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阴云之下,白玉堂一袭白衣胜雪,飘渺若仙,冷音彻骨,声声直击邓车心神。
邓车慢慢爬起身,定眼望去,霎时面色大变。
但见那白玉堂的画影宝剑早已飞出场外,在剑柄之处,还挂着半袭雪色衣袂。而那衣袂上的一道金光,正是自己适才口中发出的致命暗器——夺命金钩。
原来如此!
邓车狠狠闭眼。
先以快剑攻破暗器阵角,再以宝剑为暗器,割破自己额前肌肤,于血雾模糊视线之时,又以衣袂为饵,诱自己出手,待自己以为得手心神松懈的那一瞬,一击擒喉,一击必杀!
好一个“万物皆可为暗器”!
好一个“一击必杀方为暗器之精髓”!
好一个白玉堂!
邓车慢慢睁眼,眸中血光腾沸如滚,良久,才渐渐灭下,又变作一片淡寡凉薄。
“白玉堂,此次是我败了,下次,我定会赢回来。”邓车定定望着白玉堂道。
白玉堂暗暗咽下喉间的血腥,冷笑一声,狂傲锐气尽显:“你八辈子都赢不回来。”
邓车眸中红光一闪,最终还是被压下,恢复成那种刚登场的淡然神色,转身,下跪,提声喝道:“邓车此战败了,请门主责罚。”
“啪、啪、啪!”
稀稀拉拉的掌声从西彩台上传来。
只见智化一边鼓掌一边起身,面无表情道:“真是精彩,邓大侠以一敌二,力挫两大当世之高手,当真武功盖世,名扬天下。”
说着,智化眸光一转,看向身后,唇角勾起讥讽笑意:“真不愧是木使大人手下的得力干将,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展昭腾一下站起身,连带着满面震惊的金虔也跳了起来。
木使?!
这黑狐狸精刚刚说木使?!
咱没听错吧!
金虔只觉腿肚子有点转筋。
“呵呵,门主过奖了。”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出,只见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越过麒麟门一众,走到智化身侧,慢慢解开身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满是沟壑的脸孔。
一张脸皮如同枯松树皮,皱纹堆积,尤其是双眼周围,眼纹邃刻,更衬得一双淡色眼珠毫无神采。一身漆黑布衣,宽袖长袍,空空荡荡挂在身上,更显身形佝偻,气质萎靡。
明明是十分不起眼的样貌,可看在金虔等人眼中,却如见了鬼一般!
“金、使……苍直……”金虔细眼豁然绷大,面色惊惧,指着那人的手指哆嗦不停,“鬼、鬼鬼啊啊啊!”
没错,此人的五官、神态、竟是前一个服毒自尽的副本BOSS苍直有九分相似。
此时莫说金虔,即便是沉稳如展昭,胆大如白玉堂,稳重如颜查散,精明如蒋平,骤一见此人面貌,也是大惊失色。
“苍直?”西彩台上新出场的老者听到金虔声音,勾起一个冷笑,“那可是老朽的乖侄儿,可惜英年早逝,老朽甚是痛心啊!”
说着,一双寡色眸光中射出两道冰寒精光,不偏不倚正好射在金虔身上,顿令金虔浑身汗毛倒竖。
“苍直?侄子?!”一旁的甄长庭沉吟片刻,忽然面色剧变,豁然起身,指着那老者惊道,“你是毒书生——苍暮?!”
“哈哈哈哈,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认识老朽的小辈。想必这位就是珍岫山庄的甄庄主了,久仰、久仰!”被甄长庭叫出名号的老者不但不恼,反倒一脸喜色。
“毒书生?!”
“苍暮?!”
裴天澜和江宁婆婆同时对视一眼,同时跳起身,异口同声道:“难道是十年前以嗜血残魂丹灭了药王谷满门的苍暮?!”
“就是此人!”甄长庭头顶冒汗,急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色大变。
“请木使大人赐邓车解药!”邓车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回想。
苍暮这才将目光投向跪在擂场上的邓车:“败了?”
“邓车技不如人,请木使大人责罚。”邓车抱拳。
“废物!”苍暮面色一冷,豁然挥袖,一股墨绿色烟雾顺势飙出,将邓车冲翻在地。
忽然,一道白影瞬间飙出,将邓车抓到了一边。
“你个死老头想干什么?!”白玉堂揪着面如死灰的邓车,冷冷瞪着苍暮,暴怒道。
“嗯?”苍暮满是皱纹的脸皮动了动,慢慢转头望向智化,“门主,这邓车勾结外敌,罪不可恕,理应处死。”
智化用眼角瞥了一眼苍暮:“木使大人,邓车昨夜还为你立了大功,如此过河拆桥似有不妥吧。”
“老朽手下不收废物。”苍暮冷笑一声,回身长袖一扫,两股黑雾从袖口喷泄而出,直冲白玉堂、邓车二人。
“轰!”
一个药弹飙飞而至,在白、邓面前炸腾而起一朵蘑菇弹,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炸散了苍暮的两股毒烟。
待烟尘散去,白玉堂和邓车早已不见踪迹。
苍暮眉头一挑,淡色眸子冷冷看向东侧,但见那一抹白影已经扛着邓车跳回了东彩台,不由咧唇一笑。
而在东彩台这一侧,满面尘灰的白玉堂正拍着展昭的肩膀:“猫儿,五爷我欠你一次。”
“展某不过是举手之劳,还多亏金校尉的药弹。”展昭道看了一眼已经蹲下身查看邓车伤势的金虔,“金校尉,如何?”
“不大妙。”金虔额头布满冷汗,摇摇头,“此人身怀十余种剧毒,全依仗毒性相互牵制方能活命,但是刚才那苍暮的一股毒烟打破了他体中的平衡……”
“好好好!不愧是开封府的金校尉,果然名不虚传,医术超群啊。”那道属于木使的苍老嗓音稳稳传了过来。
众人目光唰一下射向西彩台。
展昭、白玉堂更是神色一凛,齐齐站在金虔双侧,四目同时瞪向对面之人。
但见那苍暮瞥了一眼智化:“门主,老朽可否下场一试身手?”
智化冷笑一声:“在下时刻记得木使大人赠与三味胭脂红的大恩,自然不会忤逆木使大人之命。”
“哈哈哈,门主果然是识时务为俊杰,难怪主上对门主另眼相看。”苍暮向智化一抱拳,慢悠悠走下彩台,行至擂场中央,向东彩台一抱拳,提声道:“老朽不才,今日特邀医仙毒圣关门弟子金虔对战一场,不知金校尉意下如何?”
那声线中带着冷森森笑意,好似一支淬毒利箭,直直插入金虔心脏,令金虔心跳骤停,血液凝固,霎时脑中一片空白。
一片模糊之中,好似听到展昭和白玉堂同时厉声喝道“不可!”
还有众人纷杂议论之声:
“金校尉是医仙毒圣的弟子?!”
“难怪医术毒术如此厉害。”
“金校尉不能上场!”
“金虔、不能、上。”
“金兄根本不会功夫,上去肯定凶多吉少!”
这些声音飘飘渺渺在金虔耳中绕了一圈,又飘走了。
金虔细眼失神,在场中茫然转了一圈,最后定在了身侧蓝影身上。
黑眸深邃如浩瀚夜空,瞳中烁光闪动,若星辰起落,清朗嗓音响在耳边,字字清晰:“金虔,展某绝不会让你涉险!”
金虔瞳孔猝然收缩。
什么涉险?!
根本就是生命危险!
若此人当真是传说中的木使,那、那根据这几日来咱的惨痛经历,此人的毒术早已远超于咱!咱若是上场,肯定就是炮灰中的炮灰,焉有命在?!
不行!咱一定要表明立场,咱坚决不能——
忽然,金虔倒吸一口凉气,未出口的话卡在了嗓子眼,惊恐的瞳孔之中,那道蓝衫倒影骤然一晃,骤然单膝跪地。
还未等金虔回过神来,就见白玉堂、颜查散、雨墨、裴天澜、裴慕文,江宁婆婆,丁氏兄弟,艾虎,甄长庭、陷空四鼠等人面色一青,瞬间悄无声息倒在了地上。
瞬间,偌大一个彩台之上,悄无声息,落针可闻。
“若是老朽猜的不错的话,金校尉昨夜是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来解的缚神封穴散之毒吧,”
擂场上苍暮的嚯嚯笑声传来,听在金虔耳中犹如恶魔吟语,“可惜啊,此法是治标不治本,仅能压制毒性,并非根除毒性之法。哎呀呀,如今这是毒性反噬了吧,若是老朽所料不错,除非在一炷香之内服下老朽的独门解药,否则——”苍暮顿了顿,“这些江湖上鼎鼎有名的英雄豪杰可就都要筋脉尽断而亡了!”
一片死寂。
金虔浑身僵硬,面色青白,目光发颤,嘴唇发紫,看着面色惊惧,唯有眼珠能转动的众人,整个脑袋都好似被榔头砸了一般,嗡嗡乱响。
咱、咱用错了药?!
不、不可能!
不可能的!
“不过正好,如今这些碍事的人都闭嘴了,金校尉可以心无旁骛与老朽比试了吧。”苍暮一脸扭曲笑意,“若是金校尉赢了,老朽或许可以考虑考虑……饶他们一命。”
解药?
解药!
救人!
金虔豁然回神,死死攥住衣袂的手指隐隐发抖,细眼中划过一道毅色,猛一咬牙,提步向楼梯走去。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金虔的胳膊。
金虔一惊,回头。
但见展昭慢慢撑起身形,定定看着自己:“展某与同去。”
“不可!”金虔顿时急了,细眼泛红,“展大人,你已经中毒……”
“展某并未毒性反噬!”展昭眸光稳若静水,“何况……”俊朗青年看了手臂上的灿金绳索,眸光闪动,“捆龙索未解,你我二人根本分不开。”
一缕金色阳光透过黑压云隙射出,照在青年温玉一般的容颜之上,金晕镀颜廓,风姿瞬凝华。
金虔只觉心口一抽,嘴巴张了几张,却是无法发出半丝声音。
“诸位,放心!”展昭回身,向众人一颔首。
金虔咬牙,也一拍胸脯:“有咱在,万事大吉!”
展昭看了一眼金虔,眸中划过一道盈色,下一刻,神色一凝,环住金虔细腰,足见一点,从彩台跃下。
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一蓝一灰身影遥遥远去,眸中皆闪过焦痛之色。
白玉堂僵硬身形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