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缠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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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缠铃-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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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来,把这鱼碗汤喝了,我刚熬好的,正热呢。”一间简陋的房间中,徐嫂细心地将一碗热汤递给那个哑仆。
哑仆丑陋的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接过汤碗,大口地喝了起来。
徐嫂在边上看着,干瘦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温柔之色,向他比划道:“慢点喝,别烫着。”
哑仆向她比了一个手势,翘起了大拇指。
“好喝吧,好喝就多喝点儿,我熬了许多呢。”徐嫂高兴地道,随即又叹了口气,向他比划道:“如今我就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了,我为你做了这许多事,也不求你报答,只望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就好了。今天晚上府里要做法事,你可要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好好呆着,哪儿都不能去,知道了吗?”
哑仆点了点头,垂下了头。
徐嫂满意地笑了,却没有看到他那丑陋的双眼中闪过的邪异的光芒。
“老爷,吃药了。”谢清芳小心地扶起躺在床上的魏省曾。
魏省曾接过药碗,却没有喝,只是呆呆地望着。
谢清芳试探着道:“老爷……”
魏省曾恍若道:“什么?啊,对了,喝药……唉,又麻烦你了。这两天长明和子通先后去世,真让老夫心痛啊……”说着,他又开始愣愣地发呆。
“老爷,你怎么了?”谢清芳焦急地劝道,“不管怎样,你总得先吃药啊。唐先生不是说,你马上就要起复了么?要是没有一个好身体,可怎么为朝廷出力啊!”
“老啦,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魏省曾摇头道,一边将碗里的药喝了下去。“这些天我的心里乱得很,总是想起些陈年旧事,唉,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看着他喝完了药,谢清芳安心了许多,柔声道:“明天就是老爷的大寿了,大寿过后这些人都走后,便再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能安心了。”
“是啊,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就安心了。如果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就……安心了……”魏省曾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声音越来越低,终不可闻。
“真人,法坛已经搭好了。您可以沐浴更衣了。”杨世贞向端坐着的鱼辰机道。
鱼辰机缓缓睁开凤目:“是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未时了,离斋醮还有两个时辰。”杨世贞躬身回答。
“只剩下两个时辰啦……”鱼辰机长吁了一口气,随即微微一笑,“不过,两个时辰已经足够做许多事了,灯仪的火种可备好了?”
杨世贞道:“备好了,按照真人的吩咐,是从正午阳光取得的火源。”
“那就好,如此便可通过此仪,照耀诸天,续明破暗,下通九幽地狱,上映无福极堂,杨管家……”
“真人有什么吩咐?”杨世贞上前一步。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这些日子在魏府多蒙你照应了。”鱼辰机淡然道。
“那是小人的荣幸。”杨世贞恭恭敬敬地道。
“是贫道的荣幸才是,能得到杨管家这样的高人相助。”鱼辰机向他微微一躬。
杨世贞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更加恭敬地道:“当不得真人如此盛赞。”
“杨管家客气了。今夜的斋醮有杨管家在安排,贫道再放心不过。”鱼辰机又缓缓闭上了双眼。
杨世贞缓缓直起了身子,眼神凌厉地望着她,鱼辰机却再未曾睁眼。
杨世贞就这样在她面前静立了片刻,随即转身离开。
他刚刚走出屋子,鱼辰机的双目便再度睁开,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随即重新闭合双眼,轻诵道:“然灯威仪,功德至重,上照诸天,下照诸地,八方九夜,并见光明。九幽之中,长徒饿鬼,责役死魂,身受光明,普见命根……”
诵声竟然中带着一丝寒意,让人听来仿佛不是在祷告,而是在诅咒……
这一夜,无星,无月,天地间所有的光明都消失了,只留下神秘而不可测的黑暗。这样的黑暗中,北风仿佛一个隐了形的女巫,不怀好意地将大片的雪尘抛洒在人们的脸上、怀中乃至脖颈的缝隙里,又桀桀怪笑着跑开。树枝在疯狂地摇动,但你却无法看到它们,只能听到阵阵嘶哑干涩的枯折声,作为它们最后垂死挣扎的残音。
是的,这是一个恐怖的夜晚,黑暗与幽冥主宰了一切。
云寄桑望着手中的灯笼,那团弱小的光明在黑暗的围攻中显得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会熄灭。
明欢的小脸也格外紧张,拉着他那只空空荡荡的袖子一刻也不敢放开,直到卓安婕将她抱在怀里才安心。
黑暗中,可以看到另外几盏灯笼也向这边移动着,只是不知提灯者是什么人。在云寄桑的眼中,每一盏灯笼都如同一个迷失在冥河中的游魂,孤独地蹒跚在这无尽的黑暗中。
在这样的黑夜中,云寄桑心中格外的悲茫。
在这个世上,人们都是孤独而痛苦的。自己在这些年曾经无数次面对死亡,又挣扎着从它的手里逃脱。之于短暂的生命,欢乐和幸福实在不过是弹指间事,可即便这样,人们还是要将自己有限的生命用于相互战斗、屠杀、谋害……究竟这是世间的本质,还是人类的天性?自己找不出答案,老师,你能给出解答吗?
小时候,自己总是天真地遐想着未来的种种,兴高采烈地盼望着人生大幕的开启,却对幕后行将出现的一切懵懂罔知。而当幕帷拉起的时候,纯真将被玷污,善良将被欺辱,勇气将被销蚀,一个孩子拥有的一切都将被幕后的残酷景象所粉碎……
今夜,面前的大幕又将被拉开,幕后存在的,又会是什么呢?
远远地,一盏又一盏灯笼亮了起来。那种耀眼的黄白光芒刺目地交织着,勾勒出一圈不真实的光晕。云寄桑知道,那是灯仪所备的燃灯。
灯,在道门中是照彻幽暗的象征。而灯仪,则是一种以燃灯为主要的法器的道门斋酿科仪。灯仪可分为金箓灯仪、黄箓灯仪,而此刻鱼辰机所行的,便是黄箓灯仪中的九幽灯仪。
几个身着素衣的女道童将灯一盏盏点燃,虔诚得仿佛她们不是在点燃灯火,而是在唤醒沉睡的神明。在这场灯仪中,她们任“侍灯”之职,其职可“景临西方,备办灯具,依法安置,火滔火燃,恒使明朗。”
灯光中,谢清芳扶着魏省曾来到法坛前。她今天穿了件鸦青色潞绸如意连云对襟袄,下面配条一尺宽大西番莲挖镶金沿边褶裙,头上围着销金箍,戴了羔皮手套,显得分外雍容华贵。魏省曾则是一身月下白的素绸长衫,披着银鼠裘,头戴方巾,看来很是朴素文雅。
梁樨登不知何时已久到了,他今日还是那身水獭裘,手里的折扇悠闲地摇着,一幅闲散从容的做派,此刻正和王振武低声交谈着。老镖头今日一身黑色的闪缎劲装,背着大刀,显得格外精神。
“云少侠,你也来了。”正看着,身后传来王延思那沉稳的声音。
云寄桑回头道:“王捕头,你来得正好,看来鱼真人这灯仪规模还真是不小啊。”
一身捕快服的王延思凝目望着那盏盏被点燃了的明灯,沉声道:“是啊,破毁铁图,罗酆幽阴,万神护送幽魂。王某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辉煌亮丽的九幽灯仪。”
“不只是你,就连老夫也是平生第一次得见啊!九幽地狱,嘿,生人真的可以和鬼魂相通么?”不知何时,王振武来到了王延思身边。此刻的话一改平时那粗豪的模样,灯光下那苍老的面容显得沧桑而忧伤。
云寄桑望着灯光下忽明忽暗,并肩站立的两人,心中忽然一惊,那天自己去见鱼辰机时,曾见王延思和一个人在小亭内争吵,当时只见那人的背影眼熟,此刻才突然醒悟,原来竟是王振武!
只不知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又是为何事而争吵?
这时,坛场内已经按照古法以净砂按八角形铺设九幽之狱。女道童分灯后,已经开始按照九幽方位设灯树。灯树依九位陈列,树别九盏;每三盏灯为一组,三组齐燃为一树之灯,正暗合自一而三,从三至九,九九变化而生万光的至理。
黑暗中先亮起的是东方幽冥灯,接着南方的幽阴灯,西方的幽夜灯,北方的幽酆灯也接连被点燃,灿灿地辉耀着金黄的流銮。
在场的众人此刻都停止了交谈,静静地望着这神圣的一幕。那些燃灯在他们面前依照次序缓缓地,无声地亮起,那种深沉的悲怆,让每个人不知不觉中都生出一种苍茫的宿命感。
接着,东北幽都,东南幽治,西南幽关,西北幽府诸灯也被点燃了,当最后中央幽狱灯被点燃后,院中已是一片夺目的辉煌。
“喜福,好好看未……”明欢喃喃地道,显然被这美丽的景色惊呆了。
云寄桑想起自己在道书中所见,不禁轻声道:“焕焕万天,照明九地。内外朗彻,以袭其明。鸣金振玉,以和合阴阳,而生万化。”
卓安婕斜了他一眼:“说得倒是满好听的,点燃了这许多的灯,便真的能摆脱人世间的苦难么?不过多费了些灯油罢了。”
云寄桑苦笑了一声,不再多话。
一声玉磬声响,鱼辰机一身潮蓝氅衣,头戴芙蓉冠,手捧法笏,脚踏云霞朱履,在法灯的照耀下,如一朵透明的莲花,移步法坛。
入坛之后,这美丽的女羽士玉容如水,朗声念诵:“伏以太极太虚真人曰:阴阳成象,天地分形,昼夜既殊,昏明有异。所以清浮表质,九天为先圣之都;浊厚流形,九地为鬼神之府。九天之上,阴炁都消;九地之下,阳光永隔。由是幽冥之界,无复光明。当昼景之时,犹如重雾;及昏暝之后,更甚阴霾。长夜冥冥,无由开晓,致有沉沦北府,受报酆都,不睹光明,动经亿劫。是故天尊以无上道力,发广大慈悲,然九狱之神灯,救重泉之苦爽……”
随着她的话语,女道童配合着奏响了各种法器。院内光影缤纷,香烟缭绕,一时恍如天地初开,混沌又现,万生万象,鬼狱人间。
明欢的眼睛越瞪越大,心中却有些害怕起来,不由向云寄桑身后缩去。一边,王振武双眼似开似合,仿佛乎昏昏欲睡,魏省曾和谢清芳夫妇却一脸虔诚地聆听着。而梁樨登则将眼睛眯着,四处打量着,似乎在找什么人。王延思在梁樨登身后不远处站着,皱眉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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