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阳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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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阳河畔-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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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莉长有一对水汪汪的眼睛,说话时,黑眼珠熠熠闪光,殷老师教她写申请书时,老是注视着她那对眼睛。殷讲完申请书如何写以后,又讲他这次在县团代会上得到奖励,会议结束后,他们还到海军基地参观舰艇等等。听到这里,天真的盘莉突然问道:“听说军舰上面有操场是吗?”
殷说:“军舰上有大炮,有探照灯,怎么会有操场呢?”
盘莉一本正经地说:“曾老师说,有一种军舰大得很,上面停有飞机,还有操场,这叫航空母舰。”
老殷听后没有说话。
盘莉又说:“曾老师说,航空母舰我们还没有,现在美国有……好像还说苏联也有。”
听到这里,殷扬扁脸色变了,他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说话。
盘莉走后,殷书记的脑海里又在翻腾着阶级斗争的波浪:曾弘这小子,阶级本性难改,公然利用社会主义的讲台,向年轻的一代散布崇美,恐美思想。
于是,殷扬扁马上将这一情况向公社报告,公社又向县公安局报告,一级一级报告,一级一级加码,终于酿成了所谓的“航母事件。

曾弘天赋聪颖,当学生时数理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中师毕业后,因出身地主,他得不到保送师院深造就派到初级中学任教。这小子有个致命的缺点,自命不凡,持才傲物,对殷扬扁这样的人,十分瞧不起。他知道老殷不是科班出身,高中仅读一年半就凭着出身好、根子红这一先天条件,通过拉关系,才钻进中学来的,但他肚子里滴墨没有,四肢发达,浑身是劲,也只能教教全校(三个班)的体育课,并兼任学校团支部书记。学校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学校是制造人才的场所。教师没有本事,人人都瞧不起。
殷扬扁却十分自负。他也瞧不起曾弘。他觉得挺直腰板的应该是我姓殷的而不是姓曾的。我殷扬扁只要想呆在这里就呆在这里,你曾弘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得卷起被盖滚回老家……你说你有本事,现在我们要的是无产阶级的政治本领,不是资产阶级的技术本事……
门外西北风刮得很紧,陶天赐关上门在宿舍里批改作文。突然有人敲门。门一开,站在门口的是近来常常光临校园的那位老是板着面孔的腰间带有短枪的公安局的王股长。天赐额上马上冒出汗珠。连忙把这位带枪的人请进宿舍来。
王股长是县公安局派驻公社调查“航母事件”的特派员,现在,他向陶天赐调查来了。
 
   第十八章(5) '本章字数:1840 最新更新时间:2011…10…12 09:27:55。0'
 
 天赐患有“运动恐惧症”,家里来了陌生的干部、公安干警、带枪的大汉,他的恐惧证就会马上发作。脑子里立刻想着,他们是否又要调查我的家庭情况,又要调查我的右派历史,又要调查我这些年来的教学表现……
“你们这里有个教物理的老师叫曾弘,上物理课时曾向学生说过,美国的航空母舰有海南岛那么大,上面有飞机场,有足球场……这一件事你知道吗?”王股长问陶天赐。
王股长中等身材,圆圆的脸上满堆着肉。眼睛被肉团挤得仅有一条缝。面部表情十分严肃。一看,马上会使人想起古庙里那闭眼抡斧的罗汉。不过,说起话来,王股长态度却算随和,并不使人有什么压迫感。
他见天赐呆在椅子上,没有说话,态度木然。他就说:“我是来调查情况的,不定调子,不设框框,有什么就说什么,要实事求是。”
听了这么一说,天赐心上的压力减轻多了,他的心里状况慢慢地恢复了正常。他说:“老曾在课堂上向学生讲航空母舰的事我不知道。虽然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但老师上课讲什么,班主任不一定知道。”
“平时在学校,曾弘是否常发牢骚,讲怪话?”
天赐说:“我没有听他发过什么牢骚……”
王股长走后,天赐呆在椅子上老半天没有起来。他思付着,王问的是老曾的事,但目的是在测探我的思想,看看我对那个宣传崇美、恐美的曾弘态度如何?是袒护吗?还是反对?我刚才回答的话,是袒护吗……陶天赐的“恐惧症”又发作了。这带枪的人,谈话那么随和是否有意将我的话引诱出口?刚才我是否在他面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可怕啊,祸从口出!在师院读书时,我就是吃了这样的亏。
所谓“航母事件”,曾弘一直蒙在鼓里。他见带枪的人近来常常到学校来,团员们忙于开会,他猜想学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万万没有想到,是自己闯了祸。直到公社公安员老布找他谈话时,他才大吃一惊。
曾弘上课时回答学生提出的关于航空母舰的问题,完全是实事求是的回答,航空母舰比一般军舰
大得多(他并没说航空母舰像海南岛那么大)美国、苏联有航母,我国现在还没有,这完全是事实。万万没有想到,回答学生提出的这一问题,却惹来了祸殃。
曾弘对公安员、王股长、公社领导如实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说,他说:“对学生说航空母舰的事,是上课时学生提问,我随口回答的,并不是事前准备的。本着教师对学生的负责,我所说的完全是事实,至于说我有意宣传崇美,恐美思想,那实在是太冤枉了。”
一个人说真话,多数人说这人说的是假话,那么,真话也变成了假话。这是当时司空见惯的事。
大约是过了一个月以后,公社召开全社中小学教师大会。会上公社书记宣布开除曾弘出教师队伍,令其回老家劳动改造……理由是曾弘利用社会主义讲台,配合国内外反动势力,宣传“崇美”、“恐美”思想,进行反华大合唱……
曾弘心情十分沉重地告别了这里的茅草房教室,辞别了黎苗族天真的学生和几位对他颇有同情心的同事,踏上了人生的又一条崎岖小道。临走前,他来到陶天赐的宿舍,将一封已写就的信交给天赐,说:“明早我就走了,请你看在朋友的情面上,将我这封信转交给盘莉。信封的封口我没封,信你可以看。看后封好请就替我转交。”说罢就转头走了。
陶天赐和曾弘,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出身于“非劳动人民家庭”,同病相怜。曾弘十分佩服陶天赐的为人和才干。他想,要不是因家庭出身和那个“右”字的作怪,这样的大学生一定大有建树。陶天赐十分欣赏曾弘惊人的记忆力和流利的口才。上物理课时,讲到什么定理、定律,他都能不看课本,随口一字不漏地说出来。课讲得重点突出,条理井然,生动有趣。他是个乒乓球爱好者。解放后历届的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在那个国家举行,单打、双打,哪个国家哪名运动员获得冠军,他都能准确无误地随口说出来。陶天赐常对符荣华说,曾弘这小子不该仅读完中师就出来工作。
不过,平时在学校里,陶天赐和曾弘的交往也不见得特别的友好,平时出入碰面时,就点头、微笑、问好。没事时,大家单门独户,在自己宿舍里备课,批改作业或忙于家务。从不串门聊天。天赐和曾弘心里都各自明白,要是他俩过于亲热,必定会招来不少麻烦。现在曾弘即将离去,来找这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朋友,请帮助转交一封信。陶天赐当然不会推辞。曾弘走后,陶天赐心中的感觉实在难以表达。他心中默默的对曾弘说:你走吧,走到天涯海角去,走得越远越好!按道理,我应比你先走,想不到你却先我而去了。老曾啊,为什么我们的交往老是那么前怕龙后怕虎呢?最坏的不过就落到这一地步。究竟是谁封住了我们的口?是谁扭曲了我们的感情?是谁在我们之间砌了高墙挖了鸿沟?是谁……”
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陶天赐读了曾弘给盘莉写的那封信。
 
   第十八章(6) '本章字数:1847 最新更新时间:2011…10…13 09:02:18。0'
 
 “……我走了,走前本打算向你道别,但为了你,为了你的父母,道别的打算打消了,只得含着热泪给你写这封信。
也许是命运的巧合,也许是缘份的赐予,你那天真纯朴的感情,慰藉了我这伤痕斑斑的心坎;你那娇憨虔诚的心思,温暖了我这冰冷枯萎的理智。然而,上天无情,还未让我回报恩情,我就遭受了不幸。我去了,思悠悠,恨悠悠,不知此恨何时休?
望你努力上进,愿我日后能看到深山里飞出个金凤凰……”
看罢了这封情意绵绵的诀别信,天赐的心情十分沉重。他想,马克思主义的精髓就是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就是要实事求是。鹿就是鹿,马就是马,这就是唯物主义;把白的说是白的,把黑的说是黑的,这是实事求是。指鹿为马,把白说是黑,将黑说是白,这是混淆黑白,这是什么主义?大就说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这是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为什么说了真话却遭受祸殃?这难道是马克思主义吗?封建帝王统治的年代,有“指鹿为马”的事情发生,现在,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为什么也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夜,陶天赐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通宵未能入眠。
一天下午,殷扬扁突然来访。一见这位殷老师,陶天鹛的老毛病恐惧症又在发作。他想,这个姓殷的肯定是知道了我当曾弘的邮递员了。他怎么知道的呢?是盘莉为了进步,争取入团,将老曾的信交了他,将我这个传信的红娘也告密上去?今天是他问罪来了?天赐的心里不断地嘀咕着。
坐了下来,经过一番的寒暄之后,殷扬扁就说:“陶老师,你的学识,你的教学能力,我是十分佩服的。我要好好向你学习。”
听了殷扬扁这么一说,陶天赐的心平静了好多。他满以为他的到来一定恶语咒骂,重炮轰炸。想不到却这么好语相待,不过,他表面堆笑,满口好语好言,谁知道他那黑心的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呢?绝不能掉以轻心!
殷扬扁说了那翻话以后,注意观察陶天赐的表情,他不奢求他说的话天赐会有很大的反应,但他企望天赐不要背后翻他的老底就可以了。他的入党申请最近就要讨论批准了,公社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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