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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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号房-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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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进来半年了,再做一年内役不是很舒服?”
“早一天回家早一天解放,”小鸟甩开九爷的手说,“你才愿意牢底坐穿。”
九爷宽容地笑了,被甩开的右手就由着它自然摆动:
“这么说,你是想改变刑期而不想改变要求啰?”
“法院都判了,谁还能改变我的刑期?”
“没人能,但你家责任田底下的那一吨铜线能。”
片刻的沉默之后,小鸟下跪了,抱住九爷的大腿暗暗地哭泣。
“别弄脏我的白裤子。”九爷推开小鸟说,“我叫小如来,就是要让小如知道,你家责任田底下埋了一吨铜线,它足以叫你坐十年牢。”
这时已经有人进来里间,小鸟拭去泪水站起来说:“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说过的话从不说第二遍。”九爷抖一抖被小鸟揉皱的裤管。
小鸟抹了一把脸就扯开嗓子喊“报告”。
小鸟被指导员提走了,外间就剩下九爷和小如在洗脸,九爷告诉小如:
“西山变电所的变压器和铜线被盗,公安局在小鸟家搜出了变压器,铜线的事小鸟死活不认账。只有我知道,那一吨铜线埋在小鸟家的责任田里,他家的责任田就在变电所仓库背后。”
“没人想到是他?”
“小鸟每次只偷一捆,一吨是慢慢少掉的,所以公安怀疑是内贼。”
牢头在吃过晚饭回到九号房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又来了个新兵,因为他的脸紫黑肿胀面目全非。一只眼肿没了,另一只眼则布满血丝。牢头站在外间不进来,等到他开口说话,大家才知道他是谁:
“九爷,你出来一下。”
九爷优雅地走到牢头面前,牢头拼命睁开受伤的眼睛,想从九爷的表情中看出破绽。牢头的失败是注定的,九爷从来都是气定神闲、从来都是由他来看出别人表情的破绽。牢头一声长叹说:
“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分上,说实话,是你出卖我的吗?”
九爷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问牢头:“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的底细?”
“还有刀疤。”牢头摇摇浮肿的脑袋说,“就算右手会剁了左手,我也不信刀疤会陷害我。”
“先不要论断谁会陷害谁,”九爷引导说,“害死你我能得什么好处?”
“你他妈的可以当牢头呀。”
“好!还有谁比我更想当牢头?”
“对不起对不起九爷,我差点冤屈好人了。九号房就算全是牢头只有一个兵,这个兵也肯定是你。”
牢头轻轻一推九爷,抱歉地请他进去里间,然后歇斯底里地大喝一声:“刀疤!”
第39节:九号房(39)
刀疤出来还没看清牢头的脸,肚子上就挨了一脚。“冤枉啊。”牢头二话不说,又给了刀疤一耳刮子。“真的不是我。”牢头摁下刀疤的脖子,在他的腰上狠狠地击了一肘。刀疤不还手,边躲边说:
“是小鸟,一定是狗娘养的小鸟,偷听了我们的话。”
牢头停止了攻击,开始高声叫“小鸟”。
“别鬼叫了,”刀疤捂住肚子蹲在洗碗池角落说,“他喊报告,指导员带走了。”
牢头与小鸟相遇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穿上“内役”制服的小鸟接替了帮主原先的岗位,开始掌勺分粥了。如果小鸟分完粥就走,也能躲过一劫。小鸟不但没有及时离开九号房这个是非之地,反而将脸贴向方孔说话:
“帅哥,帮我的东西整理一下。”
迎上来的不是帅哥,而是牢头。不等小鸟有所反应,脸上已经是稠密的滚烫。牢头的那碗粥准确地泼在小鸟脸上。
小鸟痛得像兔子那样就地打滚,哇哇乱叫异常动静吸引了指导员。出人意料的是,帅哥洗过饭碗了指导员才打开铁门。这次,指导员没有骂人,打开的铁门也迟迟不见关上,只是黑着脸守在门边。在大家的忐忑期待中,胡干部搬了一把怪异的铁椅子进来,帮主脱口而出:“老虎凳。”
老虎凳没有坐板,只有两条钢筋,靠背也一样,看上去像是铁匠偷工减料的产品。扶手和前腿配有铐锁,胡干部把它摆到里间的过道尽头,牢头劫数难逃,自觉坐上去,胡干部为他锁好两手和双腿。这样,变形的牢头就同那张老虎凳融为一体了。指导员锁上门,绕了一圈出现在监窗口,他对小如作了以下交代:
“你们要照顾好他的生活,喂他吃饭,帮助他屙屎撒尿。”
指导员的工作交代就等于宣布小如是新牢头,小如临危受命,面对的都是前所未有的棘手问题。首先,要有人喂牢头吃饭,因为他的四肢都动荡不了。考虑到刀疤跟牢头是一丘之貉,小如不假思索就把这项任务交给刀疤。刀疤心有余悸,帮主却自告奋勇:“我来喂我来喂。”
小如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帮主要主动请缨,但也没有表示异议,他知道帮主另有打算,仅仅是自己不领会而已。谜底马上就揭开了,老虎凳上的牢头说:“我要撒尿。”
帮主这时指着刀疤说:“屙屎撒尿归你管。”
就势力而言,刀疤跟帮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他只能将怨恨埋进心底,识时务地拿起塑料袋。刀疤先扒开牢头的裤头,再双手撑开塑料袋顶到他的耻处。牢头那玩意像个缩头乌龟,畏畏缩缩不敢探头,牢头紫涨的脸憋得青筋暴出,才把尿滋到塑料袋。刀疤尽职尽责,出去倒完尿水,回来帮牢头的耻物塞回裤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一会工夫,牢头又提出要屙屎。小如当然不会让牢头在号房内屙屎,他对帮主和交通命令说:
“抬出去。”
没有人能看清刀疤为牢头接屎时的痛苦表情,因为他背对里间,大家只看到他蹲下去撕开了牢头的裤缝,连接撕了三层才露出皮肉。当一股恶臭冲进里间时,就没有什么看头了,观众们纷纷背过身去。刀疤洗过手,脸红耳赤地进来,小如再命令帮主和交通: “抬进来。”
所以,相对刀疤痛不欲生的苦差事,帮主喂一下饭就显得轻松愉快了。交通怕有终一日落到刀疤的下场,抢着协助帮主。
小如料想不到的是,一个人坐老虎凳,居然会打乱整个号房的生活秩序。好在艰难的日子不长,因为如果有人顶不住,第一个顶不住的无疑是牢头自己。
牢头的假自杀在九爷看来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事情发生在即将凌晨,交通摇晃着小如,并大喊:“快起来快起来。”
由于交通的喊叫过分尖锐而急促,所以整个号房都同时苏醒过来了。牢头的老虎凳下浸着一摊鲜血,事实摆在大家面前。帮主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指令交通喊报告,并对刀疤说:“我们也一起喊。”
鲜血堆积在脚下厚厚的一层,使面如土色的牢头看起来像浪尖上的一捆干草。三个人每人呼喊一句报告,满脸疲倦的哨兵就出现在监窗口,“喊什么喊?”哨兵说。
帮主一句话就平息了哨兵的愤懑:“有人自杀。”
哨兵嘀咕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按响了警报器。警报器响起悚人的声音,好像两只搏斗的猫在嚎叫。直到听见值班干部骂骂咧咧的说话声,哨兵才松开按住按钮的手指。指导员、胡干部和武警战士都来不及穿好制服,就云集在九号房门口。打开两重铁门,指导员带领两个战士进来,示意他们抬走了牢头。准确地说是抬走了老虎凳和锁在上面的牢头。稍等片刻,指导员又在监窗口发批示: “你们不要乱动,保护好现场。”
第40节:九号房(40)
九号房炸开了锅,指导员虽说不要乱动,可没说不能说话,甚至连八号房都传话过来,询问事态的过程。九爷盯住那摊血保持了应有的冷静,一片喧哗声中,他把交通拽到身边,问他是怎么发现的。交通的回答完全符合九爷的假设,交通说:“他用脚踢我。”
这就是结论:牢头根本不愿死,他只是想布置自杀假象来摆脱坐老虎凳的痛苦,更深层的目的是要给干部留下他与谋杀案无关的印象。九爷估计,牢头原计划是要熬到起床,让人“自然”发现的,后来怕真的丧命,提前“通知”了睡在他边上的交通。
喧哗声像波浪那样,从左右两边向各个号房传递,起床的电铃就在无边无际的嗡嗡声中拉响了。这天,干部们打破常规,首先开了九号房。
指导员押着牢头进来,察看一番地上的血迹,对小如说“弄干净”就走了。牢头的左手背缠上了纱布,他言简意赅地敷衍了七嘴八舌的提问:“我用指甲捏断了血管。”
午饭后,指导员两肘撑到监窗台跟牢头谈话:
“章落尘,上午怎么样?”
“我都在读《海源日报》,学政治、学时事。”
“唔,这就对了。”指导员说,“一定要好好表现,我才能在上面给你说话。”
指导员的身影刚闪过监窗,牢头就乐得直打滚:
“小弟,来首劲歌,给大哥庆贺庆贺。”
帮主唱:“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有得说没得做怎知不容易。”
刀疤说:“牢头这下有漂了,肯定能逢凶化吉。”
帮主唱:“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己,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
牢头说:“不一定不一定,靠运气了。”
帮主唱:“想什么做什么是步枪和小米,道理多总是说大炮轰炸机。”
刀疤说:“小鸟讲的鸟话,谁信?”
帮主唱:“汗也流泪也流心中不服气,藏一藏躲一躲心说别着急。”
这天又是指导员点名,他没有立即去十号房,收起夹子面带微笑向牢头问好,口口声声章落尘长章落尘短。指导员还掏出烟盒抖了一根时髦的冠豸山牌香烟给牢头,打火机也抛下来让他点。牢头顺手多拨了三根递给刀疤、帮主和交通,指导员也没有反对。平时极力禁止人犯吸烟的指导员只收回他的劣质打火机,那盒昂贵的冠豸山就顺其自然地落入了牢头的腰包。
十号房传来报数声,刀疤叼着烟擂了牢头一拳说,“瞧你的,指导员都跟你客气,好运来门板都挡不住呵。”
摆脱了老虎凳的桎梏,牢头的日子过得扬扬得意,没事总爱向别人描述刑满释放后的宏伟蓝图。有一个变化是只有九爷才能感觉到的,牢头的目光再也没有跟九爷相遇过,这种躲躲闪闪的神情明白无误地告诉九爷,牢头的快乐是伪装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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