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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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 第1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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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一提,听见丹田里竟似轰然一声。
  刹那间开堤放水,巨坝决洪,一股雄壮而诡异的气流从丹田涌出,席卷了她,砰一下将她再次推入翻卷的潮水!
  沧海再次呼啸,一头卷着她奔入前方,她惶然欲待回头,身后横波倒矗水晶墙,挡死了她的去路。
  她砰一声栽落在地板上,冷汗涔涔。
  端坐的人突然身子一震,睁开眼时眼底震讶——明明已经渡莲花之力,诵大德之音,只求救她一命,怎么好端端的,前功尽弃?
  他合十闭目,诵经更快更急,想要将落入黑河的女子,从彼岸尽快拉返。
  然而那潮水滔滔地卷了她去,君珂眼底神光渐散,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梵因皱起了长眉。
  君珂不是中毒,或者可以说,她有奇遇。为沈梦沉吸毒,遇上那一线怪异深红,那是毒门某种经过献祭才能练成的无上秘术。学成者一身武功精华尽在此处,那一处地方,看似薄弱,宛如心脏暴露在外,像一个致命的命门,但其实不受刀剑,也不惧奇毒。所有毒质经由此处散出体外。那里唯一的弱点,就是散毒之时,全身内力聚涌此处,散毒之后,在短暂的一霎,那里处于开放状态。
  沈梦沉并不畏惧谁钻这个空子——他只有敌人,敌人看见这样的“疑似命门”,都不会放过机会刀剑相加,然后,死得更快。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沈梦沉的弱点,从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他遇上君珂。
  遇上在某些人眼底,过于有原则过于善良的君珂。
  她讨厌沈梦沉,却绝不愿意因为自己导致他丧命,一番吸毒,吸出的不仅是毒,还有沈梦沉付出一切苦苦修炼的内力精华。
  然而毕竟君珂没练过吸星大法,她吸出沈梦沉的内力入体,沈梦沉固然倒霉亏,但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两种不兼容的内力无法相溶,甚至沈梦沉的部分内力过于妖异强大,完全卷住了她的薄弱内功,拖着她往深渊迈进,直至寂灭。
  那种在黑暗妖异之中练成的功法,自六阳之首进入,翻天搅地,不死不休。只有雪莲般光明的禅功,用同样的方式渡气,才有可能化妖浪为轻涛。
  禅房幽静,黄昏的暮色一点点浸染窗棂,再往前走上几步,天地就陷入长夜。
  君珂的生命也如此。
  梵因沉默在暮色里,衣角印上暗黄的日光印迹,斑斑如泪。
  诸法因缘生,因缘尽故灭。
  世间大道,大不过一个舍;世间恶业,恶不过一个弃。
  突然想起去年定湖一见,枫林如火,她在身后,自己说,尘埃,一切都是尘埃。
  没有枫叶,没有人间,没有百姓,没有她。
  自身清静,而万物皆为尘埃。
  而如今,终踏入攘攘人世,再不知能否修一个在世果。
  天光渐淡,泛一种淡淡的青色,有点像她奄奄的眉宇,那样伏枕于臂,累极却不愿哀求也不知哀求,只那样眸子执着地仰起,看着他。
  梵因合十,微笑。
  然后,俯下身去。
  这一夜很短又很长,对于意外获得的人,这一夜很短;对于无奈失去的人,这一夜很长;或者可以反过来说,对于意外获得的人,这一夜又很长,代表一生。对于无奈失去的人,这一夜很短,今生尽在此时结束。
  天快亮的时候,小院里飞出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那模样就像刚刚采了公主花的大盗。
  君珂一窜窜出好远,回头看沉寂在夜色中的小院,摸摸唇,脸上的神情古怪得难以形容。
  有些事情,实在是太天雷了!
  雷到她不敢回想。
  睁开眼险些就是一巴掌煽出去,然而转眼就换她落荒而逃。
  君珂悻悻叹息——这世道是怎么了?被“采花”的明明是她好吧?怎么她这个“受害者”,看见那人坚忍圣洁的神情,忽然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人家,把人家采了个干净彻底一扫而空呢?
  她很累,却连在人家地板上睡一下都不好意思,仓皇逃了出来,轻功一纵便觉得不对劲,内力有种很充沛却又很虚浮的感觉,一纵纵出三丈,结果却突然不听调动往下直坠,险些再砸破人家屋瓦。
  君珂可不知道,她一念之仁,收获丰富到难以想象,不仅得了陇,还望了蜀。她纠结了一会儿,觉得无论如何自己没死就是好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本来想直接奔城门而去,趁夜偷偷出城和属下汇合,突然想起轿子里沈梦沉的话,那查近行现在出城了没有?
  她先前已经打听过查家的地址,此时便赶了过去,查近行租的小院自然在贫民区,骁骑营一个多月的俸禄,还不够他给他娘换间敞亮的大屋。
  转过一条巷子,查家在望,君珂正要迈步,忽听不远处有衣袂带风声,她掠过去伸手一抓,顿时“咦”了一声。
  是查近行。
  人影连闪,她的亲兵们也从巷子里出来,君珂愕然道:“你们怎么还没走?”
  “查先生说要等到你一起走。”一个亲兵低低解释。
  “何必……”君珂叹息,“你在这里这么久,没去看看你娘?早点带她离开才是上策啊。”
  查近行不语,半晌道:“四面似有可疑人梭巡,我怕打草惊蛇,等你来了再做决定。”
  君珂抿抿唇,知道查近行还是顾忌了她的难处,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接走老娘,她心中微热,抢先道:“那我们快去。”
  “是。”查近行在她身后道,“你这么久才回来,可是遇见危险?”
  君珂隐约觉得他语气有点不对劲,以前的自如随意似乎没有了,多了份恭敬和谨慎,却也没在意,回眸笑道:“怎么会?一点小麻烦而已。”
  她自然知道自己先前遭逢生死危机,但从没打算对查近行邀功,她盘算着,想办法把查氏母子给送出京,走得远远的,就算那谁谁怀疑她查她,她死活不认,无凭无据,谁能拿她怎么办?
  黎明前最黑的天色里,小院没有灯火,按说这也是正常现象,但君珂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查氏应该知道儿子今天问斩,就算不能去法场送行,到晚上也该偷偷烧纸钱,怎么会毫无动静?
  心里砰砰跳起来,她抢先一步进了屋,屋子里光线昏暗,君珂一头撞进去,什么都还没看清楚,忽然觉得鼻尖触到一样冰凉的东西,毛糙,戳人,带着点泥土的腥气。
  君珂定定神,睁开眼,面前是一双青布鞋尖,鞋头有点破损,用同色的布细心缝过。
  君珂浑身一冷,慢慢仰头。
  当她看清梁上情形之后,慢慢闭上眼,沉默一刻后,她将地下倾倒的一只凳子扶正,爬上去,抱住悠悠晃荡在横梁上的人,想要在不惊动查近行之前,把她解下来。
  然而已经迟了。
  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查近行立在门口,他似乎心中早有预感,一开门,眼光就向上抬。
  然后他肩膀一紧,凝固在那里不动了。
  君珂维持着一个仰头抱尸的姿势,慢慢回头看着他,对上那男子凄凉的目光,她突然觉得咽喉堵塞,连一句“节哀”都说不出口。
  那样一句轻飘飘例行安慰的话,抵不住这样深重的疼痛和悲愤。
  他自幼丧父,寡母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操劳得一身疾病的母亲,念念不忘的是儿子长成,光宗耀祖,重振先夫武门荣耀;他带着她,越千山万水,进帝京繁华,原指望在这十丈烟云软红里挣一席之地,许母亲一个久已期盼的富贵安定晚年。
  到头来他陷身阴谋,绑赴刑场,险些做燕门台下饮血新鬼。
  到头来她屋梁一挂,白布三尺,最终携一身苦痛孤独奔赴黄泉,至死惊怖忧惧。
  如何忍,怎生忍。
  不得不忍。
  君珂轻声吩咐亲兵去买棺材敛葬,准备将查近行母亲的尸体解下来,查近行一直默不作声,此刻突然道:“不必了。”
  君珂愕然看他。
  “不必……将我娘解下来了。”查近行闭着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这里的邻居都和她交好,她们会及时发现,然后帮她……收尸的。”
  君珂手慢慢缩回,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收?”
  “我不能收。”查近行并不回避她的目光,“一旦我来收拾归葬,就有人知道我还活着,我不能给你带来麻烦。”
  君珂默然,这是事实,但查近行如此孝子,要他眼看母亲暴尸梁上而不予收尸,这叫人情何以堪。
  “没有什么不可以忍受。”查近行冷冷一笑,两行男儿泪却已经顺眼角缓缓流落,他不擦,那样流着泪,一字字道,“娘会原谅我。”
  随即他大步行到悬尸的梁下,跪下,仰头看着查氏苍白的面容,轻声道:
  “帮忙拿个火盆来好吗,我想走之前,给娘烧点纸钱。”
  君珂做个手势,亲兵很快办了来,火盆在梁下燃起,卷起腾腾的火焰,纸钱落蝶般飞进去,也像冬日的蝶一样,在火光里苦痛挣扎,边翼翻卷,渐渐失却颜色,苍然沉埋。
  查近行慢慢烧着纸,始终一言不发,君珂眼看纸钱将尽,时辰也不早,正想劝他起来,想个办法改装出城,蓦然查近行将手中纸钱一撒,仰头悲声道:
  “娘,你再看一看我!最后看一看我!”
  他音调凄伤古怪,满是决绝。君珂听得心中一跳,正要快步过来查看,查近行突然一个头磕下去,脸重重磕在了火盆中!
  刹那间火盆一亮,火舌将他的脸包围!
  君珂惊得瞬间忘记反应!
  愣了一秒之后她一声尖叫,冲过去就拎起查近行头发拼命向后拽,查近行浑身因为巨大的痛苦抽搐不止,脸上犹自有火,君珂用袖子灭掉火焰,眼看着查近行脸上肌肤已经烧出无数晶亮水泡,严重处皮肤只剩开裂蠕动的红肉,转眼就不成模样,心慌意乱下拉着他就向外跑,语无伦次地道:“我们去找柳杏林,叫他给你看伤……不……我叫柳杏林来,来人,来人,给我去找柳……”
  “别!”查近行嘶嘶地吸着气,狠狠压住了君珂的手,“我不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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