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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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翅膀-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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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一条应该受到指控的罪过呢他自己可以胡来,别人却不可以离婚。
  真岂有此理,什么样的乌七八糟,什么样的糊涂!汪方亮从软椅的靠背上直起
身子,提高嗓门说:“我们这是在开党组会。”他还想说,这里又不是茶楼酒肆,
说话严肃一些。可是他忍了下去,孔祥是主管政工工作的副部长,他手下那些人一
向和他不对付。汪方亮并不怕他们,只是让他们时不时地找点岔子,他还得分散精
力去对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眼前就有这样的实例:汪方亮准备帮一位老战友
把女儿从工厂调到部里工作,孔祥不但卡了他一个多月不给办手续,还告到部纪律
检查组。为这点事,纪律检查组郑重其事地找汪方亮谈过一次话。扯他妈的淡!什
么东西!装模作样,好像他们一个个都是佛门里六根清净的弟子。他当场就骂了孔
祥一顿。当着他手下的那帮子人,列举了孔祥某年某月走过什么后门;小姨子安排
在哪儿;二舅子安排在哪儿;某年某月孔祥和某某女士在某某饭店从那以后,
两人很久都不过话。
  汪方亮说:“我向作者了解过,在这篇文章发表以前,陈咏明根本没有看过,
怎么能说他品质有问题呢”我告诉他,部里反应很强烈,问他:‘你有什么看法
’“他说:‘我认为在中国只能写死人,不能写活人。’”我很同意他的高见。
中国真是人口太多,人浮于事。一部影片可不可以上演,有时也要拿到政治局去通
过;一篇文章闹得重工业部人仰马翻,还要我们这些党组成员在这里讨论。我们就
那么不值钱女人可以不可以烫头发,据说某个市委讨论了三次
  难怪我们大事抓不好,力气全消耗在拔鸭子毛这样的事情上了。“
  田守诚赶紧把撒出去的网往回收:“看来是作品本身不够实事求是,不是陈咏
明同志的责任。”
  孔祥和宋克的脸色立时显得更加阴沉了。
  当第一把手真不容易啊。
  郑子云说话了:“什么责任这篇作品到底有什么应该追究的责任还是不要
忙着下结论。我们可以一项项地、把那些所谓不符合事实的地方做一次核实。我会
派人去,然后我们再做结论。
  至于有人散布说,文章发表投有经过部党组的同意,这个情况,有必要澄清一
下。“郑子云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向田守诚射去。没有两下子的人在这种目光的注
视下,会感到张皇失措。然而田守诚却超脱地微笑着,仿佛郑子云说到的事,与他
毫不相干。田守诚的涵养可谓功夫到家,即使听了使他顶难堪的话,也还是显得那
么谦和。人家不是说吗,会逮耗子的猫不叫。不论和谁有了矛盾,就冲这谦和,道
理一准在他这边。有些人就是这么去评判是非的。”据我所知,那天部党组会除我
之外,还有别的一些同志也没有参加。
  这是一。第二,在讨论该不该发这篇文章的时候,党组内有好几位同志还没有
机会看到这篇作品,他们是在文章发表之后才看到的。

  第三,当时表示不同意发表的只是个别的同志,其他同志没有表示可否,更没
有形成什么决议。“他停了停,吹了吹香烟头上的白灰,好像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又轻笑起来,说:”我们好像成了文学评论家了,要是我干的不是
现在这个买卖,我真准备写小说去。现在我打算为这篇文章写篇评论,表示支持。
田守诚同志刚才说到社会效果问题,我很同意这个提法。要注意社会效果,但是有
一点应该明确,社会效果好坏的标准,由谁说了算是领导说了算,还是广大读者
说了算是只看近期效果,还是也要看远期效果“我看这篇文章的社会效果就不
错。我认识他们厂子里的几个青年工人,有位同志到家里去闲聊,还随身带着登着
这篇文章的杂志。我看了看那本杂志的标价:一元二角钱。我问他:‘你干吗花工
资的百分之三点五买这本书’他是二级工。
  “他说:‘过瘾。’”我问他:‘怎么过瘾’“他反问我:‘您看过吗’”
我逗他:‘没看过。’“他说:‘您怎么不看这第一篇写的就是我们厂长。您看
看就知道怎么过瘾了。’”我说:‘文学作品都是夸大的。’“他说:‘不,这里
件件写的都是真事。’”我跟他开玩笑:‘厂长是你亲戚吧’“他正色地说:‘
瞧您说的,不信您去厂里问问。’”你们知道我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我羡慕陈咏明,
要是我的部下对我也有这么深的感情,我就太知足了。
  “当然,也不是没人有意见。因为他撤消了大庆办、政治部和车间的专职书记

  “我们绝不能挫伤这样的干部。挫伤了他,就等于挫伤了几千名工人群众。这
样的干部不多,我们应该保护他。这个人也有毛病,过于严格、不通人情、方法生
硬、使人下不来台、民主作风差,别人有不同意见,他不能耐心地说服。但金无足
赤,人无完人,对一个人不能求全责备,对这篇作品也应如此。虽然结构上、语言
上、技巧上还有些缺点,没有很准确地表现陈咏明这个人,但作者有勇气去表现社
会主义新人,这一点就应该肯定。”
  田守诚决计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这就跟下围棋一样,眼瞅这块活不了,
就别再往里头填子儿。于是,匆匆宣布散会。
  一觉醒来,身上是绵软的,嘴里也发苦。郑子云翻身起床,冲了一杯热茶,然
后在临街的窗前站下。
  马路上,几个游泳回来的年轻人,把五颜六色的游泳衣挂在车把上,小旗子似
的随风飘扬。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很像圆圆。短短的头发、两手满
不在乎地抱在胸前,交叉着两条晒得黝黑的长腿,也不怕从车上闪落下来。
  圆圆又和夏竹筠吵架了。就这么几口人,日子过得并不安宁。
  大至一个社会,小至一个家庭。安定团结!要是人的愿望能像萝卜、白菜那样
可以栽培就简单多了。想1止它长什么就种什么。她说话越来越随便,太过地刻薄,
也许像他。就连对夏竹筠也不够尊重:“您又想把我拉到骡马市去!您应该当个配
种站的站长。”
  天哪,女孩子。
  最近她对婚姻问题很敏感,而且明白地拒绝和家里人交谈。
  还振振有词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您也有您的秘密。”
  他有吗他要有也许就好了。遗憾!生活里原该有许多的支撑点,一个不行,
其他备用的还可以投入运行。
  街上有树,有行人。但在炎热的阳光下,全像晒蔫了似的,显出没精打采的样
子。只有马路对面的树阴下,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不屈不挠地吆喝着:“冰棍—
—巧克力冰棍——”郑子云常看见她,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筋骨蛮好的样子。矮小、
于瘪,棕黑色的面孔,像一具风干的面具,带着劳顿生活的痕迹。但她那还是很有
弹性的吆喝声里,还有一种可以和生活挣扎一番的力气。他呢,却已经在生命和死
亡的边缘地带摇晃了。秘书、保姆、办公室、汽车已经使他软化。物质生活愈
是发展,人体对自然的适应能力可能就越差,而精神的触角却越发地敏感。
  他分明烦躁。为了什么上次的党组会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大不了的烦恼,他
经历过的多了。一九四二年整风,五二年打老虎,五七年反右,五九年反右倾,一
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这算得了什么!他渴望人和人之间的相通、谅解、支
持。圆圆却说:“傻瓜才说这种话呢,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翻那本皇历。”
  现在该翻哪本皇历呢她的话不对。现代青年人的偏激。
  寂寞,寂寞极了。让烈日晒得冒烟的那条马路,让人联想起阿拉伯的沙漠。
  郑子云开始盼望有谁敲门,或有谁打来电话。哪怕跟谁聊聊常宝华的相声也好。
  隔壁的电话铃果真响了。郑子云微笑,巧!铃声响了很久,夏竹筠才去接它。
她的语气干干巴巴,不怀好意。
  只听见她一连串地发问:“喂,哪里”
  “你要哪里”
  “找谁”
  “你是谁”
  “找他有什么事”
  对方大概连个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心里有鬼或是反应慢的人,让她像扫机枪似
的这么猛一通扫射,准得丢盔卸甲地落荒而去,往他家打电话的人,应该先穿上尼
龙避弹衣,或戴上防毒面具。
  夏竹筠在隔壁叫了:“老郑——你的电话。真讨厌,又是那个姓叶的女记者。”
  声音那么大,叶知秋在话筒里一定听到了。
  “是,我是郑子云。”
  叶知秋的声音里,有种神经质的兴奋:“我收到编辑部转来的一封匿名信。”
  “什么意思”郑子云看见夏竹筠伸长了耳朵停住了手里正在摇动的绢扇。
  “说我是个道德败坏的女人,除了和合作者睡觉,还和被写到的主人公以及某
副部长——也就是阁下,勾勾搭搭,编辑部不该发我那篇文章,诸如此类。”
  “我很抱歉。”郑子云打心眼里感到歉然,好像是他侮辱了她一般。
  “你觉得奇怪吗其实并不新鲜。连大名鼎鼎的某记者,写了一篇为好人伸冤
的报告文学,不也让人糟踏得一塌胡涂吗。”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夏竹筠“啪”的一声把小折扇摔在茶几上。郑子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电话机,
好像夏竹筠会过来砸它。
  “不,不必,谢谢。告诉您的意思,不过是希望您当心暗箭,我估计这匿名信
是田守诚手下那些人干的。再见!”
  “再见。”
  太过分了。
  有过很多不愉快的事,郑子云可以不去计较,但不计较不等于不存在。
  郑子云在思想政治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似乎引起了理论界和实际工作部门的
重视,各个方面到部里索取讲话稿和听取重工业部研究、开展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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