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该起了。”端砚也是一宿没睡，叫滴墨先伺候袁世卿。
袁世卿猛的清醒过来，鞋也不穿，突然间就跑进书房，随意研了几下墨，铺开宣纸，直接挥毫“天地不仁”，写完就扔下笔，坐在椅子上。
滴墨立刻去帮袁世卿穿上鞋子，穿好一只的时候，袁世卿又跑回房间躺倒床上睡了起来，倒让滴墨不止如何是好。四少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上方先生的课了。
“别叫他。”正在滴墨不只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声音说道。滴墨转身，看到是袁明峥，袁家的老爷。
“老爷。”滴墨喊了一声，恭恭敬敬地站好。
“昨天是谁跟在卿儿身边的？”袁明峥问道。
“是端砚。”滴墨小心翼翼地回答。
袁明峥转身踱步到书房：“叫他到书房见我。”
等滴墨叫醒端砚一起来到书房的时候，只听到袁明峥的一声叹息，“卿儿这字倒是有几分意了”。语气中带点得意，带点心疼。
“昨个你一直跟在卿儿身边？”问的是端砚。
“回老爷，昨个儿奴才一直跟在四少身边。”端砚回话，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忠于四少，不代表他要忠于袁明峥，要将四少的事情都告诉老爷，虽然他也觉得四少有点不对劲，但是那个还是四少，四少也很清醒。
袁明峥看着那幅字：“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昨个儿四少去了灵光寺，和慧灵方丈谈了许久。”这些都是查得到的事情，说不说都无所谓。
“慧灵方丈……行，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袁明峥唤过身边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将字拿起，“等到方先生到了，直接叫他到我那里去。”想了想有又说，“卿儿如果醒了也叫过来。”
天地不仁……这句话说着不难，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更加不难，难就难在卿儿怎么会写出这句话，而且还能写出几分意来。这样得意的一个孩子，突然间知道人间疾苦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如果可以，卿儿就做他的纨绔子弟就好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看来，有必要见见慧灵方丈了。
☆、相逢见面不相识
等袁世卿醒过来的时候早就过了和方先生约好的时间，随意吃了点糕点，知道父亲和方先生都在等着自己，便匆匆赶了过去。
“父亲，先生。”对着二人一礼，便直起身子。
“卿儿，怎么起晚了？又想偷懒了？”袁明峥这话听着像是责怪，但是语气中却是满满的宠溺和自豪，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昨夜里想些事情睡不着，这才起晚了。”袁世卿也笑着回道。
袁明峥抖了抖袁世卿写的“天地不仁”四个字，问：“可是想明白了？”
“差不多吧。”袁世卿含糊地回答。
“老爷，四少，方先生。”大厅的仆人小声道，“沈家二少爷来请四少看戏。”
“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让他等一会。”袁世卿挥手让他下去。倒是让袁明峥和方先生看了他几眼。一个是因为他这个语气神态几乎就是袁明峥的翻版，还有一个是因为若是袁明峥在场，他总会先征得袁明峥的同意，这次却是他自己决定了。
“父亲。”袁世卿看向袁明峥，袁明峥一挥手，让他自己玩儿去，袁世卿却没有动。
“怎么还有事？”看到自己身边的孩子几乎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时候，那种自豪是掩饰不住的。
袁世卿沉默了一下，问：“父亲，我想要系统的学习法语、英语和日语，可以吗？”
袁明峥立刻皱起了眉，他虽然不是古板的人，但是在他的心里中国人就不应该去学其他的语言，光是古人那些锦绣文章就要学一辈子，特别是这里面还有日语。事实上，现在袁家的情况并不是很好，15年的时候他本身是不赞同签署《二十一条》，但是他所处的位置只能让他选择支持，或者说只能支持那个人，但最后人们的愤慨都宣泄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果可以，他也恨不得毙了那些日本人。这是要灭亡中国啊。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爸爸，我也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袁世卿看到袁明峥皱眉，上前一步说道。
袁明峥看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过爸爸了，一直喊的父亲，卿儿真的要开始长大了：“这件事交给你的母亲吧，我对于那些东西我不是很了解。”
“是，父亲，我先退下了。”袁世卿看到父亲挥手就直接离开了。
“明峥，你养了个好儿子啊……”一旁的方先生乐呵呵地点燃了烟袋，“以前的世卿就是个标准的少年纨绔，还一心自比于张岱，连喜欢的文字不是那种正大的好，而是纨绔子弟的那种好。有点儿赖皮，不讲道理……哪里会写什么‘天地不仁’，只要是不说出‘何不食肉糜’那种话就要谢天谢地了。”
袁明峥也是大笑，他不觉得自己的儿子现在已经了解这句话，也不觉得袁世卿真的开始懂得钻营，但是袁世卿这个样子是一种姿态，也许是不知在哪里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如此，只要是他开始有那个心就是好事。
在另一边的袁世卿正百无聊赖地听着下面的京剧，听到下面的虞姬唱《看大王在帐中》那一段，神情中有点怀念。
一旁的沈康推了推袁世卿：“这个虞姬是不是唱的很好？人也不错，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后台瞅瞅？”
“就这也值得你说声好？怕是连蝶衣一半都没有吧。”袁世卿懒懒的说着话，心里琢磨着怎样才能提高自己家的声望……不过现在自家的名声已经臭了，得另想他法……
旁边的沈康推了他一把，凑过去问：“想什么哪你？”
袁世卿被他唬了一跳，立刻推开他：“做什么凑这么近？我可不好你这口。”
“我这不是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反应吗？”沈康笑了笑，“您哪，放宽心，我也不好你那口。我就问问，蝶衣是什么人？我没听过这名字啊……”
“那是个老前辈，以前跟着我父亲在上海听过他唱戏，现在也不唱了，自然名声不显。”袁世卿面上不显，心里却有点惊吓，下次说话给得注意着了，否则说出日本得到45年才投降什么的那可真是糟糕了。
“哎……我们家老头子要是跟你父亲一样就好了……他就是不讲理……”沈康叹气，“给我讲讲，那唱的有多么好？上海哎……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瞅瞅就好了。”
“会有机会的。”袁世卿随口道，再过几年都逃到上海去了，“他扮的虞姬让人在恍惚间就有种虞姬再世的感觉。”说着还习惯性的用大拇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得，就是再怎么虞姬再世，是个糟老头子我就下不了口。”沈康看到他们演完戏去了后台也起身，问一旁的袁世卿：“去不去？”
袁世卿笑了笑，这个笑只有在左边，左边的嘴唇微微掀起，带着点嘲讽的意味：“去就去吧。”便跟着沈康下楼。
还没到后台，就看到一个女子拉着个孩子站在那里，旁边是还未卸妆的虞姬。袁世卿凭着自己那眼力劲就知道那个女的不是个良人，估计是个窑姐，身姿都有股风尘味。
“沈郎，你就带上这个孩子吧。跟在我身边实在是……”就听到那个女子拉着扮演虞姬的人，说话间眼泪就滚落，“这男孩大了实在是留不住……你也知道我这情况……我也不指望你能娶我……”
那个演虞姬的眼见，看见了站在下面楼梯口的袁世卿和沈康，就哄了那个女子几句，让她先在一个角落呆着，自己袅袅婷婷地走过去：“二位爷，您有事吗？”
袁世卿刚刚在那孩子转身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样子，真真是精致无比，五官细腻，心下有点可惜那个孩子。
“我说，那两个是怎么回事？”沈康本想当着什么事都没发生，和那虞姬调笑几句，却听见袁世卿在一旁问起那两个人。
“就是个想在我手底下学艺的，我没同意。”虞姬看到袁世卿问起也就笑着回了。
“是吗？我看那孩子不错，挺精致的。”袁世卿说着还走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孩子有些厌恶和害怕，紧紧靠着女子。
这倒是让一群人都会错意了，那个女子把孩子从身边拉过来，有些胆怯：“这位小爷，不说别的，这孩子就是听话……”
这个时候袁世卿看清楚了两人的打扮，那个女子不过是二十出头的样子，十指鲜红，估计是用凤仙花染的，嘴唇也是艳红，感觉却有些沧桑。看样子时个暗门子，要这个时候青楼里的正正经经的一般琴棋书画歌舞都会点，还不至于这么落魄。孩子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安静平和，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瓷娃娃。听到那个女子的话，袁世卿冷笑了一下，就那样看着她，那个女子呐呐地不敢再说什么。
“袁四少爷，这孩子伶俐着呢，好生□一下是很不错的。”一旁扮虞姬的也开口。
袁世卿一眼斜过去，那人也就站在那里，唯有沈康在一旁奇怪怎么四少突然就有了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袁世卿看着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心里不知道哪里就突然间软了一下，和纹笔说了一声，让纹笔将手中本打算给五妹的小点心和身上几个银元都给了那个孩子，和那女子说：“我就觉得这孩子合我眼缘，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那个女子一个劲得要她孩子说“谢谢老爷”，袁世卿偏头问沈康：“我打算走了，你怎么样？”
沈康暗骂一声，就是本来有什么这样一搅合现在也没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