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世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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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羈- 第1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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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親王雅爾江阿因“人甚卑鄙,終日沉醉,將朕所交事件漫不經心。專懼允、甦努等悖逆之徒”,被革去親王。

已廢裕親王,“老庶人”保泰居然真的重病不起。

“十四爺”允因為“任大將軍時任意妄為,苦累兵丁,侵擾地方,軍需帑銀徇情糜費”,從貝勒降為貝子。

“九爺”允因為“攜銀數萬兩往西寧,買結人心,地方人等俱稱九王爺”,被革去貝子爵位。

“八爺”允因其手下杖殺一名護軍,“擅專生殺之權,甚屬悖亂,應將允革去親王,嚴行禁錮”。

……

要動手了!連宮里作粗役的太監宮女都在私下交換著這四個字,大約全天下都已經在等著看看,皇帝會多麼徹底的清除“八爺黨”?究竟會不會對恨之入骨的幾個叔伯兄弟,下最後殺手?

無論如何,年總是要過的。又到除舊迎新時,皇帝許下的給拢婵滴酢耙袕'守喪”三年期滿,皇後奉旨仍遷回了坤寧宮居住,皇帝大宴群臣、賞戲同樂。

但胤不喜歡听戲。不但自己不喜歡,還最討厭王公大臣家中眷養戲子、收留科班、特別是從南方收羅能歌善舞的女孩子——偏偏這些都是京中富貴人家最喜歡的消遣。

所以正月初一,皇帝給朝中大臣賜晚筵並賞戲,連後宮女眷也都有份兒參與喜慶大禮,應該最是熱簦У臅r候,李德全突然跑回養心殿全部更換過了器具、布置一新的枺w,對我說,皇帝覺得煩悶,要我去漱芳齋迎候,立刻隨瘢A明園。

無緣無故的,為什麼“煩悶”?我立刻隨李德全乘上軟轎,穿過半個紫禁城,趕去漱芳齋。

雍正年間,後世知道得比較多的皇宮戲園——暢音閣還未修建,那應該是最喜歡熱簦Щ拥暮霘v後來建的了,現在只在御花園西面的漱芳齋,有一座宮內最大的戲台,清皇室入主紫禁城以來,每逢萬壽節、拢龎酃潯⒅性潯⒊Φ戎匾澣眨瑤孜换实邸⒒侍岢T谑箭S後殿看戲,並賜宴于王公大臣。

白天里,祈福、祭天祭祖、朝賀都是官方禮儀,晚上的賜宴自然也是。後妃、皇子、公主、親王郡王貝勒及其家眷……滿滿一堂,顯得像個家宴的樣子,據說連被革了親王的胤,因為仍是至親宗室,也由八個粘竿處侍衛嚴密監視著被“請”了來,坐在眾兄弟間,以示“同樂”。得賞了位置參與听戲的朝廷重臣們格外榮耀,台上戲子更是打點千般精神,拿出看家本事,滿台的西王母、老壽星、仙女仙童、海龍王、祥雲瑞獸,歌功頌德,齊賀拢魇⑹馈

好一副花團宕氐娜碎g富貴圖!

這滿堂或真或假的其樂融融,只因為他一個人的在場——他卻不耐煩要走……除非心里有什麼事,立刻就想去做。站在漱芳齋南側一個大柱子後,我幾乎肯定的點頭沉吟著,等待胤。

進去通傳的李德全卻神色有些驚慌的跑出來了,皇帝不在那里,其他人居然洠в幸粋說得清皇帝剛才的離場是去了哪兒。

怎麼可能?這樣場合,皇帝可是眾人目光的中心。

我把腳步略略移出陰影望過去,這里坐的是後宮眾人。正中金龍桌圍的大膳桌自然是皇帝剛剛坐的,皇後和幾位阿哥坐在枺厓勺溃渌鷭搴蛯m里的公主都是兩人一桌,按位分高下,冊封先後,在靠後一些的枺鲀蛇叄Z黃簾子後面,依序列座。親貴王公和重臣坐在下方院中,眷屬誥命則坐在院子枺鲀蓚鹊呐涞睢惺颤N地方不對,好象少了些重要的人……

我回頭問李德全︰“你十三爺、十六爺、十七爺在哪?八爺怎麼也不見?還有,皇上今天整天都帶著方先生,方先生人呢?”

他眯著眼看了一圈兒,恍然道︰“果然如此!皇上命老奴去請主子的時候兒,十三爺、十六爺、十七爺都還在呢,方先生也在下面和張大人坐在一桌兒……”

“明白了。李公公,我洠в衼磉^漱芳齋,請問,若皇上要更衣小歇,暫時躲躲清淨,應該去哪兒?”

“回主子,那自然是去前殿,主子您隨我來。”

一場盛會,已經因為他一個人的離去而黯然失色了。台下親貴王公和官員有些沉不住氣的已經在互相遞眼色,坐得近的甚至交頭接耳起來——皇帝甚至不打算把場面撐完,一定有事要發生了。

琉璃瓦重檐四角攢尖頂的皇家戲台,台上的戲依然熱簦Вㄏ碌膽騾s恐怕正要開始,多少人的榮辱沉浮、身家性命密切相關,比台上那些戲相比,扣人心弦何止千萬倍?最後看了一眼盛裝濃妝,在明亮的燈光中端坐得如廟里神像的皇後,她的右手以完美的方式輕輕搭在左手背上,每只手上三根長長的“指甲”珠光奪目,一動不動,仿佛听戲入了神,又仿佛什麼也洠Э匆姟

皇帝走了,她就是鎮場的人——皇後是一個政治職務,也真難為她,今夜恐怕要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端坐到底了。

胤不喜歡听戲,我怕熱簦АL貏e是從熱簦У牡胤诫x開,我總能敏感的捕捉到異常的寂寥——離開唱戲的那個院子才兩條走廊,戲台上的唱詞科白,每一個字依然听得清清楚楚,空曠的宮殿建築無人處卻已被無比強烈的襯托出過分的幽暗寂靜。

就在穿過兩殿間最後一道走廊時,我急遽收步,拉住前面匆匆引路的李德全。他詫異的回頭,我搖搖手示意他和我身後的高喜兒噤聲。

就在離我們不遠的一個大柱子旁,木樁般站著方苞,紋絲不動得幾乎讓過往的人要將他忽略為柱子的一部分。稍微走近些看,他平靜的雙手交叉垂握在身前,眼觀鼻、鼻觀心,斂著目光,他侍立的右前方,朱漆大柱間陰影中站著的,正是胤。

胤背著手,冷然立于幽深背景里,北風鼓蕩起他黑沉沉的斗篷一角,仿佛四面八方涌來無數無形的氣——憎恨與輕蔑,強烈的集中到他所站的方寸之地,再從他暗夜般的眸子里凝成銳如刀鋒的目光,投向對面的某個地方。

對面,大約是前殿外的一處石階下,雪地里,一個人同樣背著手,迎風峭立,永遠潔淨無暇的月白袍子外,隨意披著一件白狐雪衣,臉色如雪,蒼白至病態的透明,優雅的嘴角卻帶著笑。他微微仰著頭,似乎是在看天,又像是在賞雪。他四周仿佛有一種比風雪更酷寒的枺鳎瑢⑺c這個世界奇怪的隔離開來,再也洠в惺颤N能樱暗剿皇牵约阂脖唤d了……

胤與胤,這樣的兄弟二人,最後的對決,終于回歸到最簡單的方式,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才應該是傳說中的“決戰紫禁之巔”吧。茫茫雪夜,他們在想什麼?會不會想起幼年在這紅牆中、阿哥所一起長大、一起讀書?若是只想得起多年的刻骨仇恨,多麼無趣。

除了白雪埃}反光,天地間再無別的光線來源,他們也許可以用最簡單樸實的方式,兒嬉般狠狠打上一架,痛痛快快的完了此劫。

但他們恐怕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打架。剛離開母體,就必須從母親身邊抱走,在阿哥所統一撫養長大,他們還洠W會說話可能已經明白自己身份的特殊,剛學會走路已經知道自己身邊圍繞的都是“奴才”,幾歲就已經懂得一言一行要有尊貴雍容氣度,再到上學,師傅不教八股文章,教的都是興衰成敗、治世馭人……

靜悄悄離開他們,胡亂往殿外走,坐在一出無人欄桿上看著雪發呆︰他們的一生在別人看來精彩絕倫,對他們自己,卻未免太無趣了。

正在“腹誹”,卻被另外幾個無趣的人一轉頭看到了,胤祥帶著他兩個弟弟走過來,隨我往外看看雪,輕聲道︰“見著皇上了?”

“是,還有八爺。”

他們交換了一下眼色,大約因為我並未收起嘲笑的神情,胤祥苦笑著將目光鎖在我臉上,移時,才自言自語般說道︰“我和莊親王、果郡王幾個,奉旨先去圓明園恭候皇上御瘢!闭f完幾個人被簇擁著轉身消失在雪中。

大年初一就在圓明園熬夜密議,即使對于勤政得過分的胤來說,也是很不尋常的。直到年初三,方先生和他們兄弟幾個都洠в须x開過圓明園,听阿依朵說,外界已經傳言紛紛,人們都私下揣測,八爺要被殺頭抄家了。

“……阿依朵,你怎麼好久都不來陪我玩了?正想叫人找你去呢……怎麼看上去還有點心事似的?”我實在是懶得再提他們兄弟,卻好奇的伸手摸摸她的臉。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個老庶人病得快死了。”阿依朵鼓起腮幫子,悶悶不樂。

……

“……你這樣看我做什麼?我與他雖然洠颤N夫妻之情,好歹也做過一家人嘛,保泰那麼洠в茫毁H之後更是丟了魂兒似的,要是我早些丟下他不管,他早就死了——我是那種人嗎?”阿依朵被我看得莫名其妙,辯解著。

“我看你啊……呵呵,真是越看越喜歡。特別是和他們比起來……”

我笑咪咪的抬抬指頭,指向遠處湖對面,銀妝素裹的高高一所殿房,那里背靠結了厚冰的湖,底下燒著地炕,將四面軒窗洞開,遠近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只要一有人靠近,里面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是皇帝和胤祥他們嗎?他們就是在那地方商量怎麼整治自己兄弟?”

“這話說的,真是一針見血了!可不是嗎?”我輕輕鼓掌,“你知道你最可愛的是什麼嗎?換做別人,既然原本就毫無感情,一旦他落敗失勢,肯定避之不及,哪里還有心情照顧他一個半老頭兒?落井下石還差不多。你從來不讀什麼拢酥畷徽勅柿x道德,但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順應著最善良的本心,與那些滿口君子拢t,背里捅人刀子的人真是天壤之別。”

“說什麼呢……是在夸我?怎麼听著怪怪的?”阿依朵真的有心事,根本就洠г觞N听我說話,摚'手,左右看看,把木頭一樣杵在旁邊的高喜兒瞪走了。

“……但我太清楚了,阿依朵,保泰要死了絕不會是你的心事,趕走高喜兒做什麼?快說吧。”

“凌兒,听說岳鐘麒在川西打一個西藏土司時受傷了,皇上命他回京修養一段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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