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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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传-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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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与周恩来也是初次见面。过去彼此虽然都久闻其名,却无缘相会,今天在陕北一偏僻小城,得以握手言欢,坐在一起会谈,真是机会难得,所以二人一见如故,谈笑风生。对于西安事变和周恩来与张学良的最初的会晤,许涤新曾有简要的评述。他说:

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东北之后,救亡运动的火焰,遍及全国。我党向被蒋介石派来“剿共”的张学良东北军和杨虎城西北军,开展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两军将士们的抗日情绪日益高涨,而蒋介石对两军的压迫也日益加强。在这种形势下,张杨两将军发动了震动全国的西安事变,活捉了蒋介石。四十一年后,西安和兰州的剧团都编排了壮怀激烈、慷慨动人的《西安事变》话剧。

在话剧里,当周恩来同志对张学良说到“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优秀子孙”时,张说:“不,不,我是一个不抵抗将军。”恩来同志说:“我相信,这个不抵抗将军的名义,你会自己洗掉的;我们也会帮助你洗刷。”恩来同志又说:“听说张将军不久前写过一首抒怀的诗。”张说:“周先生你也知道么?”恩来同志边笑边念:“极目长城东眺望,河山依旧主人非!”张说:“只是感慨而已。”恩来同志说:“张将军,我想借用鲁迅先生的两句诗奉赠:‘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剧本所写未必完全是事实,但在当时那种慷慨激昂的心情之下,《西安事变》剧本的这一段对话,是反映了当时全国人民坚决要求抗战的真实性的。②

笔者亦有同感。的确,在当时那种民族危机日益严重的形势下,这对话是反映了全国人民坚决要求抗战的心声的,是具有历史的真实性的。就说在肤施的这次会谈吧,双方也始终是开诚相见,推心置腹,是一次亲切、友好和相互尊重的会晤。

在会谈中,他们谈了很多的问题,但谈论得最多的还是民族的危机,以及如何制止内战、团结抗日的问题。张学良谈了他在国外的见闻,也谈到了他的一些胡涂的认识,他毫不避讳地说:“前些时我到欧洲游历了几个月,开阔了眼界,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但也接受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如在意大利的时候,有人对我说,你们中国英雄太多了,但应该象我们拥护墨索里尼一样,不要互不相下。所以我一度认为意大利与德国之复兴,主要是由于人民全心全意拥护领袖,使领袖有充分力量克服救国途中的障碍。我国人民若要救国,也得如此。所以我回国后,是竭诚拥护蒋介石做中国领袖的。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的信念动摇了,深感国民党政府和军队的腐败,靠国民党来救中国是没有希望的。而对墨索里尼的办法还存在幻想,认为法西斯主义可以救中国。后经与刘鼎和李克农先生交谈,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个观点是站不住脚的,而思想上却也还有一些矛盾,特将这些想法谈出来,向周先生请教。”

“哪里,哪里,咱们共同研讨,共同研讨吧。”周恩来一直静静地认真听张学良谈话。他有个特点,一般是不随便打断别人的谈话的。但听他这么讲,也立即作了谦虚的表示。

“不,请周先生指教,学良讲的是真心话。”张学良又补充道。

周恩来见张学良态度诚恳,是真心实意要抗日的,便开诚布公地谈了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张先生到国外看了看,增长了见识,开阔了视野,看到了国民党政府的腐败,这是难能可贵的。不过,关于法西斯主义,我也是持否定态度的,因为它不是一种先进的思想,而是帝国主义的产物。它主张个人独裁,压迫人民,摧残群众,把资产阶级统治的最后一点表面上的‘民主’全抛弃了,它是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最后阶段的一种最反动的思想观点,是没有任何进步意义的。”

在随后的会谈中,周恩来发现,张学良过于注重政府和军队在抗日斗争中的作用和地位,而对于人民群众的力量则估计不足,所以他又指出:“中国要抗日,必须实行民主,以调动广大群众的积极性,只有发动和依靠广大群众,才能取得抗日的胜利。假如仿效德国和意大利,搞法西斯主义,只会投降帝国主义,是不可能真正抗日的。张将军,我说的这些也都是个人看法,是否妥当,也请你多多指教。”“不敢当,不敢当,”张学良忙说,“你谈得好,我完全赞同。近来我对这个问题也有些想法,经你今天再一点拨,心里就更亮堂了,今后将不再谈法西斯主义。但现在究竟应当怎样抗日,你们的抗日和蒋先生的攘外,都附带倒蒋或安内,我不能苟同,因为日本军部绝不会等着倒蒋或‘剿匪’。另外,蒋是现在中国的统治者,军事、财政、金融、外交等大权也都掌握在他手中,完全撇开他不行。根据我这两年的观察,蒋介石还是有可能抗日的,错就错在他想先消灭共产党,然后再抗日,即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这当然是必须扭转的。我们要对他进行争取,统一战线既然是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蒋介石也应包括在内,如能争取过来,对抗日有利,反之,就会增加抗日的困难,因为他必然会同我们作对,甚至用中央政府的名义讨伐我们,使我们陷于被动地位。所以我觉得要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宜再提反蒋,他不抗日,我们可以逼他走上抗日道路,把反蒋抗日改为逼蒋抗日是不是更好些?”

“嗯,这个问题是可以考虑的,联蒋的问题我们将认真研究。”周恩来回答说。不过,看得出来,他虽然觉得张学良言之有理,但显然还有某种保留。果然,他随后也尖锐指出:“不错,蒋介石是有一定实力地位的,抗日不争取他参加,是个很大的损失。问题是他干不干,如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因为尽管日本侵略者重兵压境,大片国土沦丧,可他仍然坚持其‘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在所谓‘宁给外人,不给家奴’的思想指导下,对日寇妥协退让,对群众残酷镇压,所以向他展开一些斗争是必要的。共产党过去也不是不愿意争取这个集团的力量参加抗日,是考虑可能性不大,只有用群众的力量粉碎他这个反动集团,对抗日救国才有利。”

“是的,国民党是存在着这些问题的,”张学良深有同感地说:“让蒋介石轻易改变政策是不容易的。但我想,随着形势的发展,他也会有变化,现在他不是也对日本人的贪得无厌很恼火吗?但他有个很错误的看法,就是认为共产党的一切方针政策都是针对着他,并要把他拉下马的,所以他把‘安内’摆在了首要地位,似乎共产党和红军更是他的心腹之患。”

对张学良的这一分析,周恩来虽觉着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但认为并不确切。他没有指责张学良,而是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历数蒋介石背叛孙中山先生的三大政策,勾结帝国主义,把人民推入十年内战的血海的罪行,深刻说明蒋介石之所以不得人心,军事上也屡遭失败,并不是他军队少,更不是武器差,而是他多行不义的结果。最后,他高瞻远瞩地说:“我说这些,不是要跟他算这个旧帐,而是说,看问题既要根据形势,放眼未来,也要有历史观点。不过,不管蒋介石怎样仇恨共产党,仇恨工农群众,怎样以怨报德,我们今天仍然希望他能改弦易辙,悬崖勒马,尽快走上团结抗日的道路。你所说的‘逼蒋抗日’,不也是这个意思吗?这其实也是符合统一战线精神的,有团结,有斗争嘛,因为光斗争,弄得彼此关系紧张,当然不好,但光让步也不行,让步太多了,他会觉得我们都怕他,对团结抗日同样是不利的。”

张学良高兴地说:“对!今后我们就在联合抗日的大前提下,加强团结,共同对敌吧。至于蒋介石,过去我同他接触较多,关系不能说很好,但还能说得上话。照我看,他顽固是顽固,但只要我们用最大的力量去争取他,是可以把他团结到抗日阵线中来的。”

“是吗?你有这个把握?”周恩来似乎不大相信,“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当然很好,祝你成功。今后如需要我们配合的,你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定大力协助!”

“对,对!”张学良兴奋地说,“对蒋介石就得逼一逼,你们在外边逼,我在里边劝,我们对他来个内外夹攻,一定可以把他扭转过来。”③

随后,他们还就红军和东北军在抗战中所担负的责任、对日作战的战略、两军互不侵犯、互相帮助和经济通商等问题进行了讨论,并达成了相应的协议。

会谈结束时,天将破晓,此刻大地虽然仍是静悄悄的,但远处也隐隐传来鸡啼,它告诉人们,又迎来一个新的黎明。

张学良感到很兴奋,虽然一夜无眠,却毫无倦意,多年来使他疑虑重重、百思不解的许多问题,现在经过周恩来鞭辟入理的分析,大都冰化雪消、迎刃而解了,他怎能不如久旱逢雨、春风拂面、满怀喜悦呢!也象长期压在身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顿觉浑身一阵轻松。事后他还常对他的部下谈起这次会谈,谈起周恩来,总是赞不绝口:“周恩来虚怀若谷,处处以民族利益为重,共产党确实了不起!”

4月10日清晨,张学良和王以哲出来送客,当他们把几位穿着朴素的深色便装的客人送出天主教堂大门时,张学良举目东望,只见霞光满天,一轮灿烂夺目的红日冉冉升起了。

这次会谈,由于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正确,也由于周恩来和张学良都能以大局为重,相互信赖,使会谈取得很大的成功,而这对张学良来说,也是他戎马生涯中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为以后的西安事变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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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应德田:《张学良与西安事变》,中华书局1980年12月出版。

② 许涤新:《百年心声》,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9年3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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