干嘛……要害他!”
打一板子,冷岩就倔强的说一句。
打到最后,裤子和肉都打烂了,血糊淋淋的,看着吓人极了。
沈芳叹口气,左右看看会审的上司么,“依本官的愚见呢,这冷岩啊,有管理草庐失职的错,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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