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很好的教书先生。
“兮月郡主,好久不见呢。”就是那把方才听到的娇俏而无羁的声音。
旻蕊朝她含笑点头,以示致意。
曦凰转眸看去,那少女站在汉王身后,一身红衣胜霞,艳光如炽,灼灼晃人眼,绽在唇畔的一朵笑容似天真又似高傲。
而那双眼……她似感到曦凰的注目,竟忽而移眸看来。曦凰未及避开,或者也没想过要避开,两人四目相撞,俱都瞧见对方眼中绚烂的光彩。
原来这就是未来的汉王正妃,右相府的大小姐楚娴。
宫宴设在毓倾宫,确为家宴,入席的都为在京门阀高望的皇室宗亲,寥寥不过十数席。
皇上还未来,反倒是皇后与德妃已先至宴上。
“儿臣给母后,母妃请安。”汉王一人当先入殿,掀袍单膝跪地。
相府,安国侯府一行众人纷纷朝殿上凤案行礼。
皇后未着凤冠翟衣霞帔,只穿一身雾霞色的罗裳,于雍容中绽见几分亲随。反倒是凤案下座的德妃,着了明艳的海棠色,四十年华的妇人依旧美艳不可方物。
皇后让大家落座,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安国侯府的诸人,应是早就瞧见了曦凰,她却未曾开口询问半句。
德妃手中纨扇轻摇,眸光微睐间带了几许玩味。
片刻,皇太子而至,于凤案前朝皇后行礼。在座众皇亲皆起身同皇太子见礼,曦凰乘隙稍稍抬了眼。
世间传言东朝皇帝皆有美姿容,曦凰原先不过以为市井流言难免夸大,然今日见过汉王和太子后,也不得不信了。
不管将来是汉王登位还是太子为帝,都对得起“美姿容”这三个字的评价。
不对,她忽而皱眉,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白痴。若姐姐嫁于东宫,那么太子登位必然,怎可让汉王夺了君储之位?!曦凰心中告诫自己,现时不同往日,赵家祸福已与自己息息相关,那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什么都与自己无关的想法恐怕得暂时收起来了。
正在思忖间,曦凰惊觉有道目光落在脸上,那么直接而毫不避忌,大胆的探视让人并不'炫'舒'书'服'网',曦凰霍然抬起头,目光四掠。
皇太子正往桌案走去,汉王在同一旁右相低声交谈,皇后正与案下一位公主说笑,而德妃……正向她瞧来,含笑的瞳眸中锋锐夺人。
曦凰装作不经意的看见,随即敛容致礼,低垂的眼中闪过寒意,刚才那道目光并不是德妃,那么会是谁?
殿外传来内侍的宣驾声,原是皇上来了。
皇后迎出殿外,其余众人俱都跪在桌案旁,恭迎圣驾。
“众卿平身。”皇上朗朗的笑声传入殿中,“今日只是内宴,在座的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诸人唱和吾皇万岁,待皇上在御案后坐下,众人才各自落座。
还没坐稳呢,端坐殿上的皇帝已经开口,“安国侯府中的三小姐可来了?”
赐封
众人目光齐齐朝安国侯府方向望来,旻蕊更是紧张的看了曦凰一眼,担心她第一次被皇上召见,会出什么差池。
反而曦凰对那些打量的目光毫不介意,心中更没有惴惴不安,从容自案后起身,踏着旻蕊教她的步子,娉婷而至殿中,敛襟垂眸,朝御案后的东朝帝王跪拜下去。
“臣女赵曦凰叩见陛下。”清冽的嗓音不同宫中常听到的莺莺软语,竟有一股别样的爽气。
皇上含笑点头,“你就是安国侯府寄养在外的老三么?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曦凰徐徐直起上身,仰目。御案后的帝王,鬓发霜白,面容依稀能看出与皇太子的俊美有三分想象,只是面色稍显苍白青黄,有种病体缠绵的感觉。
“不错。”皇上赞允点头,语带笑意,“当年的毓琛便有美郎将的称号,难怪他的子女也是各个样貌出众。”
御座下附和者纷纷,有些资历年长的宗亲还清楚记得齐康三十五年出得那对文武状元,真正是个传奇。大家都说那届的武状元颜舜华,文状元笔生花,两人坐马游街时,可是轰动了满京。
可惜数十年过去,这两人一个早已殒故,而另一人已位极人臣,实在让人叹惋,世事变幻无常。
“原本本宫以为兮月郡主之貌已属世上难寻的绝色,没想到其妹的姿容亦是不遑多让。”德妃摇扇轻笑,似乎是对曦凰大加褒赞。
皇后一手搭在凤座上,套着护甲的小指有意无意的轻挑着扶手上嵌着的明珠,看着德妃的眼中已显出戒备,她可不认为德妃是真的有心夸人,想必她的言外还有深意。
果然又听德妃似浑然无意的提道:“息国夫人当年也是举国闻名的才女了,生的女儿不仅貌美,连名字都取得好呢。”
名字……皇后心中一凛,眼里寒芒掠过。
“曦为晨光,凰者为雌,曦凰……”皇上口中念着这个名字。
殿中已有人觉察出异状,俱是屏息不敢出声,就连赵宸和旻蕊都一瞬间刷白了脸,万万没想到德妃会拿曦凰的名字来作文章,反倒是息国夫人,自始自终端坐案后,连眉头也没皱过。
至于曦凰,她也知道德妃的用意,凤凰是神鸟,皇后的象征,寓意很重,一般官宦人家是不敢用这两字给自家儿女起名的。不过她一点不惧,反而开口说道:“因臣女自小命弱,有人说要凤凰庇佑才能活的长久,所以这才用了凰字。”
“居然有如此一说?”皇后开口,意图巧妙的将话题引开。
“是的。”曦凰点头,澹定回道,“臣女刚出生时十分孱弱,几乎夭折,所以母亲才会将我送走,或许我从小不体富贵,这才能活那么大。”
民间有人怕多病的子女长不大,会为其取个贱名,大约都是同一个意思。
皇后恻然,“你小时候没少受苦吧?”
富贵人家的子女流落民间,总少不得受一番苦累。
“盛世繁昌,臣女没受什么累。”她这句话十分婉转,间接夸了当今皇上治世贤明。
皇后满意露笑,紧攥扶手的五指也渐渐松开。
皇上亦是淡淡微笑,“朕觉着曦凰这名字挺好,适合你。”
话出口,满殿各色表情好不精彩,赵宸冷眼将诸人神色收入眼底。汉王毕竟年少,形色间已稍露破绽,不再从容。反倒是德妃,手中纨扇轻摇,脸上笑意依旧宛然。
“皇上,本宫瞧着这孩子甚是喜欢,不知是否该赏些什么?”皇后朝龙案御桌旁倾过身,同皇帝轻声说道,“毕竟都是先侯的遗子,厚此薄彼总不妥当。”
皇后的话前一句声音虽轻,但旁人都能清楚听到,而后面一句分明细弱不少,就连凤案下的德妃也只是隐约扫到几个字,但她已能猜出皇后的意思。
德妃手中纨扇悄悄合起,执着玉骨扇柄的五指白皙修长,更衬得指甲上的艳红丹蔻十分夺目。
皇后在试探,德妃也在试探,不过是想看看皇上对安国侯府的荣宠能有多厚。
皇上执起御桌上的酒杯,缓缓啜饮了口甘酿,沉眸思忖片刻后,方才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曦凰,你觉得兮雪两字如何?”
这一言既出,众人已知皇上圣意,兮月郡主的封号取自此词,皇上又取兮雪两字必然是想诏封她为郡主。
“臣女认为这两字飘逸轻盈,适合绝代佳人,并不适合臣女。”在大家都以为曦凰应该顺着皇上话说的时候,她却突然语出惊人。
“哦,你这么说就是认为自己不是佳人了?”皇上语带笑意,听上去竟有几分开怀,一点没有因为她的回拒而有半分恼怒。
曦凰跪在殿中,昂首直视殿上君容,盈然笑道,“样貌好的只能算作美女,只有才德行色皆备的才堪称佳人,所以臣女认为若月似雪这些字形容家姐最恰当不过,给臣女用未免有些轻踏了。”
她说的不卑不亢,婉转间又将赵旻蕊夸了一通,可奇怪的是她这种吹嘘法非但不让人厌烦,反而听着很言之有物,好像事实就是她说的这样。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皇上点头,显然对曦凰极为赞赏,“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字?”
曦凰歪头一想,便有了说辞。
“诗经上说: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是以臣女认为,这个‘德’字尤佳。”
“不错。”皇上扶着手扶,略见深思。
曦凰又道,“凝字有汇聚集中之意,德以凝聚,臣女以为德凝两字甚好。”说罢,曦凰复又伏地叩首。
皇上平静的眼中,有一瞬动容。
“赵曦凰听封,朕今日封你为德凝郡主,赐邑八百,赏錾花金梳十二柄、双树八对、丝蚕花绢齐纨各五百匹。”
这下连德妃都有点愕然,这分明已是公主级别的赏赐,即便是当年的兮月郡主赐邑也不过五百。
“闻喜。”皇上扬手唤了声,一直在御座后静默的大太监上前听旨,“这事记着快办。”
“是。”闻喜公公领旨后又退回原处。
“曦凰啊,玉砖上冷,你且先坐回去吧。”皇上语态温和,举止间恰如一个慈爱的尊长。
曦凰叩首谢恩后,退回桌案后,对殿上众人投来的各色目光恍若未觉,却在坐下后,撇过头对旻蕊露出一个笑容。
一切安好。
“父皇,您可真偏心。”昌平公主忽然说话,一开口便是娇嗔抱怨。
皇上早年失子,所以对后来所得的子女都十分珍爱,尤其是公主们,不管出身,各个都捧在手心里呵护着。而昌平公主又是德妃的堂妹淑妃所出,所有未出阁的公主中以她年岁最长,也最体贴人意,皇上爱之甚笃。
“看来是朕委屈了昌平,改明儿朕再赐你好东西。”皇上软声哄劝昌平公主,眉眼中俱是笑意。
“才不是呢。”昌平公主眨眼笑道,“同样封赐郡主,旻蕊姐姐就有太子,父皇也该给曦凰姐姐一个佳婿呀。”昌平公主还差半年方才及笄,这姐姐的唤着,反倒显出了几分亲昵与小女儿的娇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