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晨辉凝于眼前那一笔蓝影之上,每一步,烟光淡荡,每一动,琼色华光。
“金虔……”
清朗嗓音传入耳畔,好似一根羽毛在心尖一扫,金虔心脏一抖,这才惊觉适才自己居然看展昭看傻了。
“展大人……”金虔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发涩。
喂喂,自己血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感觉浑身都在发烧啊!
喂喂,展大人身上的毒真的解了吗?
为毛那双猫耳朵又红了?
金虔愣愣看着展昭的耳朵,却不知自己,早已满面绯红。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旖旎。
“咳,毒老头,裴家庄那一帮臭小子的毒可能还有棘手,不若你我一同去看看?”医仙看了一眼毒圣。
毒圣瞥了一眼医仙,瞪了一眼展昭,不情不愿随医仙走了出去。
而体贴为两只关上房门的医仙,望着二人遥遥相望隽永温馨的画面,不由捻须一笑。
*
秋露滴檐,风卷晨曦。
细眼莹莹含水,黑眸脉脉凝情,四目盈盈相望,便是那相思无尽,生死相许,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以上,当然是——幻觉!
真实情况是——
展昭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直挺挺,金虔坐在床上,硬邦邦。
金虔瞄一眼展昭,吸了一口气,嘴皮一动,脸皮抖了抖。
喂喂,为毛这气氛变得这么诡异啊?
不行,赶紧活跃一下气氛。
“咳,展大人,您的伤怎么样了?”
“医仙前辈已经为展某医治,调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
“那个……展大人……那个苍暮和蓝骁……”
“趁乱逃走了。”
“哦……那个黑狐狸精智化呢?”
“与麒麟门一众也消失了。”
“啧!对了,还有一个甄长庭可以抓来审问!”
“也不见了!”
“……”
喂喂,所以折腾了半天,一个麒麟门的人都没抓到,这天下第一庄设的局完全就是“到此一游”了啊!
金虔一脸黑线。
展昭抬眼,看一眼金虔,睫毛颤了颤,放在膝上的双拳慢慢攥紧。
“金虔……你可还记得,那时……展某所说之言?”
金虔眨了眨眼皮,瞬间理解,愣愣点头。
在那生死一瞬,展昭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
“不求生同日,但求死同穴。”
废话,当然记得,那气氛、那语气、那表情,听得咱小心肝是一颤一颤又一颤,分明是、分明是……
就是交代遗言啊!
啊呀妈呀,现在想起来都是一阵后怕啊!
“当时……展某所言……皆是出自肺腑……”一向掷地有声言之凿凿的南侠此时竟是有些结巴,两朵绯云漫上双颊,“你……可明白?”
“明白!十分明白!”金虔立即举手表明态度,“展大人的意思就是,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轰!
展昭一张俊脸顿时涨的通红,嘴角抑制不住上勾,满眼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咳咳……
也不知是不是被展昭传染,金虔向来厚过城墙拐弯的脸皮也不禁烧了一烧,挠了挠头皮道:“只是……此事……急不得,还需从长计议……”
展昭红着一张俊脸,郑重点了点头:“自应如此,展某定将此事禀告包大人,请……请包大人为我们……”
“没错、没错!”金虔频频点头,细眼灼灼发亮,“最重要的就是要选一个黄道吉日!”
展昭耳根连着脖子开始泛红,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大对。
“香案啊,香烛啊,对了,汴京朱雀街上有一家卖香的,听说质量不错,还有啊,猪头啊、鸡血啥啥的都要最好最新鲜的……”金虔一脸亢奋,开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展昭越听,脸上的红晕越消,一种不祥预感渐渐涌上心头,听到猪头肉之时,眉峰不禁一跳,赫然打断了金虔。
“金虔,你在说什么?”
“哈?”金虔愣了愣,随即了然,忙向展昭堆出一个笑脸,“对对对,属下逾越了,要不展大人您看看,还需要什么?要不,来只烤乳猪?这样才显得气派正式嘛!”
“烤、乳、猪?!”展昭面色一黑,深觉那股不祥预感已经变成了现实,“要烤乳猪作甚?”
“结拜啊!”金虔一脸正色,“当然要举行一个正式的仪式,才显得咱们诚意十足啊!哎呀呀,想咱何德何能,居然能蒙展大人青睐,和展大人结拜,展大人您放心,属下自此之后,就是展大人的亲弟弟……咳,那个亲妹妹,哈哈哈,以后咱也是有人罩的了……”
“谁说要与你结拜?!”
展昭一声怒喝,拍案而起,一张俊脸黑得宛若锅底,丝丝寒气从眉峰星眸中喷射而出,一词可表:气死猫了!
金虔被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浑身散发冷气的御猫大人,呆呆道:“这不是展大人您刚刚说的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电视剧……咳,戏文里结拜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什么结拜!展某是想与你——”
金虔展昭气势吓得一阵狂眨眼皮,缩着脖子抖了抖。
展昭声音一滞,一双铁拳捏得咔咔作响,竟是在最后一秒将后半句话给压住了。
不久前某位高智商钦差大人指点迷津之语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脑海:“野兔胆小,若贸然捉之,必令其受惊逃走,不若以丰厚诱饵消其戒心,慢慢将其诱至笼中……”
没错,此时若是贸然行事,定会惊到某人……
不可冒进,需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
俊朗青慢慢垂下长睫,遮住眸中的暗涌,暗吸一口气,沉下嗓音道:“展某是想,待回开封府后,便将金校尉此行功绩禀报包大人,论功行赏……”
“买糕的!”金虔顿时一个猛子从床上扑出,一把抱住了展昭的大腿,“展大人对属下简直就如春天般的温暖再生父母恩同再造,属下对展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展昭浑身肌肉一僵,腿上的触感犹如一个火炉,瞬间将闻名天下的南侠烘成了一只红皮猫。
如此姿势,实乃不妥!
只是……
处在冰火两重天中的展大人长吸一口气,手指慢慢上移,悄悄覆在金虔头顶,轻轻按下……
“金兄!听说你醒了!”
“砰”艾虎的大嗓门和门板被踢开的巨响一起冲了进来。
一瞬安静。
展昭一手环住金虔肩膀,一手悬在金虔头顶不过半厘距离,身形僵硬;金虔保持着抱展昭大腿的姿势,一脸惊讶扭头望向门口——
而在对面方向,艾虎保持着推门的姿势愣在门口;颜查散紧随其后,凤眼圆瞪;雨墨横在颜查散身后,一脸阴森,竟是将后面的陷空岛四鼠、裴慕文、丁氏兄弟给挡的颇为严实。
“诶诶?怎么了?干嘛不进去啊?”韩彰在后面叫嚷。
颜查散眼珠子晃了一下,眨了眨眼,看了一眼那边已经傻掉的艾虎还有显然已经快变成石膏的某护卫,定了定神,提声道:“金校尉,你的伤可好了?”
这一声,就如寒寺鸣钟一般,顿时打破了沉寂。
展昭背影一颤,豁然后退一步,与金虔拉开距离。
金虔猝不及防,手挂在展昭身上还没来得及收回,险些从床上扑到床底下。
幸是展昭手疾眼快,又将金虔给扶回坐好,这才转身向颜查散一抱拳:“颜大人。”
“看来金校尉已经大好了。”颜查散轻轻一笑,率先走了进来。
“金兄!”
“金校尉!”
“金小子!”
紧接着,各类称呼随着一堆身影涌了进来,裴天澜、裴慕文父子,江宁婆婆、艾虎、陷空岛四鼠、丁氏兄弟,争前恐后走进了屋子。
“金兄,你没事太好了,俺吓坏了,还以为、还以为……”艾虎抹着眼泪,想要抓金虔的手,却被一旁的雨墨打了回去。
“无事,好。”雨墨向来硬邦邦的面孔之上破天荒出现了一抹喜色。
“此次多亏金校尉力挽狂澜啊!”裴天澜笑得屋顶轰轰作响。
“没错、没错!”韩彰凑上前,“那时我们虽然都动不了,可大家的眼睛可都看得真真儿的,金虔你当时可真是神勇无敌,堪称天下第一豪杰啊!”
“哎呦呦,以后可不敢得罪金校尉了!”丁兆蕙也凑趣道。
众人纷纷附和。
金虔扫过摇着鹅毛扇一脸意味深长笑意的蒋平,憨厚笑意的徐庆,德高望重的卢方,淡笑的丁兆兰,轻笑的裴慕文,不禁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向众人一抱拳:“累诸位担心了。”又一拍胸脯,“有咱大师父的妙手回春二师父的鼎力相助,咱不出三日定能生龙活虎神采奕奕可上九天揽月可下四海捉鳖……”
细眼烁烁发亮,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金虔同志的标准开场白一开始,众人便哄笑了起来。
金虔一愣,停住声音,挠了挠脑袋,咧嘴一笑。
展昭站在颜查散身后,清澈如水的眸子定定望着金虔,唇角勾起春意。
“诶?白五爷呢?”金虔忽然一怔,细眼嗖嗖扫了一圈,问道。
这一问,屋内众人不由一静。
金虔心头一跳,忙望向展昭。
展昭愣了愣,看向卢方:“白兄身上的毒不是早已无碍,为何……”
卢方轻咳一声,望了一眼蒋平。
蒋平摇着羽毛扇轻轻一笑:“五弟身体自然无碍,可是这心里……”
“啥?”金虔瞪眼,“心里?”
心里咋了?难道说这一战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耗子造成了心里阴影?
不能吧!
“咳,五弟就是爱钻牛角尖,没事的!过两天想通了就好了!”徐庆提着大嗓门道。
虽然一根筋的徐庆是如此说。
但是……
金虔看了一眼笑得很是诡异的蒋平,只觉心里直打突突,不禁望向展昭,眼神道:展大人,到底咋回事?
展昭轻蹙眉头,微微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