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警察海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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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警察海岩-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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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沿着厂内的大马路骑着车,默默无话。走了一会,卢援朝突然问了他一句:“听小萌说,你们闹意见了,你已经搬出去了?”
  他辞然未及思考,随口答了一声:“啊。”
  卢援朝笑笑,“你别看小萌平常挺温存的,真要耍起小性儿来,硬是谁的也不听。不过她有一点倒是难能可贵,她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你忘了她还去自新河看过你吗?那时候你可是个实打实的‘阶级敌人’呢,还有我的这件事。”
  他未置可否地陪了两声,没有多解释,因为他从施家搬出来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而且要说清楚就非得涉及到李虹,现在跟卢援朝说季虹的事,那不是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壶吗?不过他也知道,卢援朝似乎倒并不像一般人想像的那样痛恨季虹,从他这会儿轻松的情绪上看,甚至对这个使他翻天覆地的事件也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连一点痕迹都不留,这也真是难得的宽宏大量啊。
  他们顺着马路拐了个弯儿,管子工的值班房就在前面了。但是不知出了什么事,不远的地方,一堆密密匝匝的人群把道路严严堵住,有人冲他们喊:“绕道吧,绕道吧,这儿木通啦!”
  他们走到近前,只见堵在后面的人都拼命踢起脚尖,徒劳地伸着脑袋往里瞧。周志明顺着人们张望的方向看去,发现在攒动的人头前面,露着一辆现场勘查车的蓝色顶篷,心里木由一沉。他把自行车锁在路边,拨开人群,拚命要往前面挤。卢援朝向身边一个熟识的工人问道:“这儿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周志明听见一个又老又哑的声音在回答:“谁知道,可能是煤气中毒了。”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几分夸张插上来,“什么呀,准是这儿被偷了,你看公安局的都来了,那车就是公安局的化验车,里面什么家伙都有。”
  “屁!”另一个声音咂了一下嘴巴,“要偷偷财务处去,偷管子工宿舍干什么?”
  他顾不得理会那些争执,一鼓劲儿挤到前面。几个干部装束的人一面把围观的人拦住,一边大声嚷着:“别看了,别看了,都上自己的班去,有什么好看的呀。”
  他认出其中一个半熟脸是厂保卫处的干部,连忙向他招呼说,:“我是公安局的,出什么事啦?”
  “哪儿的也不行。”那人显然没认出他来,仍;日不客气地把他和挤在前面的人往后推,“散开,散开,别围着啦!”
  他正在着急,突然看见安成和刑警队的王玉山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杜卫东的屋里走出来,便急忙冲他们喊了一声,把两个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王玉山惊讶地说:“你怎么来啦?进来进来。”
  安成叫维持秩序的保卫干部放他进来,然后说道:“你的消息倒是真快呀。”
  他愣愣地问:“到底怎么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王玉山扯了他的胳膊,“来,进来看。”
  他们走进屋子,屋里光线很暗,摆设也十分凌乱。几个刑警队的现场勘查人员正在忙着清理刚刚用过的器具,他一看就知道,勘查工作已经收尾了。
  屋子正中站着马三耀,指手划脚地正在指挥着什么,看见他进来,先是意外地一愣,随即说:“你来的正好,你看。”
  他顺着马三耀手指的方向,朝摆在墙根的床上望去,一刹那间,他的呼吸几乎都停顿了,后背上有股森森的凉气直往上窜。他看见杜卫东硬挺挺地伏尸床上,像触电一样打了一个剧烈的战栗!
  “啊——?这是怎么啦!怎么回事?”他痉挛地叫起来。
  马三耀用冷静的声音只说了一句,“我们来的时候,他早就无法抢救了。”
  他全身哆喀,一股生理上无法压制的心慌意乱牢牢地占据了他。杜卫东那双由于瞳孔扩散而变得灰暗混浊的眼球,一动不动地凝止在半开的眼皮中间,脸面微微有些青紫肿胀,口唇发组,舌尖于齿列之间略略挺出,眼睑结合膜上的出血点清晰可见,任何侦察员都能从这副尸像上毫不费力地判断出,他已经窒息而死多时了。
  周志明从十五岁起吃公安这碗饭,也算是经过不少战阵了,在刑警队工作时,出人命现场也不止一次。他也曾扒过死人水肿的眼皮;也曾用手指按压过尸斑;甚至还曾捏着腐尸的双颊从臭气熏天的口腔里往外掏过脏东西。他做这些事,从来没有觉到过一点儿恐惧和恶心,而完全是作为自己职业的一部分,以坦然冷静的心情去进行的。但是,眼前的这具僵尸,是自己的朋友,是一个不久前还活生生地在电话里交谈的朋友,他的头皮酥酥地发麻,怎么也平静不了了。
  “他是怎么死的?”他神经质地抓住马三耀的胳膊。
  “勒死的。”马三耀冷静得像尊会说话的泥佛,手里下意识地摆弄着刚刚脱下来的白纱手套,说道:“从尸体的僵冷程度和尸斑上看,约莫已经断气十个小时左右了。”他环顾着杂乱无章的屋子,又说:“可惜,原始现场没有保护,进来的人太多,嗅源也破坏了,除了尸体没动,其它都叫厂里的工人们搞乱了。”
  周志明胸口发堵,良久,低声又问:“是他杀?”
  “不。”马三耀对着杜卫东那张丑陋变形的脸孔瞟了一眼,说:“根据我的经验,是自杀。”
  “自杀?”周志明抬起脸,眉宇间凝聚着毫木掩饰的怀疑。
  马三耀把两只拳头半握起来,向上举到胸部,两手之间好像有条绳索似的往两边拽了几下,说:“死者身体仰卧,绳结在前,死后双手还松松地摸着绳子,典型的自勒姿式。”
  “你仅从姿式上判断吗?”他露出极不信服的神情。
  “当然,不能那么简单,你看这儿——”马三耀戴上白手套,轻轻托起死者的下巴,说:“颈部素沟的深度较浅,皮下的软组织看上去损伤不重,至少,从表面上看没有严重的外皮剥脱现象。”他直起身来接着说:“你过去不是学过的吗?如果是自勒,有十公斤的重力压迫颈部就可以致死。但是他勒的情形就不同了,索沟深、皮下组织损伤严重,往往有皮下出血,甚至甲状软骨骨折。因为自勒和他勒的心理状态不同,所以勒力上的差别是很明显的。再说,杜卫东这样一个七尺汉子,当要被人杀害的时候,岂能束手待毙?可是你看,他的衣服这么整齐干净,不要说身上找不到任何抵抗伤,搏斗伤,就是连一点地挣扎的痕迹也没有,如果不是死于自勒,又该做何解释呢?”
  周志明无言以对,只得默然点头。马三耀又说:“不过现在只是初步断定为自杀,还不是最后结论,最后结论还要等法医鉴定和一些化验的结果出来才能做出。”
  杜卫东的尸体被一条白色布单从头到脚地蒙住了。周志明最后向那触目惊心地半开着的眼睛投去一瞥,觉得连呼吸都不能通顺了。那双没有瞑闭的眼睛,朝天仰望,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要吐诉什么
  他脚步发僵地跟着马三耀走出这间光线昏暗的屋子,户外明晃晃的阳光刺激得眼睛发酸。
  不远,仍然有不少人围着没有散去,一只无线电喇叭还在木厌其烦地高叫着疏导人们离开。
  在他们身后,几个刑警正用一只细窄的担架把全身素裹的杜卫东从屋里抬出来,塞进勘查车尾部的装尸盒里。马三耀碰碰他,说:“我该回去啦,你今天休息吗,怎么想起到这儿来了?”
  他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握住马三耀伸过来告别的手,犹豫一下,说:“最后的结论,能告诉我吗?”
  马三耀笑笑:“你又要找事了。”他晃晃志明的手,“好吧。”
  带着金色“公安”字样的现场勘查车在围观的人群中缓缓挤出一条缝,昂昂地鸣了一声喇叭,走远了。周志明推着自行车,夹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寻来路往回走,身边几个工人大声的说话,把他的心情搞得难过万分。
  “喂,究竟是谁啊?”
  “行政处的一个管子工,新来没一两年,可能是上吊了。”
  “死没死?”
  “死了,你没看见用白单子包着抬出来的吗?”
  “是不是偷江总家的那个呀?职工处那帮人干什么吃的,怎么净把这号人进来?”
  “我听说这人表现还可以,行政处还要评他当先进工作者哪。”
  “那他干嘛还寻死?肯定有问题。偷东西这玩意儿,有痛,梁上了就难改。”
  “要死不在家死,跑厂里脏一块地方,以后那屋子谁还敢住啊。”
  “我就敢,我正没宿舍哪,没人住我搬进去。”
  “呸!你搂着吊死鬼睡去。”
  “咯咯咯——”一阵轻德的笑声。
  他加快走了几步,想躲避开这些随口无心的议论和超然事外的嘻笑,他心里像灌了铅似的那么沉重。到了厂门口,看门的老头儿接过他还回的进门牌子,压着嗓门神秘地问道:“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都说修管子小杜上吊啦。”
  他回过头,呆呆地向杜卫东离开人间的方向望了一眼,嘴里应道:“啊。”
  “因为什么事儿啊?”老头儿瞪起惊恐的小眼睛。
  “啊,不清楚。”他烦乱地敷衍了一句,喉咙已被沉甸甸的悲哀和迷茫扼住。他走出了大门,身后,还传来老头儿自言自语的喃喃声。
  “前儿个还给我修暖气哪,今儿怎么就会寻了无常呢?”
  他骑上车子,两腿无力地蹬起来,心里充满了问号——“怎么会寻了无常呢?”
  办公桌上那只俗里俗气的闹表起劲地走着,在寂静中,答答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窗外,茫茫的夜色把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神秘莫测的暗幕之中,要是没有这只木甘寂寞的闹表,真让人觉得时间都停顿了似的。
  从晚上七点钟他就坐在了马三耀这间办公室里,近乎痴呆地望着那根迟钝的分针慢慢地转了两圈,而那扇虚掩的房门却依然纹丝不动,门外的走道里也听不到一下脚步声。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又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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