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阳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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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阳河畔-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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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儒淇排行第三。他中举的那一年,大哥患天花死去,大嫂钱氏是个善于打小算盘的农村妇女,颇有心计。丈夫死后怕家产被两个弟弟多占,日后自已和儿子吃亏。于是,闹着分家。分家后,丧偶后的二哥儒沐,生活由三弟儒淇和弟媳照顾。
妻子死后的第二年,儒沐病危。他知道自已也将跟随亡妻而去,留下遗嘱一纸,嘱咐将分家所得的田地、房产全部送交三弟儒淇,以报答三弟弟媳对他的恩情……
灵柩出葬时,因儒沐不嗣,按民俗传统,灵棒应由继承其产业的儒淇的男孩捧执,但是,儒淇当时还没有男孩,只有女孩一串??六个,长女陶梅已出嫁,儒淇就命次女陶兰捧执灵棒。
一切都安排停当了,时辰一到,一阵鞭炮声响过之后,锣声、鼓声伴随道士们的念咒声沸沸扬扬地响着、唱着。灵柩周围,棺材两旁披麻戴孝的人们哭声四起。陶兰全身裹着素白孝服,头上戴着褐色的麻帽,脚上穿着草鞋,左手拿着竹枝做的一支幡旗,右手执灵棒,散乱的头发从麻帽下沿泄了出来,垂到脖子边。润红色的瓜子脸上,愁痕满布,挂满泪水。
四个四肢粗壮、头发留得长长的彪形大汉,醉醺醺似的,来到棺材旁边,用粗粗的藤片,将棺材捆绑着,用圆圆的粗木,穿过藤圈,四个人一下子就将那沉沉的棺材抬了起来,迈步向门外抬去。就在这时,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装扮和陶兰一模一样的,戴麻帽,穿草鞋,着孝服的男子,颠颠疯疯地闯了进来,一直奔向陶兰。要将陶兰身上的孝服撕下,要夺去她手中的幡旗和灵棒。这时,灵堂里乱糟糟的,哭声、叫唤声、丢香炉声、脚步声混在一起。儒淇闻声赶来,仔细端详这妖怪般的披麻戴孝的不速之客。原来是他的亡兄的儿子宗贤。儒淇见侄儿宗贤如此无礼,冲击灵堂。马上大声喝道:“宗贤,你疯了吗?你
马上滚出去!”宗贤不顾一切,只是拼命要抢过陶兰手中的幡旗和灵棒。像只疯狗颠颠晃晃地闹着。
陶兰不让他挨近,只得绕着灵堂躲走,最后躲到父亲儒淇的背后。儒淇见宗贤不听训喝,仍是要夺幡旗灵棒。儒淇火了,随手拾来一支棍鞭,狠狠地向他抽去。这只疯狗被抽打后,倒过头来,向儒淇冲来,一时转身不及,儒淇被冲倒在地,四脚朝天。接着宗贤又疯狂地追赶陶兰。陶兰边走边哭。这时耳边响着父亲的喊声:“别走,别走,转过身来将灵棒打他,打他……”机敏陶兰,脑子马止醒悟过来,立即转身,挥起灵棒,向追赶她的宗贤打去。宗贤见陶兰挥动灵棒向他打来,立即停步转身躲闪,但仍不退出灵堂,看样子,还是想伺机反扑。就在这时,陶兰又听到“打,用灵棒打!”的声音,她又一鼓作气,抬起头来,挥起灵棒,向宗贤辟头过去。宗贤怕挨灵棒。他知道,人挨了灵棒,就会一辈子倒霉,所以,一见灵棒打来,不敢招架,马上包头鼠窜。众人见宗贤悻悻逃跑,大家一齐大声叫打,宗贤像只丧家之犬,丢掉麻帽,踢掉草鞋,脱去素装,弯腰溜回自家去了。


封建社会的继承法规,女子无权过嗣家业,女子不能拿幡旗执灵棒。而儒淇家仅生女子,不生男孩,这样,就只得由陶兰来代替。大哥的儿子宗贤认为他是法定的继承人,就应该尽起继承人持灵棒的责任。宗贤之所以要夺灵棒,就是想夺回儒沐遗留下的那份家产。就基于这样宗族礼教的条条框框,就闹出了这幕抢灵棒,闹灵堂的闹剧。
儒淇明白,灵棒被抢走,就说明二哥的那份财产被抢去。因为,执灵棒者,非继承人莫属。身为族长的陶儒淇,当然明白,继承人应该是男子。但是,封建皇朝已被推翻,好些不合理的传统礼教也应该修改。更重要的是二哥死前留有遗书,嘱下将所有财产交他,他受恩惠于二哥,令女子为二哥守灵,拿幡旗,执灵棒于情于理都是说得通的。二哥生前,大嫂家对他全不查管,也不敢提出继承的事,怕二哥连累她。现在二哥死了,她就挖空心思地想来争夺财产,无理的来夺幡旗争灵棒,真是无耻之至。听人说过,人若挨了灵棒,作生意就亏损,进赌场就败北,逗女人遭咒骂,一辈子倒霉。所以,宗贤要抢灵棒,又怕被灵棒打。这样,他来势多凶,威风多猛,力气多大,陶兰一挥起灵棒,他就好像蛇蝎遇到洪黄似的,全部瘫软了,只得抱着脑袋,逃之夭夭。
经过演出了这场闹灵堂抢灵棒的闹剧之后,陶家嫂弟叔侄之间的矛盾更深了。
陶家庄有三间结构特殊的房子,说它特殊,就是这房屋的主屋屋脊两端以及屋檐的四个角,都缀有弯饰。主屋左右两侧都有走廊,一间小门楼将两侧走廊连在一起形成一个四合院的格局。这三间结构特殊的房子建得最早的一间是儒淇的大嫂住的那间。因历史较久,叫旧屋;儒淇当教谕官后分了家,又在旧屋东边另盖一间新房,这叫新屋子。儒浒的房屋,在旧屋和新屋的前边,叫为前屋。
不知道从什么朝代传下来这样的规矩:只有有一定身份的人家,其家屋的屋脊才能装缀弯饰,才能盖这样四合院的房屋。
陶儒淇先后娶过五位夫人,一连生了六朵金花之后,到60岁那年才生个男孩天赐。接着又生第二个男孩天予。
生天赐、天予的是陶儒淇最后娶的第五位夫人周荇翠,周荇翠是陶儒淇五位夫人中唯一生男孩的一个。这样,荇翠在陶家族中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同时,她生了男孩,使陶儒淇及其家人的心理压力,大大地缓和了。五朵金花的一统天下被打破了,传宗接代的苗子也有了,陶儒淇觉得,今后的日子也大有奔头了。
陶儒淇在陶家族中,创造了娶妇的最高纪录,这引来了人们种种非议,特别是对他有成见的那些人,更是极尽诽谤污蔑之能事。陶会浒说,他讲孔孟之道,言伦理道德,却做淫秽猥亵之事。他的大嫂钱氏说,当族长的如此带头娶三妻五妾,玩弄女人,真是陶家的门风全败坏了……这样的人还当族长?
陶儒淇先后娶五个老婆,这是事实。但也实在是出于无奈。
坐着大红轿过门的大夫人张氏,是鹤阳河畔的大户人家的闺秀,眉弯眼灵,动作利落,尊敬长辈,体贴夫君。儒淇觉得,得有一个这样的贤内助,将来必有建树。
可是,人有旦夕之祸福,张氏来儒淇家仅满一年,还未留下后代就溘然撒手而去。
第二位夫人李氏,风度、长相都很不错,性情温柔,善解人意,勤管家务。不过,过门来,总是不能怀孕,看过了好多老中医,服过了不少丸药,仍是苗条一身。
儒淇到桐城任教谕官时,经朋友介绍,他又娶了一个四川姑娘,这四川姑娘,身材苗条,腼腆怕羞,人们都称她为川娘。第二年,这位第三夫人生了个双胞胎,都是女的。分别命名为梅、兰。婴孩尚未满月,川娘就患“传后”病死去。
儒淇忙于公务,两位千金没人照管,经朋友拉线,他又在桐城附近娶了第四位夫人。这是一位姓符的老秀才的长女,温文儒雅,举止大方。说话出口成章,善于针黹刺绣。因读侠义小说影响,从小


想进寺庙当尼姑。已三十岁了,仍然不愿出嫁。想不到这个想当尼姑的大姑娘,一提起嫁给陶举人,她就答应了。可是符氏命薄,她跟儒淇生下菊、竹两个女孩之后,就离开人世了。
陶儒淇连续娶了四位夫人,死去了三个,生下的都是女子。李氏已过了四十,是不能生孩子了。儒淇想到这里,心中自己嘀咕着:这样下去,他家的香火就没人延续了。这他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呢?是他做了什么孽,难道上天是在惩罚他吗……
封建社会的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女人是男人手中的玩物。在家中,女人就是侍奉男人,满足男人的**,为男人生孩子,特别是要为男人生男孩子。因为只有男子,才能传宗接代,只有男子,才能延续香火……然而,儒淇越是想生个男孩,上天就越不给他生男孩,相反的一连串地给他四个不能继承祖业、不能为陶家传宗接代的女子。这一封建礼教的棍棒,狠狠地在他头上打着,使他叫唤不得,安静不能。
他想,这样下去,闹灵堂、抢灵棒的闹剧,以后又要重演。他是一男子,是一个受过严格的国学教育的男子,是一个大清举人,不能这样无能!这时,他想起少年时期,母亲曾请一位白胡子老先生给他看相的事。看相老先生说他天庭开宽,双眉浓黑,鼻梁顺达,青年得志。不过下巴稍凹,一生宜娶数妇……先有千金,后得贵子……
这样,陶儒淇又下决心娶第五位夫人,周荇翠就是他的第五位夫人。
辛亥革命以后,陶儒淇一直在家赋闲着,有位早年结识的老朋友叫吴思的常来陶府串门,有时也会拿几首诗语之类的东西请陶举人斧正、润色。
一天,吴思跟陶儒淇谈诗论对时,突然把话题转到愿为儒淇当红娘的事来。儒淇说:“可以叫来看看。”以前他娶四个夫人都是“叫来看看”满意后才娶的。
不过,吴思认为这样不妥。虽然儒淇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但岁数已过半百,而人家是未婚闺女。“叫来看看”恐怕女子不肯,女子的父母也许不赞成。最后,吴思跟他说了一个折衷的方法,儒淇听后微微点头。
吴思家的小书房里,书桌上撑着一盏明亮的煤油灯。一个窈窕淑女坐在离桌一尺远的墙角边,低头弄着手中的发夹,看来她实在待得不耐烦了。她按约定好时间来,一撑灯就来了。现在月亮已升好高了,板凳由冷坐到热,再又由热到冷,那个大人物还没有来。
猛一抬头,见一个身披马褂,脚着软底布鞋身材魁伟的男汉潇洒地走了进来。尾随进来的是吴思先生。吴思开门见山地对双方分别介绍说,这是陶儒淇老爷,这是周姑娘。接着就退出去了。周姑娘除对陶老爷头上一些花白的发丝颇感刺眼外,别的她全没意见。儒淇对周姑娘那从容大方的风度,准确清晰的语言,女性特有的温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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