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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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 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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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桓浑身瘫软的倚靠床栏,窗户被封条紧合,屋中永远昏暗沉沉,不分昼夜。他开始还能在心中算计时辰,到后来也分不清了,只能靠送饭的间隔来判断晨昏。送饭的人不会同他说话,更不会跟他说道外面的情况。
  他知道汉王在他饮食中下了药,使得他手足无力,连走动都万分吃力何况逃跑。他试着多日未曾进食,滴水不沾,可身上症状也不见有丝毫减弱。他恹恹仰首靠着,俊美的脸孔已十分憔悴,与往昔丰神俊朗的骁骑营上将军几乎判若两人。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阳光从外投入到屋内,在地上映出一道修长身影。楚桓撇目转头,眯眼看来人慢慢朝自己走近。
  “大哥,你很久没吃东西了,我带了点饭菜过来。”汉王提着一个食盒走到桌前,将尚有余温的热菜热饭放到桌上。桌案中央点着蜡烛,火光隐绰闪耀在他脸上,映出他面孔青灰交织。
  “看来殿下好像不太顺遂。”楚桓冷眼看他,语气寒凉。
  “这次北上的是飞羽营。”汉王取出一只小杯,往里斟满香酒,屋中很静,酒液碰溅的声音清脆悦耳。
  楚桓哂笑出声,“皇上居然没调动尧摄军么?看来还是留了些余地。”
  “大哥,你很希望我死在皇上手中么?”汉王走到楚桓面前撩袍坐下,俊容上浮现淡淡哀伤。
  他这示弱的表情从前也不知骗过多少人,此时此刻,楚桓再也不会信他了,“既然殿下选择了这条路,是生是死由不得您来选了。”
  “可是大哥,我们是一家人你为什么不帮我?”他轻轻叹息,语气怅然落寞,“如果你现在愿意再领骁骑营,我们还可能扭转局面。”
  楚桓静静看他,眼中波澜不兴,“殿下,就此退兵罢,皇上或许还会念着手足情分……”
  他话还没说完,汉王已倏然抬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楚桓只阖唇倚坐,也不再说了,他眼底的那抹不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我若此刻投诚,皇上或许会为了顾全大局饶我性命,但一二年后呢,我很可能就会在不明不白中死掉,成为祭祀皇权的血牲。”他说的激动,胸口喘息起伏不定,手握的玉杯里酒水漾出涟漪波纹。
  “那我妹妹和父亲呢?他们此刻留在帝都,可能就因为殿下这番举动而丧命,殿下可曾为她们考虑过?”楚桓眼中布满血丝,语声喑哑,这话不是质问而是责难,他心心念念顾着帝位皇权,撇开翁婿情分,夫妻情意,把他们楚家推入深渊,居然还要他心甘情愿帮他?这要求会否太过可笑。
  汉王垂下眼,身子往后靠在另一边的床栏上,半张脸孔顿时埋入阴影中。
  “我很爱楚娴。”他平静的说道,话中犹带一丝温柔笑意,“和她在一起我很开心。”
  楚桓嗤笑出声,“不过我看殿下爱皇位更多点。”
  他亦跟着笑,“不错,若能登顶九五,即算是死也不枉了此生。”古往今来多少皇室儿郎竞折腰在帝位皇权这四字之上,如今他也循着这条旧路而去,不畏生死。
  “先帝授殿下军权保身立功,最终还是害了殿下。”楚桓漠然冷语,他想如果先帝知道汉王仍旧摆脱不开权欲桎梏,遭致国内动乱的话,当初大约宁愿他留禁帝都,作个闲散无为的亲王吧。可惜先帝低估了汉王的野心,或者是高估了自己父亲对汉王的影响力,又或者两者皆是。
  楚桓疲累的闭上眼,不愿再多说什么,反正现在讲什么也无益。
  彼此静默,良久无声,黑暗中烛花突然毕剥爆响。
  “大哥不曾想过建功立业吗?”他悄声低语,声音自黑暗中飞出,如鬼魅精灵飞抵人心深处,“如果帝业能成,我送大哥半壁江山。”
  半壁天下,半个秀丽河山,他大概会是有史以来最为慷慨的一位皇帝了。
  楚桓依旧无动于衷的闭着眼,嘴角上勾出一丝微弱弧度,“殿下会如此说,注定得不到这天下。”他好似道着谶语般如是说道:“殿下并无那份魄力,帝王霸业并不是谁都能成的,殿下还是放下这个执念吧。”
  “大哥果然不愿助我。”他转动手中玉杯,失望叹息。
  “我的成就不能建立在家人的尸骨上,我作不到。”楚桓语声轻弱,态度却是十分决然。他睁开眼,冷漠的看着面前身影孤孑消瘦的男子,通往九五至尊的路上注定荆棘难行,也注定他只能一人前往,他已作了选择,再怨不得旁人。
  “大哥,你真的很耿直呢。”汉王突然笑了,那诙谐调皮的语气真的好似十数年前元英殿里那个不时欺负楚娴到头来还被楚娴追打的小皇子,楚桓眼前依稀浮现昔日光景,心中一阵恍惚,汉王笑声逐渐低沉,忽而轻叹,“你可以假意允诺与我,从这里出去后,一旦你重掌骁骑营,我拿你也是无可奈何,为何你连虚与委蛇一下都不肯?”
  “旻澈,你知道我只是不愿骗你而已。”他们从小到大相处了十数载,又有妻舅之情,楚桓也从来没有叫过一声他的名字,却在此刻愿意唤他一声旻澈,“放弃吧,人生短短数十年,怎么不是过,干什么要想些不实际的东西。”
  “是呵,人生不过数十载,总要留些什么下来才是。”他如是感慨,嗓音低噎,也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楚桓知道再说他也没有用,只能送他一句话,“殿下好自为之。”
  “大哥,喝杯酒吧,上好的五粮液。”汉王端起玉杯送到他唇边,笑容中带了苦涩,眼里有了些微湿意。
  楚桓望着他,不知是该恼他还是恨他还是可怜他,万般感情错综复杂,也说不清道不明。
  玉杯中酒香醇厚,散出浓郁芬芳,他低头,唇贴上冰凉的瓷,将那酒液悉数含入口中,甘冽香郁的酒液顺着咽喉一路滑至小腹,沿途撩起一阵阵的火烧。
  “真是好酒。”楚桓阖眼细说,唇畔一朵苦笑若隐若现。作者有话要说:为玉树遇难同胞哀悼。

  别后相逢再无期

  汉王提着食盒走出门口,庭院里正负手站着一个人,满头银霜在晨光下闪烁,正是他的皇叔昔日的俞亲王。
  “皇叔怎么来这儿了?”汉王淡淡问道,缓步踱到他面前。
  “劝动楚将军了?”俞亲王见他眼中潮红一片,视若无睹,仍旧和煦问道。
  “没有。”汉王眨动眼睛,掩去其中所有悯柔软弱,只愿以强硬冷漠示人,“这事我自有打算,皇叔就不必操心了。”
  虽为亲叔侄,但两人之间的交谈并未有显出过多亲密仰赖,彼此只是互为其利而已。
  俞亲王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并不着恼,还是一味慈蔼微笑,“老生作为过来人送殿下一句话,切莫妇人之仁。”
  “皇叔这是什么意思?”汉王眼睛半眯起来,语气逐渐僵冷。
  俞亲王伸手捋着颌下美髯,坦然望着汉王,“先皇为了帝位可以设计谋杀皇子,那可是他的亲侄子,而楚桓不过是殿下的妻舅,殿下就不忍了?”
  “胡说。”汉王怒目反驳,“当年是赵毓琛失职小皇子这才遇害的,与我父皇有什么关系!”先皇虽然不曾传位给她,但却从小最疼他,便是临死前都在为他将来的安逸作打算,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说先皇的不是。
  “殿下真是天真,以先皇的耳目手段,以赵毓琛在宫中的势力布置,有刺客潜入谋害皇子居然都不曾被人发现,你不觉得蹊跷吗?”他一字一句说道,虽无确凿证据,但每个疑点却又是不容人回避的,“先皇瞒得了天下人,可未必瞒得过有些人的眼睛。”
  他的话如细细芒刺,虽然看不见,但每一根都扎入心里,密密麻麻的刺痛,他不愿再听,拂袖别过脸去,“即便如此,楚桓也不是皇子,对我们构不成任何威胁,没有必要伤害他。”
  俞亲王似极为失望的摇头叹息,“所以说你太妇人之仁了,你放了楚桓,他一旦回到帝都,为了自己的父亲妹妹肯定会第一个领兵来反攻你,现在一个飞羽营你都快顾及不暇,到时加上骁骑营,你还有多少胜算。”
  他说的这些事汉王早在心中思量周虑了千百遍,可他依旧作了这番决定,放楚桓离去,有他在的话楚娴和楚相的安全就不用担心了,至于他将来会怎么样将来再说吧。
  “我有多少胜算这是我的事,皇叔只要安心等着过富贵日子就可以了。”汉王斜目冷睨他一眼,抬步扬袖离去,连再多说一句也不愿意。
  “真是傻孩子啊。”俞亲王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失望。
  原来死亡并不痛苦,就像在作梦一样,他看到了十多年前的场景,家中庭院的大树下,母亲正在聚精会神的看书,父亲在一张特意搭出来的书案前提笔作画,依稀是在画着母亲看书的摸样,旁边的花圃里有两个小孩,一个拿树枝当剑在舞的小男孩正是自己,而一旁坐在地上手中捧着团花“咯咯”笑个不停的小小女娃正是楚娴,那时的小丫头圆嘟嘟,粉雕玉琢的摸样已经可以预见将来倾国倾城。
  这副场景如此和谐美满,让他心中既温暖又酸涩,只怕这些春光媚影将来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耳边忽而听到有人急声惊呼,骤然间眼前光景俱都坠入黑暗,所有光明都不见了。
  “楚将军!楚将军!”
  绝不是作梦,楚桓感觉到正有人重重推着自己,他蓦地惊醒过来,不待细想便从床上弹跳坐起。
  在推搡他的是汉王府中的一个小厮,那样貌他从未见过,此刻正对他急道:“将军如果行动方便了,就快走吧,门外已经备了马匹。”
  楚桓处在连番惊变中,有些回不过神,那小厮又重复了一遍,他这才发现汉王给他下的药已经全部解开了,所有的力气都回到了体内。他暗暗运气一周天,发现气息流畅身体并无异常。
  原来刚才那杯酒并不是断命的酒,原来汉王从没想杀过他,楚桓一时感慨不已。
  “是汉王让我走的?”楚桓站起身,此刻窗户和大门都开着,阳光填充着屋中每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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