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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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翅膀-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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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式的单纯见解。这自然也有它的长处,使她不必像女政治家那样没完没了地分析,
太过聪明地对待人和事,在丈夫的精神上增加压力和忧虑,干涉丈夫的决策。
  她注意的只是陈咏明的脸庞是不是瘦了,眼睛上是不是布满了红丝,心情是不
是忧郁她只管用女性的温柔,使陈咏明那疲劳的身心得到抚慰。她不过是一个
简单的女人,陈咏明怀里一个娇小可爱的妻。
  郁丽文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陈咏明那霜白了的鬓角。
  门上响起了手指头弹门的声音。“嗒、嗒、嗒、嗒”,四下.又四下。然后是
压低了的笑声和争议声。
  儿子。双胞胎的儿子。这,陈咏明也自有高见:“好,一次完成任务,符合多
快好省的精神。”
  陈咏明答应过,今天带他们去滑冰。小家伙们兴奋了,难得陈咏明有空陪他们
一次。竟然不要妈妈叫,自己就起床了。
  郁丽文不理会他们,让丈夫再睡一会儿吧。儿子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她听见
他们在门外嘀咕了一会儿,懂事地走开了。
  可是陈咏明还是醒来了。活力、精神,全都回到他的脸上,好像刚才那个愁眉
苦脸睡觉的汉子是另外一个人。他抓起郁丽文贴在他面颊上的手掌,仔细地看着,
把弄着她的十个手指,然后又依次把她的十个手指亲吻一遍。他大声地清理着喉咙。
暖气烧得太热r,每天早上醒来,他的嗓子都觉得发干。
  门上立刻响起了擂鼓一样的敲门声。不等回答,房门就大大地敞开,两个儿子
像两枚炮弹一样地射了进来。陈咏明站在地板上,平平地伸开两条胳膊,大力吊着
他的右膀,二力吊着他的左膀,父子三人在地当间儿像风车一样旋转着。
  打发他们吃过早饭,郁丽文和他们一同走出家门,看着父子三人的背影渐渐地
走远了,她才往菜市场走去。
  在买黄花鱼的队伍里,大庆办公室主任的夫人和政治部主任的夫人,嘁嘁喳喳
说得十分热闹。她们看见郁丽文走过,便死拉活拽地要她插进队伍里来:“今天黄
花鱼很新鲜,就排我们前头,眼瞅就轮到我们了。”
  “不,这不好,后边的人该有意见了,再说我也不打算买鱼。”郁丽文脸红,
不安。她不愿意夹塞儿,又觉得谢绝了她们的好意于心不忍,只好硬着头皮赶紧走
开。
  两位夫人撇嘴了:“和她丈夫一样,假正经。”
  “正经什么,陈咏明从日本回来的那一天,她去飞机场接,当着那么多人,两
人就胳膊挎着胳膊,身子贴得那么紧啧,啧,啧。”
  说着怪模怪样地笑笑,“等回家再亲热就来不及啦”
  “人家是知识分子嘛。”
  “是呀,现在知识分子又吃香了,自从邓小平说知识分子也是劳动者以后,我
看他们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了。”说话人紧紧地咬着牙齿。
  两条舌头,没有一条涉及到家长里短以外的事情。但是,她们立刻从彼此的语
气、眼神、跳上跳下的眉梢、嘴角旁边皱褶的变化,挖掘出深埋在她们心里的那股
怨愤。由于陈咏明给她们造成的、无法用斗量,也无法用秤称的损失——她们的丈
夫一夜之间就从顶不费力气的、又顶受人敬畏的官职上退下位来——她们丢掉了过
去的一切宿怨,结成了神圣的同盟。
                 六
  早上接班,李瑞林到得挺早。他在厂子门口,呆呆地站了许久。心里什么滋味
儿都有。两个多月没来上班,身子骨倒是清闲了,脑袋瓜可一直没闲着。想不到他
这个给别人治了二十多年“思想病”的支部书记,有一天自己也会得这种病。奇怪
不奇怪。
  起先,是气愤。然后,是悲凉。再后,是躺在炕上猜谜:他不上班,别人会往
哪儿想会不会来动员他上班谁会来找他谈话批评他,还是跟他说好话为什
么要把各车问的专职书记给撤了陈咏明抽的什么风还要不要党的领导自打他
到厂里以后,离辙的事儿干得真不少。他在“文化大革命”当中没挨过整,还是没
给整够听说基建处处长董大山已经把陈咏明告到部里去了。董大山部里有线。宋
克局长在这里当厂长的时候,董大山就是宋克家里的常客。董大山手里有物资啊!
那些年,光有钱不顶事儿。你手里要是有物,就可以换房子、换工作、换人凡
你想要的东西,都能换。再有,打个家具啦;修个“厨房”啦——那厨房讲究得给
宋家老大做了新房;利用关系户,把宋克不便直接插手的老二,从农村弄了同来,
还安排到哪个基建工程队搞宣传,又轻省、又不惹眼。
  听说宋克局长还要提副部长呢,陈咏明这样折腾下去,能有他的好烟抽吗想
到这里,李瑞林又着实为陈咏明担心。
  虽说陈咏明这个人.说拉脸子就拉脸子。以实求实地说,陈咏明是个敢说敢当
的正派人。遇见那些聪明人绕着弯子走的事,他呢,不缩脖子,不眨巴眼,对准目
标,照直地走过去。
  这不是哪儿泥泞,偏往哪儿踩吗。‘“文化大革命”期间,一个造反派的头头,
把李瑞林全家打跑。占了李瑞林家的房。因为“文化大革命”以前,支部书记李瑞
林处理过他的问题,“文化大革命”一来,他翻案了,说李瑞林处理错了。当时,
处理意见李瑞林请示过厂党委,不能由李瑞林一个人负责。再说那件事也没有处理
错。他不过是伺机报复,抓住李瑞林不放,撵着李瑞林两口子乱打。吓得李瑞林老
婆直抽风,弄得李瑞林全家住没处住,躲没处躲。
  陈咏明对保卫处长说,这件事闹得李瑞林一家到处流浪,连人身安全也没有保
障,干部里头,反应强烈。如果老不处理,人家怎么工作呢保卫处应该干预这件
事。
  那时,谁也不知道陈咏明有多大能耐。曙光汽车厂是个大厂.那些见过世面的
处室干部,有些根本不拿陈咏明当回事;有些对新厂长抱着观望态度,等着瞧他怎
么开张。陈咏明处处体会到了由于屁股太小,坐这把交椅的难处。
  保卫处长根本没理陈咏明的茬儿。
  第二次,陈咏明又拉上一位党委副书记和保卫处长谈话,他还是不理。
  第三次,保卫处长还是不管。并且带着对不知就里的人的讥讽说:“我的工作,
受公安系统的垂直领导,不能乱抓。”
  陈咏明说:“我没有做过保卫工作,我在这方面的知识,一无所有,政策水平
也不高。但我有三个问题向你请教,请你回答。一,你这个保卫处是保卫什么的
他把李瑞林同志的房占了,还提溜着棒子到处打人家,这是不是侵犯人权是不是
违反宪法二.我承认公安系统对你的垂直领导,但厂党委对你是不是也有领导权
这个双重领导是以厂党委为主,还是以公安系统为主三,今天是第三次找你,
限你三天之内,把这个造反派从李瑞林同志家里弄出去。你究竟干不干你得正面
回答我。”
  陈咏明像个精细的泥瓦匠,把所有可以隐遁的小缝都给泥上了,弄得保卫处长
无处可钻,他拐弯抹角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敬:“我可以按你的意见执行,但我保留
自己的意见。”
  陈咏明威严地说:“你可以保留意见,这符合组织原则。但你能执行领导的决
定,这个态度还是好的。”
  真稳得住神儿!够辣的,保卫处长想。第二天他只好把那个造反派弄出了李瑞
林的家。
  不久以后,在全厂干部大会上,陈咏明原原本本地公布了这三次谈话的内容,
最后还说:“我不相信这么多人的一个大厂,就找不出个保卫处长,这个保卫处长
非得你来干。”
  保卫处长就在会场的前排坐着,一点没料到陈咏明会来这一手。简直像当头一
棒,他懵了。这么多年来,他还真没遇见过这么厉害的主儿,竟敢摸他的屁股。
  陈咏明果断地改组了保卫处的领导班子。上上下下,好一阵热闹。由于闹派性,
这个处连党支部都成立不起来。 


第十一章 
 
  反正厂里的人,对陈咏明要么恨之入骨,要么拥护得要命,持中不溜儿态度的
很少。
  两个多月,偏偏没人理李瑞林的茬儿。他沉不住气了,去找陈咏明。
  陈咏明劈头就问:“想通了”
  “想通想不通,以后再说,先工作吧。”
  “这就对了。有些事儿,不是一下子就能想通的,那就慢慢想吧。”
  这句话还说得尽情尽理。
  下一句,可就不行了。“这两个月的工资,我已经通知财务科,超出七天以外
的,全部扣发了。七天之内,算你事假。老李,咱们是老同志了,就算想不通,不
该不上班。你做了那么多年的思想政治工作,难道不知道这一点”陈咏明原先还
很柔和的眼神,变得死硬起来,甚至还有些烦恼的样子,好像这谈话,这决定,都
让他感到极大的不快。
  李瑞林闹了两个多月的情绪,陈咏明没短了一天的思虑。他知道,扣发李瑞林
工资这件事,不但会引起李瑞林极大的不满,也会引起其他人的不满。毫无疑问,
有那么一伙人,还会在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去迎合一部分人的不满情绪。眼下什
么东西都在涨价,扣两个月工资,真够李瑞林受的。但是陈咏明宁愿完事儿以后,
自己掏腰包送一部分钱给李瑞林,也不能不这么干。作为这个厂的厂长,如果没有
这个“狠心”,要是任何一个人,因为任何一件事不顺自己的心,就撂挑子躺倒不
干,怎么办呢不是已经有人在处心积虑地找岔子,钻空子吗比方像董大山那样
的人,因为自己后台硬,不是处处刁难他吗简直是骑在他脖子上拉屎撒尿,使他
无法开展工作。
  进厂的时候,有个车间的土建工程还没完工。陈咏明了解到要完成汽车厂当年
的任务,这是个突破口。便把董大山找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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