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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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传-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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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早有一批军官上前迎接。蒋介石下了汽车,即由张、杨二将军陪同,缓步进入会场。顿时,军乐高奏,全体立正;也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蒋介石扬了扬手,算是答礼,可面孔却一直是板着的,不说也不笑,更显得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然而,由于平时对蒋氏的尊容难得一见,所以不管他是怎样的傲气十足,人们还是象看什么稀奇似的,都注意观看。只见他身穿军服,腰悬崭新的金灿灿的有半截身子那么长的指挥刀,脚登乌黑发亮的长统皮靴,戴着雪白的手套。但他人并不富态,似乎缺乏一般大人物挺胸腆肚的那种派头,而是瘦长脸,细高个,走起路来腰板挺得直直的,倒还精神,只是未免过于严肃了,一直绷着脸,面无表情,冷若冰霜。总之,从出场到离开,没见他有个好脸色,没露一丝笑容。

那天,主要是他讲话。他独自站在主席台上,张、杨二将军都站在台下队列前面,其余军官站在他们后面。他讲话不转弯抹角,而是直截了当,并注意声调的抑扬顿挫,还是很有些煽动性的。他这次讲话实际是向中、高级军官发出的继续大举“剿共”的动员令,也是对反对内战、主张抗日的中、高级军官所作的露骨的威胁。为了论证他的诸如“攘外必先安内’之类的论调,他大讲忠孝仁爱、信义和平,也谈礼义廉耻、三纲五常,俨然以孔夫子和曾文正公的得意门徒自居。他还引经据典,大谈所谓日寇是外敌,共产党是内患等,叫人好不扫兴。总之,那天他喋喋不休地讲了很多,很多,可惜收效不佳,因为他说的是乡音很重的宁波官话,有些是听懂了,也有些就难免有不知所云之感,但他最后疾言厉色地所说的一段话,因为讲得稍微慢一点,大家还是听清了,他分明说的是:“我们革命军人先要明礼义,知廉耻。在家要尽孝,要孝顺父母;为国要尽忠,要服从长官。这是我们革命军人的本分。同时,我们革命军人还要分清敌人的远近,事情的缓急。我们最近的敌人是共产党,为害也最急;日本离我们很远,为害尚缓。如果远近不分,缓急不辨,不积极剿共而轻言抗日,便是是非不明,前后倒置,便不是革命。那样在家是不孝,为国是不忠;不忠不孝,便不能算一个革命军人。国家有法律、纪律在,对这样不忠不孝的军人,是要予以制裁的,是决不宽恕的,这一点,唵,唵,我希望诸位要特别加以注意,万勿听信共党宣传!”

原先,人们还以为,堂堂委员长、又是全国海陆空军总司令的蒋介石,在这种隆重的集会上,定会发表些号召抗日、团结救国的言论,也只有这样,才象个国家元首的样子。没想到这方面的言论他一句不讲,念的还是那套使人早已听厌了的所谓“攘外必先安内”的老调陈经,这不能不使听众大失所望。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在场的大多数中、高级军官,都是爱国的,尤其一部分东北籍军官,对亡省亡家更有切肤之痛,加之,他们大多数人都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影响,对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道理是爱听的;而对于蒋氏的反共演说,对于他那套虚伪的所谓“四维八德”之类的说教,都觉得不是滋味,甚至很反感。在蒋的训话还正在进行时,已有不少人显得很不耐烦了,但出于礼貌,出于对张、杨二将军的尊重,人们忍了,没有交头接耳,没有在下面议论,没有人递条子,也没有把他轰下台,而是耐着性子听,总还算给了他点面子……

可是,在蒋训话完毕,离开了军训团驻地后,人们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大家议论纷纷,都很气愤。张学良怕事情闹大,当晚“即召集在王曲受训的主要领导人和队长讲话,加以安慰,张说:‘大家要明白,蒋的讲话,主要是对我说的,不是对你们,希望你们要安下心来,要知道我们今天是孤臣孽子,谁叫我们不争气把家乡丢了呢?我们应当有最大的忍耐和克制。’经过张的安抚,大家的情绪才安定下来。”③但当时在军训团工作的黄显声等,仍然认为蒋的这个讲话很不好,应当找人“来驳斥蒋的这篇谬论……说明抗日是正确的。我(孙铭九——笔者)和黄显声商议后,派敢说话的苗剑秋秘书到军官团来讲一次话。”④

在蒋讲话后不久军训团的另一次集会上,苗剑秋激昂慷慨地说:“团结抗日,是救国之策,是完全正确的;‘剿共’内战,是亡国政策,是绝对的荒谬。昨天竟有人说,日寇是外敌,共产党是内患;这也就是说,日本是我们远处的敌人,共产党是我们近处的敌人。要我们不去打日本,而去打共产党。我们东北被日寇占领了,东北人都成了亡省亡家的人,受到的苦处太多了,现在居然还有人在这里说这种话,我们东北人稍有血气,就应该让他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这个讲话,被特务获悉,很快就报告到晏道刚那里。晏要求张学良把讲演人交出来,张为缓和他与蒋的矛盾,一方面表示同意,虚与周旋,一方面又以畏罪潜逃之名将讲演者送到北平,这件事无法追究,也就不了了之。不过后来黄显声还是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因此被蒋痛恨,以致十多年后在重庆中美合作所惨遭杀害,也都与此事有关。

但这些情况也说明:随着民族危机的加深和抗日救亡运动的日益高涨,蒋介石要扭转西北局势,让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再去打内战,进攻陕北革命根据地,是比较困难了。但蒋介石是个主观唯心主义者,他是不大可能认真吸取经验教训的,所以他在离开西安、返回他以避寿为名暂时居住的洛阳古都后,立即召开军事会议,调兵遣将,扩建机杨,积极为一场新的剿共战争作准备。

与此同时,对抗日救亡运动的镇压,也更变本加厉了,震动全国的“七君子事件”就是在这时发生的。原来,沈钧儒、章乃器、邹韬奋、李公朴、沙千里、史良、王造时等七人,是领导全国各界抗日救亡运动的救国会领导人,他们并没有犯什么法,不过带头搞了一些抗日救亡的活动,写了几篇宣传抗日的文章而已,可是这却触怒了南京当局,11月23日南京政府竟下令把这七位爱国人士逮捕了,并查封了一批进步刊物,后来,南京政府要对沈钧儒等起诉公审。中共中央为此发表宣言,要求国民党政府改弦更张,彻底放弃错误政策,释放一切政治犯。宋庆龄、何香凝等人及上海文化界人士发起救国入狱运动,使国民党政府十分被动。芦沟桥事变爆发后,鉴于形势的变化和全国人民的正义呼声,“七君子”才被释放出狱了。

这是后话,暂不多表。不过由上述情况看,在那时尽管人心思抗日,而内战的危险仍是十分严重的。蒋介石在洛阳的时候,张学良曾约阎锡山一起见蒋,劝蒋“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蒋介石拒不接受,冷冷地说:“是我服从你呢,还是你服从我!”

就是在这种坚持内战政策、一点也听不得不同意见的情况下,蒋介石在洛阳作了一番新的军事部署后,于12月4日晚九时许,身着戎装,带领大批高级将领,由洛阳乘专车再度来到西安。张学良是先行前往洛阳迎接的,这时同车到达。杨虎城、邵力子等高级官员亲往临潼车站迎接(因蒋要下榻临潼华清池,故在此站下车),蒋介石不进西安,不住城里的高级宾馆,而要选择远离城区的骊山山脚下这一僻静处所,与其说是为了安静,不如说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他这时虽然还不大可能会想到一周以后他会被人家打个人仰马翻,但西安对他来说,不象南京、洛阳那么安全这一点,他是毫不怀疑的。

这是蒋介石在一个多月内第二次来西安。但这一次的到来,颇有点“今非昔比、鸟枪换炮’之慨。他不仅带来了如陈诚、卫立煌、蒋鼎文、朱绍良等一批高级将领,他的中央军也纷纷西移,真是浩浩荡荡,声势显赫,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不过,在表面上,同上次来时一样,他仍装出一副轻松自如、悠哉游哉,似乎是被名闻遐迩的大、小雁塔和烟草萋迷的咸阳古道所陶醉的样子,游览观赏,指指点点。实际呢,他脑子里是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他的目光是严峻而阴冷的;他往往在访古揽胜中王顾左右而言他,那偶而发出的笑声使人感到惊惧;他观景不过是做做样子,时刻在窥探张、杨的动静,才是他的真正动机!

装假毕竟是难以持久的。果然,蒋介石的笑容转眼间便消失干净,一个新的围剿陕北红军的作战计划抛了出来,而且声势大,兵力强,口气硬,命令也是最后通谍式的。在他看来,他的决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必须绝对服从的,如果张、杨再不听从,就将他们搬开:东北军调福建沿海,十七路军去安徽,西安不是要搞什么耿共抗日、精神向北吗?这回我要让你们来个精神向南!

这一次,蒋介石是决心要在西北大干一场的。他一面软硬兼施地一再向张、杨施加压力,督促他们向陕北进兵,一面也作了让他们易地换防的准备,甚至连新的西北“剿总”和前敌总指挥的人选都已内定;同时,在“两广事变”时南调的军队,这时也重又调回内地,集结于平汉、陇海路一带,准备向陕甘进发。有一部分军队正向豫西移动,前锋已逼近潼关。从国外买回来的一百多架最新式的战斗轰炸机,也都调往西安,准备参加新的“剿共”大战。那一阵,西安真够热闹的,一队一队的飞机,象傍晚的乌鸦群,带着震耳的响声,遮天蔽日地飞临西安上空;有的还故意降低高度,轰轰隆隆地怪叫着,贴着屋脊,从人们的头顶上飞过,然后密密匝匝地停靠在机场上,作为“剿共”之用。

由于时局的变化,一向比较恬淡、宁静、同时也较为安定的古老的西安,突然失去了它的平衡,变得异常拥挤而又嘈杂了。“一时西安这个小城挤满了国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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