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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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尘-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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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贤善导,似乎也不是很难。
  八月,武婉仪如期诞下麟儿,李隆基欣喜无比,时常陪伴武婉仪,对她宠爱有加。
  崔子衿见武婉仪身体渐愈,则以身染小恙为由,推辞了为武婉仪诊脉之职,荐了其他御医。这半年中,他尽心为武婉仪问诊侍药,再未曾到太史局与雍容闲叙。如今一时闲了下来,又推开这间院落的门,夕阳洒在院中,竹影婆娑,安静平和。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那次醉酒,这一生,不会再有那样的醉了吧?他悠悠地想着,寥落地笑笑。
  雍容从南熏殿中回来,见他神态怏怏,想到他始终还是没有对他心爱的女人下手,并保着武婉仪母子平安,心中浮起一丝安慰。只是如今武婉仪更得盛宠,恐怕是王崔两家不愿见到的,也是他不愿见到的。这种被困在感情纠葛与宫廷斗争中的心情,旁观者真是难以开慰。
  崔子衿见雍容踏着余晖走来,悠悠地道:“向晚人归来。宫中也只有这黄昏时分,才会这般安宁美好。”
  她看看渐沉的夕阳,想起李商隐那句“夕阳无限好”,乐游原上的夕阳,一定比宫中的美吧,她微笑颔首道:“听说乐游原的夕阳很美,不如改日同往一赏,如何?”
  崔子衿点点头道:“在这宫中困了太久,出去走走也好。”
  自武婉仪生产后,李隆基在南熏殿办政的时辰渐少,雍容想自己请几日假应该也不是难事。
  次日,南熏殿内。
  雍容向李隆基奏请:“臣恳请陛下准臣几日假。”
  “哦?”李隆基手持奏章,抬眼看向雍容。
  “陛下近来常在长庆殿中,臣在南熏殿也无主可奉,何不准臣所奏?”雍容试探地问。
  李隆基一笑,他近来心喜常笑,但这一笑却十分自得:“朕不在南熏殿,爱卿就索性告假?”
  虽然事实如此,但被他一问,雍容却凭空生出几分愤懑,他每日陪着美人爱子,却让自己在这殿里空耗着,于是转而义正言辞道:“臣以为,陛下当以朝政为要,近来奏章堆延,朝中批议已多。”
  李隆基笑意不减,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像那班朝臣一样,以退为进地劝谏?”
  “臣不是……”雍容无言,李隆基居然以为自己是以告假来劝他勤勉朝政。
  “那是为何?”李隆基索性放下奏章,发此一问。
  “宫中夜间灯火不熄,于臣观星有碍,所以臣想去乐游原小住几日。”雍容说完,自觉这个理由编得还算不错。
  此时,殿外通传皇后驾到。
  半年多未见的皇后一身橘色宫衫,向李隆基行过礼。
  雍容低头拱手,正欲向皇后行礼,却听李隆基向她道:“免礼了。”
  雍容回了一声:“谢陛下。”抬起头看到皇后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李隆基转而向皇后道:“何事还亲自来此?”
  皇后一笑,这才收回停在雍容手上的目光,向李隆基递上一份绢书,道:“这是赏赐武婉仪的单子,臣妾请陛下过目,看是否还有什么需要增补。”
  李隆基略略扫了几眼,道:“按此封赏便可,有劳皇后了。”
  皇后却道:“我也想向皇上讨个赏,不知可否?”雍容看眼前的皇后娇柔软语,哪里还有当日在长庆殿的飞扬跋扈。
  李隆基轻轻一笑,道:“但说无妨。”
  皇后道:“臣妾听闻今年岁首,龟兹进贡稀世玉镯一双,不知陛下可愿赏与臣妾?”
  李隆基微微凝视皇后片刻,侧首道:“高力士,着人将玉镯取来。”
  高力士会意,退出内殿。一时殿中也无人再言。
  李隆基看看雍容,道:“朕准你乐游原小住,便宿在歧王庄园上吧。”
  雍容听言,忙谢恩。皇后却颇有疑惑地看向雍容。
  少顷,高力士又入殿内,将一锦盒递与皇上。
  李隆基打开锦盒,只见盒内是一只盈白温润的玉镯。雍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腕间,似乎明白了方才皇后的凝视,这镯子分明与自己所戴的是一对。她偷偷抬眼看向李隆基,威仪俊朗的眉目间,含着淡淡的笑意,他似察觉到雍容的目光,微微冲她挑了一下眉。雍容忙敛了目光,心中一阵错乱。
  李隆基笑向皇后,道:“美玉赠佳人,此镯便赏与皇后。”说着,执锦盒的手向前一伸。
  皇后言谢,双手去接锦盒。不料就在触及锦盒的一瞬间,李隆基却忽然松手,锦盒略过皇后的指尖坠向地面。
  玉镯应声而碎,即便支离破碎,仍旧是玉条如脂,玉屑如雪。皇后大惊,也不顾地上的碎屑,忙跪下谢罪,道:“臣妾不慎,请陛下恕罪。”
  李隆基只略显惋惜地道:“可惜了。朕再择他物赏给皇后吧。”
  皇后跪谢:“谢陛下不罪,谢陛下赏赐。”
  李隆基温声道:“好了,退下吧,朕也该批奏章了。”
  皇后走后,雍容只是思忖不过来皇上这是何意,皇上不愿赏赐给皇后就假装失手,将镯子摔碎,却又将另一只赏给了自己。
  李隆基意兴阑珊地批了几本折子,就对高力士道:“力士啊,摆驾长庆殿吧。”
  雍容暗叹李隆基心中只惦记着武婉仪,正当她如是想着,李隆基向她道:“三五日便回来,深秋原上萧条得很。”
  雍容诺诺地道:“臣遵旨,那臣告退了。”
  李隆基颔首应允。
  当雍容步出内殿,隐约听到身后有声音道:“这可成了独一无二了,不过她也当得起。”
  雍容回到太史局便与碧心一起收拾行装,又知会了崔子衿,次日清晨,一行两人便驱车向乐游原而去。
  乐游原在长安南郊,西望大雁塔,东有青龙寺,南面曲江池,其地势高耸,高平轩敞,登原四眺,长安城尽收眼底。
  此时已值深秋,草衰木凋,景色较春夏的青翠葱茏,是不能及的,但对于久居宫中的两人来说,这片连天衰草却是难求的轻松与自由。
  晨起的阳光还没有暖意,秋风微寒,白露团团,远望起来一片枯黄之上,覆着一层轻轻的白色。青龙寺传来晨钟阵阵,城中人家炊烟渐起,朝阳将长安城染成金黄。
  崔子衿背手而立,悠悠感叹道:“长安,真美。”
  雍容颔首道:“嗯,长安,有千年的沧桑,又有不息的生机。你看,那每处炊烟,就是一户人家,每户人家又有着他们的欢喜忧劳。”
  阳光映在雍容眼中,崔子衿看着她眼中的光彩,微笑地眯起眼来。
  雍容继续说道:“有人会为了今日多赚得了几文钱而开心,有人会为了衣裳不如别人的好看而不悦,有人会为了野兽食了秧苗而悲伤,有人会为了孩子顽劣而苦恼。他们都为这极其平庸的生活辛劳忙碌着,他们都那么用心用力地生活着。”
  “用心用力地生活着。”崔子衿沉吟着,望向皇宫,轻叹道,“我们怎么就不能呢?”说着,他袖中的手握了一握,这双手,连自己的命运也握不住。
  雍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兴庆宫,这半年多在皇宫中,她揣摩圣意,苦临书法,研习星象,为的都只是做好做像这个女史,她早已屈从于这个时代,渐渐找不到自己了,想着她心下生出一丝荒凉,似立决心一般说道:“我们当为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活。”
  在崔子衿心中,士族门第是他厌倦已极又不得不依附的,他为了士族利益,早已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压在心底。他暖意深深地一笑,却好似叹息,望着雍容。
  雍容故作皱眉,妥协道:“哪怕就这几天,抛开那些宫廷世家,别辜负了这乐游原的名字,当乐游才是。”
  崔子衿见她这般神色,又听她如此说,才开怀一笑,道:“对,不负乐游名。”
  于是,在这秋浓草衰的乐游原上,二人行行停停,言笑不绝。
  退朝后的李隆基在南熏殿中阅着奏章,偶然抬头,不见杨雍容,想起准了她去乐游原,复又低头看奏章。
  高力士在一旁看在眼中,道:“臣听人来报,杨女史是与崔太医一起出的城。”
  李隆基默不作声,乌黑的眼眸中,是一片阴翳深沉在翻滚。

  夜忆旧事君忽至,为谁染血刀剑鸣

  杨雍容与崔子衿二人或驱车而行,或席地而歇,揽山光湖色,望城郭繁华。一天光阴匆匆而过,转眼已到黄昏。
  黄昏,总给人以安宁归属之感,白日的尘熙扰攘终将暂歇,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回家了,疲惫也随着袅袅炊烟散入暮色,橙色的落日带着浓浓的倦意渐渐西沉,还不舍地吐着灿烂的余晖。乐游原上升起薄薄的暮霭,夕阳下掠过归巢鸟儿在剪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崔子衿悠悠吟来,又道“乐游原的落日,果然更美。”
  雍容颔首一笑,道:“思君正如此,谁为生羽翼。日夕大川阴,云霞千里色。”
  崔子衿疑声赞叹:“祖父之诗,你竟也知。”
  雍容笑道:“崔刺史文采卓然,则天皇帝一代无人出其右。”
  崔子衿笑笑,想起崔家浩浩数百年的显赫,人物风流,才俊济济,而自己却因情所困,无所成事,就连此次乐游原之行,也是雍容特意让自己散心的,想来真是惭愧。
  雍容见他凝思不语,也就默然而立,二人静静看着日沦西阿,天光渐暗,雍容才道:“天也黑了,去歧王庄吧。”
  歧王庄原是乐游原上太平公主庄园的一处,太平公主被赐死之后,李隆基便将庄园分给了自己的兄弟宁王、申王、歧王、薛王,除了春秋游赏之时,平日庄上也只有些守庄的人。
  在庄园用过晚饭,雍容约着崔子衿出了歧王园,直往远离园中灯火的荒暗处去。
  崔子衿不解问道:“夜黑风凉的,这是去哪?”
  雍容略带尴尬一笑:“我对陛下说来乐游原参研星象,总要去看看吧。”
  崔子衿摇摇头笑笑,由她带着走出三四里,灯火杳渺,四野俱静,秋风猎猎。
  这半年多雍容对星理也略知一二,看着满天星辰,她寻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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