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龙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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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跃龙门记-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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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两天,他心里叨咕,申城府尹如此肆无忌惮的养门客,不怕皇帝忌讳么?养士自重,别有异心,简直太容易招祸了。过了两天便发现,大概时代风气如此,好像谁也不觉得有什么。申城府尹算做得出色的,其他地方跟他一个做派的权贵人物,比比皆是。
  经过仔细观察,宋微隐隐约约有些感想。不论这些门客与他们的东主关系如何,都无法从东主那里直接得到官职,也就是真正的功名,最多不过是增加接近天子的几率。唯有从皇帝那里,他们才能实实在在获得建功立业的机会。而另一个更重要的方面是,这里所有人,不论文武贵贱,对于他们的君王,几乎都还保存着纯朴的信仰。钱财不算什么,不管谁给他钱财,唯有把才华技艺、身家性命献给皇帝,才最光荣。
  所以,像独孤铣这样的世家子弟、朝廷重臣,毫不犹豫为天子效忠,本是安身立命之所在。
  因为这种普遍存在的忠诚与信仰,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与向心力。大概,这才是所谓太平盛世的基石。宋微在这一刻明确感受到了幸运。说实话,自己遭遇的各种闹心憋屈事件,换一个时空,恐怕都只会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真该多谢创立并维持这太平盛世的人。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照目前的趋势看,有生之年混到头,应该不至于太难吧。
  独孤铣带着宋微,住在府衙别馆,除了吃喝,就是玩乐。有时登山看景,有时临湖泛舟,或者看书生斗诗吵架,或者看武士登台搏击,好不惬意。只是每天必定有半日在郊外练习射箭。天气越来越冷,间或下点小雪,也许受氛围感染,也许因为技术越练越熟,寒冷不但没影响宋微的心情,反觉更添情趣。
  这日也是雪后,凡属不冬眠的动物,纷纷出穴觅食,才叫宋微打着一只冻得笨头笨脑的野兔。无论如何,是他头一回真正狩猎成功。一面假惺惺地哀怜自己的猎物,一面从独孤铣手里接过烤得流油的兔腿,上门牙横咬。
  众人歇脚处是个背风的三角亭子。人多,又生了火,尽驱周遭寒意。
  一个武士模样的狩猎者说起准备明日启程,往西北方边塞去。
  另一个与他相识的书生便劝阻,道是这时节去西北,风雪苦寒,大不相宜。
  那武士笑道:“正要去看苍山冷月,塞外冰雪。”
  书生击掌叹息:“小弟狭隘了,竟未能体会兄台旷达豪情。”叹罢,端起酒碗,摇头晃脑吟了首诗,“脱鞍暂入酒家垆,送君万里西击胡。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这是本朝大诗人脍炙人口的名句。此诗写作之时,咸锡朝正向西域高昌国用兵,“西击胡”中的“胡”字,指的即是高昌国。时过境迁,如今高昌与天朝重修兄弟之好,诗歌也仅用来寄托情怀,国中不论胡夏,倒也没有人认真计较。
  本朝诗风崇尚自然流利,浑然天成,大多数都好懂好记好唱,极大的方便了如宋微这样的文化水平一般的普通人。作诗有难度,入乡随俗背几首诗,跟后世学唱几首流行歌曲差不多。
  因了这一番对话,众人纷纷举杯,群聊气氛愈发热烈。宋微听得兴致上来,扔掉啃干净的骨头,抓把雪擦擦手,拍下大腿、扯开嗓门,放声歌唱。曲调激昂,词句铿锵,悠远开阔里透着轻快与豪迈。
  “驰越关山飞瀚海,纵横雪域破坚冰。
  男儿锋刃霜华起,明日匈奴边塞平。
  肯将热血了王事,岂为他朝逐盛名。”
  一曲歌罢,几个乐感不错的,随着他的调子重复唱起了最后两句:“肯将热血了王事,岂为他朝逐盛名。好诗!当为此干一杯!”
  众人端碗的端碗,捧杯的捧杯,还有几个直接拿瓶子,吆喝着又碰了一回,无不酒酣耳热,意气风发。
  一个书生问:“小兄弟方才唱的,可是承度先生前日新作?”
  正被申城府尹热情招待的著名文士王承度,前两天于诗会上作了这首塞下曲,当场许多人吟诵。宋微恰好也在现场看热闹,顺便就记住了。
  宋微道:“正是。”
  话题于是由武转文,说起诗词歌赋来。
  宋微听得一会儿,兴趣不大,独孤铣抽个空当起身告辞,带着几人回转。
  雪后空寂,中间一大段路无人搅扰,两人乘兴又赛了一回马。宋微这下彻底累了,独孤铣把他抱过来共乘一骑,又将斗篷裹严实些。
  宋微的脸从镶了一圈貉子毛的斗篷风帽里露出来,微仰着问:“你以前从军,都在哪儿呢?”
  独孤铣低头看他如画的眉眼,道:“北边也有,西北也有。你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第〇六二章:轻沃香汤濯垢秽,细说大雪满弓刀

  与其他朝代相比,咸锡朝的人相当喜欢洗澡。尤其是泡温泉,时人谓之浴汤,在贵族阶层极其盛行。皇帝行宫几乎都选在有天然温泉的地方,而财势足够的人家也大都会购置一所带汤泉的别院。比如宪侯府就有一所庄子,在京城南郊温泉附近,引水入宅,辟了个专门的浴室。可惜男主人公务繁忙,几乎没去过。就连老侯爷独孤琛,也因为皇帝离不得他,即便南郊更利于养病,同样去得很少。通常只有主持内务的侍妾带着三个孩子冬日里去住住。
  独孤铣会想起这茬,自然是因为他跟宋微在洗澡。
  申城也有汤泉,尽管品质一般,但也早被权贵富豪瓜分。跟府尹走得近的门客,并非没有机会去泡一把,可惜化名为宇文大侠的宪侯对待府尹的态度过于傲慢,这种好机会当然轮不到他。
  别馆中条件其实也不错,府衙特地给了一定配额的石炭,即后世所谓煤炭,专用于冬日取暖。只不过,实际能领到多少,取决于你混得怎么样。此外文士体弱,在这方面能得到照顾,而武士则很少提出此类需求。当初独孤铣刚住下没多久,就让牟平揣着一包铜钱去找管事,拉回来一车上好的炭球。
  虽说是冬日,但天天搞户外运动,回来第一件事必然是洗澡。
  室内摆了两个烧得极旺的炉子,上边坐着陶壶,热水现烧现添。地下一个大浴盆,泡澡不够条件,只能站着冲淋浴。
  独孤铣先伺候宋微从头到脚洗干净,再帮着把头发拧干挽起来,等他给自己擦背。
  关于从军的话题,路上只说了个开头,进城之后,人多眼杂,便停下了。
  “小隐,干什么呢?痒,好好干活。”独孤铣道。
  一根手指在背上不轻不重地点来点去,不是撩拨,胜似撩拨。
  “我数数你这多少道伤疤。”宋微一手点数,一手捏着澡豆,在他背上画了个圈。别馆提供的日用品质量也不错,澡豆中加了天然香料,抹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粉质痕迹。
  宋微无意识间舔了舔嘴唇,然后笑嘻嘻道:“你猜,我给你圈起来的伤疤数是单还是双?”
  “你是小孩子么?玩心这么重。”独孤铣有些无奈,拧着腰回头去看他。
  宋微有一种感觉,自从离开西都,独孤铣在言行上正在不由自主变得越来越正经。当然,之前为了逼自己练习射箭,有一段时间,在床上甚至比从前更能折腾。然而箭术有所突破之后,对方在床上的表现便日趋正常,其余时候就更不必说了。偶尔从温存又正经的对话中回神,宋微会恍恍惚惚地想:印象中那个老流氓加大混蛋,莫非都是幻觉不成?
  他思考的结论是:此乃自己要转正的节奏。
  他很高兴,又有点小失落。于是时不时忍不住就要撩拨一把,比如此刻。
  伸出手去捏独孤铣因为扭腰而拉伸的肌肉,踮起脚扒上他的肩膀,对着耳朵小声道:“猜嘛!猜对了有奖哦……”
  独孤铣声音立即哑了三分,吐出一个字:“双。”
  宋微转而趴到他背上:“一、二、三……七、八、九……九。没有了,单数,认输吧哈哈!”
  独孤铣瞧不见自己后背,旧伤疤也不可能特意数过,是单是双不过宋微空口瞎编而已。看着他那得意的小模样,也不戳穿,笑问:“奖是拿不到了,输了罚什么?”
  宋微略仰着头,撩起眼皮瞅他:“你说罚什么?”
  独孤铣与他对望片刻,又笑了笑。宋微有些发愣。要说侯爷人前笑得不多,对着他宋小隐,笑得可真不少。周旋时戏谑嘲弄的笑,调情时婬贱荡漾的笑,愤怒时霸气侧漏的笑,以及某人犯二时幸灾乐祸的笑,还有恋爱拉锯中偶尔温柔宠溺的笑。眼下这个笑容,却跟过去所有的神情都不一样,完全不适于当下场景,太过正经,太过温暖,太过……说不清道不明。
  宋微刚刚直觉到其中的违和之处,就因为那瞬间太过短暂而失去了深思的时机。
  独孤铣屈膝下蹲,半跪在他面前,一只胳膊圈住他双腿,另一只伸到后面,自下而上慢慢摩挲。当手指行至丘壑当中,开始深入挖掘的时候,宋微整个人都颤了颤,仿佛失去了足够的力量支撑自己,稍稍弯腰,抱住了他的头。然后抖着手捡起盆里漂荡的水瓢,舀了半瓢水给他冲淋。
  宋微个子比独孤铣矮,两人都站着,淋水十分费劲,因而这些日子皆是如此洗法。洗澡的同时,顺便干点附带业务。由于白天总得骑马出门,独孤铣很有分寸,每次都能控制在合理又合情的程度。
  但是今天,老觉得有点不一样。只不过,指望宋微主动去做深刻细致反思是不可能的。他没那么勤快。他认为此时格外带感,连身体内部那个叫做灵魂的东西好像都跟着对方动作颤抖的原因,是因为说到了格外带感的话题,注意到了忽略很久的格外带感的现象。
  从他的角度看去,面前半跪着的人漆黑凌乱的发丝下,湿润的肌肤闪耀着金属光泽。倾泻的水流从那些已然平复却仍旧斑驳的伤疤上洗刷过去,叫人想起历经千百次淬炼的绝世名剑,剑身上因烈火与寒水的交替考验,留下了光华内敛的纹路。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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