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贾鲁略有些尴尬,攥拳捂住嘴,空咳嗽了两声:“那是私事,此为公堂。兰公公,掠过这一节吧。”
“才不!”
兰芽嫣然笑开:“因为一切都要从小弟与兄台于教坊司那晚巧遇开始说起。”
贾鲁仿佛有些面红,偏头看过身边府丞等人。不过那些人都是老官僚,最明白什么话该听懂,什么话就当没听见。于是个个依旧严肃紧张如泥塑的菩萨,谁都没有半点眉眼异动。
贾鲁便又咳嗽着转头回来:“也罢,兰公公请讲。”
兰芽便笑:“想来,小弟与贾大人于教坊司巧遇,实则不是巧合。只不过小弟当日错怪了大人,以为大人是到教坊司窥伺小弟,故意给小弟查案搅局的……直到昨夜才豁然开朗:大人去教坊司不是为了找小弟,大人是去找草原人的。”
慕容等那一批草原人被押解入京师,慕容自己更是被投入教坊司,于是想要查寻这批草原人的蛛丝马迹,对于贾鲁而言,自然最方便的就是乔装入教坊司。
兰芽面上的笑容渐渐平静,代之而起的是眼中明亮却清冷的光芒:“……大人是去确认,嗜血虫之事是否与那批鞑子相关。”
贾鲁心底轻叹了声,面上却依旧推诿:“兰公公怕又是想多了。本官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就有些需要,于是本官才去教坊司……而碍着本官身份,不想被外人认出,故此才乔装改扮。”
兰芽侧身过去,偏首回来,嫣然而笑:“撒谎。”
贾鲁不自知地,脸腾地红了起来。便再咳嗽几声,“兰公公接下去说吧。”
兰芽轻轻一叹:“大人当日指点了咱家,让咱家知道该到何处去寻那嗜血虫……大人便也是希望咱家能明白嗜血虫的存在与危害。只可惜小弟当日愚钝,直到昨晚才猜破关窍。”
贾鲁面上终于浮起微笑:“洗耳恭听。”
兰芽凝着他那张明净端正的脸。虽然相貌不及司夜染、冰块和秦直碧等人,但是胜在年纪所赋予的沉稳与从容。
“顺天府乃为京畿首府,一言一行都代表朝廷。嗜血虫不过是小小虫子,如果捉不住切实证据而草率提出,只会让百姓震动,亦会让草原人趁机讥笑。于是大人认为,嗜血虫之事暂时不宜由顺天府出面挑开。大人几番巧遇咱家,又暗中提点咱家,让咱家在司大人主理之皇店中找到嗜血虫……就是希望,此事由我们灵济宫接手。”
兰芽略带苦涩一笑:“只因,原本紫府和我们大人,就是转事秘密侦缉之事。”
兰芽抬起头,目光宁静:“若此,顺天府与灵济宫,这一番便必得要协同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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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这章,大家知道了吧,眼镜儿什么的真不是太高的科技,古代早已有之,甚至故事背景的200年前,马可波罗就已明确记载过中国人用眼镜啦~~只不过古代名字叫做“叆叇”,O(∩_∩)O~,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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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鲁却只做不懂,晃了晃头道:“如何协同?”
兰芽一笑,“大人,后堂叙话。”
两人到了后堂,屏退了左右,兰芽安然坐下,一摆衣袂:“大哥,明人不说暗话。嗜血虫一案牵涉极大,稍不小心便会牵动朝廷与草原的战事。但是嗜血虫本身又太小,倘若处理不够周密,反倒会让朝廷上下认定办案人传播谣言……”
兰芽眯起眼睛:“传播谣言,惑以巫蛊,这祸事该有多大,大哥总该明白。”
别说臣子,就算汉时的卫太子,那是皇帝最爱的亲儿子,也因为巫蛊谣言而被杀死!
兰芽叹口气:“这件事,小弟倘若随便答应下来,那就等于是给我们大人又招惹了一桩泼天的祸事回去。瘙”
其实就连冯谷,也是她给引回去的祸事。她就是要不放弃任何机会,栽赃给他,甭管是挑动他与仇夜雨的仇怨,还是让皇帝就此怀疑他……反正只要是可能扳倒他的机会,她统统不会放过!
可是却又说不清怎地,近来反倒越生悔意。到了此时,她竟然明确想要拒绝这个机会。
贾鲁无声凝视着她。
这小小的内监,机灵果断,胆大心细,让贾鲁都几番暗暗羡慕司夜染的用人之策——司夜染自己不过十六岁,他手下的也俱都是年纪轻轻的,却个个精明透顶。
贾鲁甚至想过,如果他的顺天府,甚至整个刑部,或者偌大朝堂,若能多一些这样年轻有为的能员,该有多好。
贾鲁便缓缓说:“兰公公,你的意思本官明白。本官又岂会只将责任推给司公公,而不尽半分力呢?兰公公所说的协同共事,便也是指向于此吧。”
兰芽收回思绪,仰头一笑:“没错!那小弟便也实话实说:冯谷的死,仇夜雨将我们大人告到皇上面前,非要冤赖是我们大人杀了冯谷。那么就请贾大人替我们大人洗脱嫌疑吧。”
贾鲁悠然一笑:“司公公办好嗜血虫疑案,本官自然要为司公公洗脱冯谷之嫌。”
兰芽这才展颜,扬手与贾鲁击掌:“一言为定!”
贾鲁挑起半边眉毛:“协同共事。”。
紫府、顺天府、灵济宫,本是相生相克的三者,兰芽此时已然将顺天府拉向了灵济宫一边,于理,她自然应当高兴。
可是她回了听兰轩,却钻入被窝,一动不动。
双宝和三阳在外头窥望着,纵然忧心,却也不敢进去问。
兰芽闷在被窝里,终是默默流下泪来。
于公,她是开心的。说不定她能因此案,平息了京师的一场祸事,于无声里救下许多人命……可是于私,她却不能不将疑心转到慕容身上。
慕容不是普通草原人,他天生贵胄,且心思缜密,甚至不在司夜染之下……可是他这样的人,却沦为阶下囚,更甚至被投入了教坊司遭受无可忍耐之折辱……他定然已恨死大明,恨死了这京师上下所有的人!
于是就如贾鲁都要乔装去教坊司探查,她此时如何还能不将嗜血虫一事想到慕容身上!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就是该死之人,纵然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可是,于她自己,她又如何舍得!
现在,她该怎么办?既然接了这个案子,便不可能将慕容的嫌疑压下。更何况,以司夜染的聪明,如何能猜不到?
甚至,此时想来,慕容突然从教坊司消失,怕就是司夜染已经窥破了此中情由——甚至说不定,司夜染已经秘密杀害了慕容……
若真如此,她又究竟该不该将这桩仇恨也记下,将来杀了司夜染的时候再告慰慕容在天之灵?
司夜染与慕容之间,究竟谁对谁错?。
昏昏沉沉地哭,昏昏沉沉地睡,直到掌灯时分,双宝蹑手蹑脚进来点灯,兰芽才掀开被子,呼啦一声坐起来。
倒把双宝给吓得呆在当场,好悬没叫出来。
兰芽拍拍自己面颊,在宫灯新影里朝双宝尴尬地一笑:“你看我,还好看么?”
双宝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看,好看!”
实则哪里好看?碰头乱发,两眼如凸,满面苍白……怪吓人的。
只不过双宝不敢说实话。
兰芽便点头:“成。你出去吧,我要更衣去见大人。”。
观鱼台,司夜染刚要用晚饭。
兰芽这么冷不丁告进,将他和初礼都给吓了一跳。
初礼无声用目光询问了司夜染一下,司夜染蹙眉,示意什么都别问。
兰芽行完了礼,司夜染让她起来回话,她站在原地不知怎地竟有些红了脸,手指悄然搓住衣角,不自知地揉。
司夜染便叹了口气,屏退初礼等人,扔下筷子:“你有事便直说吧。”
兰芽悄然抬眸:“小的惹大人不快,所以小的担心大人不会答允,那小的还是不说了吧。”
司夜染皱眉,冷冷一声:“说!”
兰芽震动了下,赶紧说:“大人可否随小的出宫一趟?独自,易装……”
司夜染抬眼望她:“作甚?”
兰芽摇头:“……总之,等大人去了就知道。”
司夜染冷笑:“兰公子,又敢欺瞒本官,外加支使本官了?你当你是谁!”
兰芽面上一红一白,手指跟衣角都快绕成死结。她咬住唇,倔强地望向他:“大人若肯再信小的一回,就跟小的走一趟。小的总归不会坑害大人!若大人真的已经不肯再信小的了,那,那……”
若司夜染真的不肯信她了,那这偌大的灵济宫,她又该如何自处?
司夜染无声瞟着她。半晌轻哼一声:“候着!”
他说罢便起身,径自推开珠帘,回内室去。
兰芽惊喜抬眸,盯着他背影,泪意悄然退去。
她便蹑手蹑脚跟上来,隔着碧纱橱向内问:“大人更衣,可需要小的伺候?”
既然说好了是悄悄儿单独跟她出去,那就不方便让初礼帮大人更衣。可是大人就是大人啊,寻常都是衣来伸手,总归要人伺候。她便责无旁贷。
她已经很主动了是不是?他要真是个爷们儿,就别再跟她赌气了,不成么?
孰料司夜染却依旧冷冷答:“不必。兰公子,本官哪里敢劳动你!”
兰芽忍不住撅嘴:还在生气,小心眼儿!
兰芽只好嘱咐:“大人,别穿奇装异服!”。
两人从观鱼台角门出去,避过众人。
出了灵济宫去,兰芽悄悄儿抬眼望他。他不知是不是听进了她的话去,今晚上没再穿那件诡异之极的黑披风,而是简单的湖色锦缎长衫,只是衣料依旧贵重,刺绣通肩云纹,满目繁华。
发也不簪冠,只用了黑纱网巾。独独左右耳上两颗满金的豆,显出贵重。
嗯,虽然依旧太过显眼,不过总归不是黑披风银手套的诡异造型。这样夜行于街市之中,出众却不刺眼了。
查知她目光,他扭头来望:“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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