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出嫁。”
梅森林将一条胳膊搭上薛人杰肩头：“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小叶她爹。我说今天
你薛兄怎么不向我敬酒，原来多喝了点醋。其实我娶小叶客观上也是为你排忧解难，
好比一只套牢的股票，有人肯出手接盘总是好事情吧。至于这只股票日后是涨是跌，
已与卖家无关。”
薛人杰真想给梅森林一巴掌，让他醒醒酒。可是儿子薛中日走进来，请薛人杰
和梅森林快点出去照相。
这场婚礼过后很多日子里，薛人杰都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是他害了叶纷飞，还
是梅森林又欺骗了一个善良女子，也许都不是。叶纷飞为自己找到了归宿，她根本
就生活得很幸福。薛人杰可以做的是忘记叶纷飞，去弥补以往对美惠子的亏欠，至
少在床上他应该表现得更出色些。
四十五
五月的苏格兰乡村，空气中散发着玫瑰花清幽的芳香。夜幕刚刚降临，阵阵虫
鸣由远及近。轻风拂过，草叶塞塞率率颤抖着，虫儿受到了鼓励，唱得更欢了。
辛敦开车行驶在细沙路上，透过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可以看到自家别墅底楼
亮着灯光。他把车停在门口，没有听到父亲和继母迎接他的笑声，觉得有点奇怪，
他们总是那样急切地盼着听到他的汽车声音。继母尹夕寒从中国带来的老保姆喜欢
守在她自己房里的电视机前，而且将音量开得很大，而父亲和继母这种时候多半在
底楼客厅里聊天，他们永远有那么多聊不完的话题。一旁的老式留声机和狗忠诚地
陪伴着两位耄耋老人，有时老人睡着了，辛敦或是老保姆就替他们关掉留声机。辛
敦曾几次想为二老买一套时下新款的组合音响，被父亲和继母婉言谢绝。只有留声
机里伴着沙沙声放出的音乐，才能让辛威廉尹夕寒抓住一丝过去的好时光。
老保姆看不懂英国电视节目，反反复复看那几张辛敦从唐人街买来的武打片DVD，
千篇一律的打斗音响效果从她房间窗户传出，飘散得很远很远。此时老保姆有点眼
皮打瞌睡，她关掉电视机打算下楼去看看那二老是否也该睡了。老保姆好像听到汽
车声，大约是小辛先生回来了，老保姆一直用老辛先生和小辛先生来区分辛威廉辛
敦父子。忽然她听到小辛先生的惊呼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走进客厅，
扑向她照料了几十年的尹老师。
尹夕寒和辛威廉睡着了。他俩这个白天在阳光下翻了一天花圃泥土，老保姆几
番劝二老悠着点，他俩都不肯停下来，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对老花匠。现在他们
累了，分别躺在两张摇椅上，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留声机上唱片早已放至尽头，
磁头空转着发出噬嵫声。尹夕寒辛威廉就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初夏之夜，携手同赴天
国。他们大概早已对这遥远的旅程充满渴望，二人脸上浅浅的笑意流露出内心的满
足。
辛敦和老保姆泪流满面，除去伤心还有一份感动，这样的告别场面难道还不算
人生最理想的结局吗。老保姆终于清醒过来，像往常那样为她的尹老师梳头，她铰
下尹夕寒一缕头发，那是女主人生前关照过的，带一缕头发回去埋在九州大学校园
里。老保姆知道尹老师想留在辛老先生身边，不然的话她不会在八十岁高龄时远嫁
英伦。
一个多月后辛敦和老保姆回到上海，将尹夕寒留下的一百多万元存款全部捐献
给九州大学外语学院。按照法律辛敦该是这笔财产的合法继承人，可他觉得让老太
太一辈子的心血用来资助九州大学莘莘学子，恐怕更能抚慰老人的在天之灵。
九州大学按尹夕寒生前愿望，将她的头发埋人她从前喜欢散步的校园小路下，
并将这条无名小路命名为“夕寒小径”。俞道丕带领外语学院师生参加了小路的命
名仪式，他仿佛听到尹老太太那熟悉的声音：“小俞你真是，何必把事情做得这般
张扬呢，不必要的呀。”
仪式结束后，俞道丕独自在夕寒小径上来回踱着，一如从前在尹老师书房里为
一个学术问题促膝长谈，那是他生命中多么美好的时光。俞道丕庆幸尹夕寒将她身
体的一部分送回九州大学，至少能让她的学生感觉导师并未离去太远。
外语学院用尹夕寒捐赠的款项设立了“夕寒奖学金”，用于奖励品学兼优的学
生。不久，入住尹夕寒家那栋小楼的院士一家主动搬了出去，将小楼还给九州大学。
不知是否因为尹夕寒将其毕生所有都奉献给了这所大学，旁人理应让老太太的愿望
完成得更彻底些。人生一世除了名利，求份心安理得的感觉也很重要。
四十六
全校中层干部换届工作即将开始，俞道丕很难相信自己在外语学院院长位子上
已经待了两年半。
人到了这个年纪，又有份真正想干出点名堂来的心思，才会感觉到光阴似箭几
个字鞭子一样高悬头顶，叫人松懈不得。有时静坐独处，俞道丕也暗自盘点过当院
长以来的利弊得失酸甜苦辣。正如人说世上没有两全的事情，那么俞道丕静心反思
得出的结论，当院长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应该算大于失落或痛苦。也就说如果可能，
俞道丕还想再干一届外语学院院长。
俞道丕虽已过了六十岁，可前不久他获得了延迟退休资格，这在当今高校“退
休恐惧症”传播的情况下，无疑是份令人欣慰的待遇，年龄已不成为俞道丕下个任
期的障碍。
组织部副部长李乐雄负责全校院系干部的述职及群众考评工作，这套程序前后
得有半年时间。李乐雄将外语学院作为最后一个考评单位，不知他潜意识里是想给
俞道丕更多的时间准备，还是因为儿子的影响。
小老板李思齐如今早已鸟枪换炮，除了开书店，还涉足广告业。沪上高校内连
锁的“第五街咖啡馆”
所有广告均被李思齐独个包圆。李思齐向父母透露，他自己个人名下的资产已
超过一千万，而且每一分钱都挣得干干净净，这个数额差点没让李乐雄夫妇吓晕过
去。李乐雄想到，要不是俞道丕替尹夕寒看管房子，又将小楼借给李思齐开书吧，
李思齐怎么会掘到这第一桶金。李乐雄是感激俞道丕的，他在组织部副部长的位子
上，为俞道丕作出点回报并非难事。
俞道丕明确向李乐雄道出心思，他有意再干一届外语学院院长。当外语学院接
到组织部考评日期通知时，俞道丕便坚信李乐雄会助他一臂之力，就像李乐雄当初
竭力鼓励他出任院长一样。考评日期推得越靠后，留给俞道丕的准备时间也越充分。
述职报告倒不难写，俞道丕粗粗数一遍自己院长任期内为九州大学和外语学院
办成的具体实事，那是有目共睹明摆着的，谁都否定不掉。最难迈的坎要数群众评
议，组织部门印制的表格往下一发，让全院教职工当场给院领导班子成员无记名打
分，然后由组织部干部将表格收走。虽说大多数教职工会给领导干部打出较为客观
的评分，但俞道丕想到自己两年多来在院长位子上也得罪过不少人，尤其是青年教
师，这些人要是记仇的话，他的得分会很难看。
幸好李乐雄给了外语学院领导班子差不多半年时间准备，用这点时间来笼络人
心，挽回过去的负面影响，就像国外总统选举前拉票一样，足够充足的了。
俞道丕首先想到的是班子里两位副手薛人杰和戈新元，照例说薛人杰戈新元本
身也是考评对象，同样面临过坎。可他二人的坎比起俞道丕来要好过得多。成绩是
领导班子集体的，出了纰漏院长就得负主要责任。不过俞道丕既然想再当一届院长，
就不能计较这些细小得失。若真能连任成功，没准还得继续同薛人杰戈新元搭班子
呢，现在是向这二位副手释放善意最必要的时候。薛人杰戈新元在学院里是俞道丕
副手，在日语系法语系都是系主任，很可能会影响所在系教职工的评分取向。
薛人杰的儿子在日本庆应大学读书，按日本大学规定学生毕业前须有在其他国
家高校中取得的学分。前些日子俞道丕偶尔听薛人杰说起他儿子想回中国找一所高
校拿几个学分，都因为国内高校将他当作外国人漫天要价，事情至今尚未落实。薛
人杰本来不在乎多花些钱让儿子完成学业，要不也不会送他出国留学。可儿子自认
为是中国人，被中国大学当成日本人“宰”，心里憋着口气，让薛人杰这个当教授
的父亲两面为难。
这天班子开完会，俞道丕很随意将话题转到薛人杰儿子回国拿学分一事上。俞
道丕说：“薛老师，你儿子是否还拿着中国护照，要是那样的话就是中国公民，哪
有中国公民在自己国家上学要按外国人付学费的道理。现在教育部三令五申不准擅
自抬高学费，某些学校就是顶着不照办，太不像话了。幸好我们九州大学在这一点
上秉公守法，我看就让你公子来九州大学吧，只要符合学校要求，那么多院系总有
他对口的专业。要是需要我出面尽管说，我在九州大学四十多年，人头稍比你薛老
师熟悉点吧。”
俞道丕说这番话时戈新元也在场，并非只有他与薛人杰二人面对面，这样更显
得俞道丕正大光明公事公办，不会让薛人杰猜疑他的动机。就连戈新元也感觉到俞
道丕这人私心虽重，但有时帮人忙还算热心。其实俞道丕早摸清了薛人杰儿子所学
专业为比较文学，要来九州大学拿学分最好还是进外语学院。只要薛人杰点头，俞
道丕这份人情算送到了。
薛人杰果真有些感动，他之所以犹豫着没让儿子来九州大学，就是想回避以权
谋私嫌疑。现在既然俞道丕主动提了出来，理由又那般正当充足，他再推辞的话反
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