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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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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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又安慰了老太太两句,大家入座吃饭,别人听说可以过三年舒心的日子,全都高高兴兴的,惟独曹显得闷闷不乐,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一口喝干了自己的门杯,执壶的丫环又给斟满一杯。曹紧皱双眉,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丫环自然还要再斟,四太太沉不住气了,怯生生地劝了一句:“老爷,还是少用一杯吧。”
  “唉——”曹叹了口气:“好好好,盛饭,盛饭。”
  老夫人觉得很诧异:“怎么了,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话儿?”
  曹和四太太都低着头,谁也不答腔。
  “你们两口子拌嘴了?”老太太问。
  “没有,没有。”四太太赶紧说:“我跟四老爷从不拌嘴。”
  “是啊,四弟妹可是那贤惠的。”三太太插话,不知是褒是贬。
  老太太放下筷子,脸上显出些严肃的神态:“那是为什么?”
  曹见状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是件闲事,可又让我拿不准主意,我的盟兄,江宁学政温剑臣家出了事啦。”
  “一个学政,既不管钱又不管物,能出什么大事?”
  “嗻。他有两句旧诗:‘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新君嗣位之后被人告了密,近日被抄家问斩啦!”
  “啊!”老太太连饭碗也放在桌上:“新君嗣位可真王道啊!为两句旧诗就杀人、抄家,造孽呀,造孽!”
  “我刚才自己拿不准主意,是因为剑臣兄还有一个女儿,长霑儿一岁,温家被抄这女孩自然要打官卖,倘若卖到了下处怎堪设想,怎堪设想”
  “救啊。”老太太正颜厉色。
  “救?”曹略有迟疑。
  “别说咱们眼下还能喘口气,就算处在热锅上蚂蚁的时候也不能见死都不救啊!清清白白的女儿身,流落风尘,被人糟蹋作践,咱们不知也罢,既然知道了又怎么能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呢?曹啊曹,何况还是你盟兄的女儿”老夫人“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救!冲着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新君,也得救。事不宜迟,曹!还不快去。”
  “嗻嗻。”曹站起来,撩衣欲走。
  “等等。”老夫人又把他叫住:“让你出头不合适,免得落嫌疑,三太太你陪他去,由她出面,给咱家买个丫头,说到哪儿去也无可厚非吧?”
  三太太立即站了起来:“好,我去换件衣服。四老爷,咱们大门口见。”
  “嗻嗻,我去让他们套车。”曹抢先夺门而去。
  定更天还不算晚,按说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繁华地区仍然车水马龙非常热闹,可是上元县的县衙门,地处偏僻所在,故而行人稀少景色萧条。
  两辆轿车一先一后,来到县衙门监狱门口,丁汉臣父子骑了马尾随其后。车马停住,老丁跟儿子说:“我认识的人多,怕让他们认出我来,你陪三太太进去。”
  “欸。”少臣下了马,来到三太太车前,请了个安:“三太太请下车,咱们到了。”
  车把式放好踏板,三太太扶着少臣的肩膀下了轿车。他们走过曹的轿车时,曹掀起车帘,向三太太恭了恭手。三太太点点头便随少臣走向门去。
  监牢狱,监牢狱,跟别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尤其是在夜里,月光昏暗四下无人,让你一进这大门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常言道得好:“人心似铁非似铁,官法如炉真如炉。”
  丁少臣叫开大门,开门的无非是个小衙役,一看丁少臣的穿戴打扮,门外停的轿车,仆人拉的高头大马,准知道这是大府门头里出来的主儿,幸好是一位太太,一个小当差的,决不会劫牢反狱,所以人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因此少臣跟三太太,没费什么唇舌就进到女班房值更的屋里。

  三太太派头挺大,进了屋竟自坐下,让少臣先赏给两个禁婆子一个人四千(读diào)钱。两个婆子自然千恩万谢,心里明白这位奶奶来头一定不小。于是连忙请安:“请太太安。谢太太赏。”说完侍立于侧。
  “我想买几个丫头,你们这儿有合适的没有?”
  年纪稍大点的禁婆忙说:“有,有。”
  “我要那干干净净的黄花闺女,比如说抄了家打官卖的姑娘。”
  “这”年纪稍大的迟疑之际,另一个接口说:“这两天,没有。”
  “我怎么听说,有个温家的姑娘?”
  “啊,有是有”年轻点儿的刚要往下说,让那个老的偷偷地踹了她一脚,然后赶紧说:“回太太的话,没有,没有。”
  丁少臣上去就是一个嘴巴,“啪”的一声把她打了一个侧不棱。
  “哎哟!你”
  “你什么?你不服吗?把你狗儿的牙都打下来,你信不信?还不跪下!”
  两个禁婆不明底细,只好跪下。
  三太太摆摆手:“别吓着她们。”然后跟禁婆子们说:“你们可得实话实说,免得自讨苦吃。”
  “哎哎。”刚才挨了打的那个赶紧说:“有是有这么一个姑娘,叫温玉莹,今天早上卖给春香院的老板铁头太岁啦。身价银子四十两。”
  三太太听罢一惊,但在表面上没露声色:“那个叫什么太岁的,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们女监的头告诉铁头太岁的,他们都勾着,从中可以”
  “别说了!”三太太一瞪眼:“你们说的可是实话?”
  “句句是实话。”
  “刚才你们为什么不说?”
  “哎哟!这铁头太岁可不是好惹的,有财有势官私两面他都吃得开,我们不敢得罪啊!”
  “你们分几班儿?”
  “两人一班儿,分为昼夜两班儿。”
  “你们两人是什么门?什么氏?小名叫什么?都说清楚。少臣记住喽,倘有不实,也好找她们算账。”
  “嗻。”丁少臣一指那个年纪大点儿的:“你先说。”
  “我是崔李氏,小名叫屁子。”
  “我是柳王氏,小名不好意思说。”
  崔李氏瞪了她一眼:“小名叫小姣,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丁少臣差点儿没乐出声儿来,急忙转过身去。
  三太太带着丁少臣出了监狱大门,只见曹迎了上来,三太太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曹犯难了:“看来是非找上元县知县不可了,老太太不让我出面,怕的是受什么牵连,可如今怎么办,而且事不宜迟啊!”
  “老爷,您先别着急。”丁汉臣凑上来说:“我认识上元县的班头,这个人姓江,挺有外面儿的,而且为人也正直。一个妓院的老板能翻多大的浪。”
  “好吧。”曹想想也只好如此了:“少臣,你送三太太回家,那种地方不是三太太去得的,唉,三哥要在就好喽。”
  三太太一乐,边上车边说:“你们去妓院找找,没准儿能碰上三老爷。”
  秦淮河畔的东边,大小石霸街是妓院集中的地带,春香院自然也在其中。这家妓院在这一带要算数一数二的了,院落多层,建筑精巧,一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灯火辉煌照如白昼。各个妓女的房间里,不是猜拳行令便是吹拉弹唱,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在春香院的最后一进排房里,有一个单间的小屋。温家的孤女玉莹被铁头太岁买出来之后,没走春香院的大门,而是从后门把玉莹带进院内,就锁在这间小屋里。这间小屋什么都没有,只有两张板铺,一张板铺上躺着一个人,脸上身上盖着一床棉被,让人不辨男女,那人一动不动,也让人不知是死是活。另一张铺上,除去木板别无它物。时而也有三三两两的姑娘从窗外经过,有的浓妆艳抹说说笑笑,有的则泪痕满面哭哭啼啼。
  玉莹想叫醒那个睡着的人问个究竟,她走近几步,终于又退了回来,她总觉得那不像是个活人,可是死人什么样?自己又从来没见过。她四目顾盼了很久,但终于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自己问自己:“这是个什么地方?带我来的那个人,一语不发。我问他上哪儿去,他只说了一句:‘上哪儿都比蹲大狱强。’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有姑娘,有哭的,有笑的,一阵阵的寒风,还送来了丝竹管乐,弹唱吟哦之声,”呀!玉莹猛然想到,“难道这是妓院!?那,那我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外的铁锁“哗啦”一声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花枝招展、满身浓香的女人,看年纪总在二十三四岁,她把玉莹推到板铺边坐下,仔细的端详了好一阵子,然后一拍大腿:“老家伙还真有眼力!这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然后她坐在玉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阿妹呀,你就叫我阿香姐好了,这春香院就是以我起的名字,我是女老板,我讨厌她们叫我妈妈,妈妈、妈妈的,都把我叫老了。阿妹,知道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吗?”
  玉莹摇摇头。
  “当然,你们府门头里的姑娘、小姐是不会知道的。让我告诉你,不要怕,咱们这是卖笑、卖肉的地方,就是人们常说的妓院、妓馆,好听一点儿叫书寓。嘻是让人读书、教人学好的地方,说白了吧,就是下处、窑子,我就是窑姐儿,老板叫铁头太岁,就是买你来的那个人,他让我来跟你说明白,自然,像你这么个好模样,是不会马上让你去做夜渡娘的,且得勾着那些王孙公子、狂蜂浪蝶的魂儿哪。好让他们大把大把地掏银子啊!让我告诉你,只要想得开,干咱们这行没什么不好,吃么吃得好,穿么穿得好,玩么玩得好,乐么乐得好,出门有游船,举足有车轿,从早到晚有说有笑,能打能闹,嫁给人家当媳妇能这么自在吗?再说,嫁人只能嫁一人。在这里,只要你高兴,夜夜都能换新郎。我跟你说,要是碰上那可心的”阿香凑到玉莹耳边,跟她说了句很不堪入耳的话,原想让她高兴,可她万没想到,玉莹照准她脸上,劈手就是一掌。
  “哎哟!”阿香被打得一声怪叫,从嘴角上立时流出血来:“牙!我的牙都让你给打活动啦!”阿香一边拿绢帕擦着血,一边骂:“好你个小骚货,你好烈性啊!可是还有比你更烈性的哪,我今天让你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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