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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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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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进来。”
  “嗻。”总管梁九功接过奏折跟孙公公挥挥手,孙公公会意,一安到地,然后起身退出乾清宫。
  乾清宫的东配殿内点着了蜡烛,康熙皇帝翻身坐起,含了口茶水漱了漱口,然后把水喷在地上,梁九功把奏折摆在小炕桌上供皇帝御览,这份奏折是苏州织造李煦代替江宁织造曹寅写的:“江宁织造臣曹寅于六月十六日自江宁来至扬州书局料理刻工,于七月初一日感受风寒,卧病数日,转而成疟,虽服药调理,日渐虚弱。臣在仪真视掣,闻其染病,臣遂于十五日亲至扬州看视,曹寅向臣言:‘我病时来时去,医生用药,不能见效,必得主子圣药救我,但我儿子年小,今若打发他求主子去,目下我身边又无看视之人,求你替我启奏,如同我自己一样。若得赐药,则尚可起死回生,实蒙天恩再造’等语。臣今在扬州看其调理,但病势甚重,臣不敢不据实奏闻,伏乞睿鉴。”
  康熙皇帝看完奏折一声长叹:“唉——”
  梁九功赶紧凑上一步:“怎么了?老佛爷,江南能有什么事儿吗?”
  “曹寅比朕小几岁?”
  “您怎么忘了,他比老佛爷小四岁啊,今年五十五,曹大人怹”
  “发疟(yào)子。”
  “老佛爷您别着急,这种病在江南可并不罕见哪。”
  “弄不好也能要了命。你派人传太医马上把外国进贡的‘金鸡纳’送来,这种药治疟疾确有奇效。”
  “嗻。”
  “要快!”
  “嗻,嗻。”梁九功一安到地,转身退下。
  康熙皇帝抓起朱笔在李煦奏折的空白处批道:“你奏得好,今欲赐治疟疾的药,恐迟延,所以赐驿马星夜赶去,限九日到扬州。但疟疾若未转泻痢,还无妨,若转了病,此药用不得,南方庸医每每用补济(剂)而伤人者,不计其数,须要小心。曹寅原肯吃人参,今得此病,亦是人参中来的。”
  “此药专治疟疾,用二钱末,酒调服,若轻了些再吃一服,必要住的,往后或一钱或八分,连吃二服,可以出(除)根。”
  “若不是疟疾,此药用不得,须要认真,万嘱万嘱万嘱!”
  七月里的扬州骄阳似火,酷暑难当。可是曹寅盖了三层棉被,仍然冷得发抖,他全身瑟缩成一团,控制不住自己的上牙打着下牙,咯咯作响。然而过不了一个时辰,又热得不行。岂止被子盖不住,就连身上穿的单衣单裤都要脱掉,只是碍于身份、体面不能如此而已。让两个仆人轮流打扇、喝凉水、嚼冰块儿,都难解这如火攻心的感觉。时而发寒,时而发热,一天十二个时辰总得折腾这么三四回,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怎么经得起、受得了呢?
  到了七月二十三的卯末辰初之际,晓风拂去了天边淡淡的残月,晨雾在曦光中也渐渐地消失。曹寅从睡眠中憋醒,觉得自己一阵中气上不来,出了一身冷汗,通体冰凉。他很费力地睁开双眼,看见守在自己床边的儿子连生在打瞌睡。曹寅真不忍心叫醒他,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快不行啦,生死仅在瞬然之间,于是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连生。”
  连生从梦中惊醒:“阿玛,您醒了,想喝口水吗?”
  曹寅摆摆手:“你奶奶怎么还没到啊?”
  “家里已然打发人连夜过江报信儿来了,说奶奶今天起五更动身,午饭前一定赶到。”

  曹寅轻轻地叹了口气:“唉——只怕来不及啦”
  “阿玛,您千万别这么说,儿子承受不了,您要是觉乎着哪儿不合适,我马上给您传大夫去。”连生一边说着,禁不住泪滴腮下,哀声颤抖。
  “你就不用伤心了,去把你大舅请来,我有事儿要交代。”
  “好,我这就去。”连生站起来,转身要走。
  “哎,等等,我先跟你说几句话。”
  连生又回身坐下:“您有什么吩咐?”
  曹寅看了他一会儿,有些困惑、迷惘的问:“孩子,你今年多大了?”
  “我”连生有点奇怪:“二十一呀。”
  “脑子一阵阵的迷糊你长得身材高大魁梧,文武全能。康熙老佛祖夸过你好几回,我去之后,这江宁织造的差事,很可能由你袭职,你可要记住四个字,‘仕途险恶’呀!十几位皇阿哥,一个比一个精,老佛爷一旦晏了驾,这皇位之争必然是一场大乱哪。老佛爷在一定能庇护着咱们曹、李两家,老主子升天之后,就是我常说的:‘树倒猢狲散啦!’
  “阿玛!”
  “你一定要慎之又慎,谁也不能得罪,更不能跟着他们蹚这场浑水呀!”
  “嗻嗻,儿子记住了。”
  “再有就是咱们家为接驾,亏空的帑银算了,跟你说也没用,还是请你大舅来吧。”
  “嗻嗻。”连生也看得出来,父亲真的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他回身冲出门去,请来了自己的舅父李煦。
  衣冠不整的李煦,跌跌撞撞跑进曹寅的卧室,扑伏在床边,双手紧紧握住曹寅的手:“妹丈,你觉乎着怎么样?”
  “江宁织造衙门历年亏欠钱粮九万多两。两淮商欠钱粮也不少,共总得在二十三万两左右,无赀可赔,无产可变。叫人死不瞑目啊!求主子恩准我再接任一年盐差,但要大兄代管就能补齐,您看”
  “行,行。我马上就写折子,只要你能安心养病,圣上赐的药这两天一准能到。”
  曹寅摇摇头,转过脸去看了一眼儿子。
  连生会意,往前凑了凑:“阿玛,您是要跟我说话吗?”
  曹寅歇了口气,抬手指了指窗外。
  李煦和连生彼此看了一眼,但是都不解其意。
  曹寅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一日之际在于晨,一年之际,在于春,一生之际在于勤哪!”言罢二目涌出两滴慈心泪,溘然长逝。
  “阿玛!阿玛!”连生呼之不应,唤之不醒,他不顾一切扑倒在曹寅的胸前,声嘶力竭地哭喊着:“阿玛!您不能走啊,不能走啊!撇下我们孤儿寡母,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鸣,您让我们可怎么办哪?我虽然长得身躯高大,可我毕竟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李煦已然顾不上劝慰外甥节哀少恸了,他自己也是顿足捶胸、呼天抢地、老泪纵横啦!
  仆人跑进来十多个,见此光景刷拉拉跪倒一片,他们想到大人平日对自己的恩惠、和善、济困、宽容等诸好处,无不感于肺腑,震撼内心。一阵阵悲从中来,一个个椎心泣血。
  就在这大厅内一片泪雨横飞,哭声大作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仆,满脸喜色地跑了进来,大声疾呼的禀道:“回大人,夫人到啦!”
  大厅里的人们听到这声禀报,哭声戛然而止。来通禀的年轻男仆见此情形愣住了。他进退两难,一时不知所措。
  恰在此时,一个小丫环搀扶着曹寅的妻子、李煦的胞妹步入大厅。曹夫人走进来略一观察,心中已是一阵心颤。再加上自己的儿子满脸是泪,跪趴在自己的膝前,痛心疾首的喊了一句:“奶奶!阿玛已然升天啦,您来晚了一步啊!”一言未了一头撞在母亲的脚下。
  李煦生怕自己的妹妹过于激动,一时难于承受,他急走两步来到门边,“姑奶奶”三字尚未出口,曹寅的妻子一阵闭吸,竟然昏厥过去,幸好被小丫环一把扶住,才没有跌倒。只在原处瘫坐于地。这时众人围上来捶砸撧叫,也有人忙着去传大夫的,李煦掐住妹妹的人中,让小丫环给夫人盘上双腿,连生又哭又叫,过了好一阵子,曹夫人才算哭出声来。听到她的哭声虽然大家松了一口气,可是这凄婉的哀声、嚎啕的悲痛,又引得大家纷纷落泪涕泗交流。


  李煦毕竟年长几岁,阅历较多,他自己先止住悲泣。然后走到妹妹身边,悄声地说:“姑奶奶,常言说得好:‘人死不能复生。’眼下一是要上折子,奏明天子。二要料理妹丈的后事。还有亏欠帑银的大事,都得你拿大主意呀!还是节哀少恸为先。”
  曹寅的夫人出自名门李氏,自幼深得其父广东巡抚李士桢的教诲,知书达理,很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中俊杰。这位夫人长在深闺,锦衣玉食,使奴唤婢,前仆后拥,敢说是要月亮不给星星,可是她并不骄纵自己,从不妄自尊大作威作福。这样家庭出身的姑娘的衣着,自然是花团锦簇绣带飘香。可是这位姑娘则着眼于端庄、大气、淡雅、清脱。这样的举动自然和她的学识、性格是分不开的。如今丈夫暴亡,对她来说自然是晴天霹雳,但是她听明白了哥哥话中的含意。所谓料理后事,其中还包括儿子连生能否袭职江宁织造,亏欠钱粮如何补齐等等诸多事宜。因此曹夫人强忍住这巨大的悲痛,无限的哀伤,擦干了泪水,抬起头来看着李煦说:“还求大哥帮我一把。丧事并不难办,只是”曹夫人一言未尽,就听见从前边迭声传来了通报之声:“圣旨到,传李煦接旨!李煦接旨!”
  圣旨的到来李煦并不意外,他连忙命仆人取了官衣儿穿上,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前厅。过了不到一顿饭的时间,李煦双手捧了圣旨跟一个锦匣走了回来,恭恭敬敬地放在曹寅尸体旁边的桌子上。他抑制不住自己激动和悲哀的心情,跪倒在地高声哭道:“妹丈啊妹丈,康熙老佛爷连夜御赐驿马,六百里加急,限九天到达扬州,给你送药来啦。可惜呀可惜!可惜只差一步啊!”
  李煦当天便有一道加急奏折,奏闻天子:“江宁织造臣曹寅与臣煦俱蒙万岁特旨十年轮视淮鹾,乃天心之仁爱有加,而臣子之福分浅薄,曹寅七月初一感受风寒,辗转成疟,竟成不起之症,于七月二十三日辰时身故”
  奏折摆在康熙皇帝的龙案上,康熙看完奏折,他身边的侍卫、太监和宫女很长时间没有发现皇帝再抬起头来,金碧辉煌的乾清宫,此时此刻好像掉一根绣衣针都能听见,死一般的寂静令人惊魂丧胆,使人窒息。突然,低低的饮泣之声传入人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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