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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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叶抄-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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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海垂首不语。奶娘忙上前一步笑道:“殿下,奴婢已叫人烧了几个殿下素日里爱吃的菜……”
    怀玉哈哈一笑,拍了拍文海的手,柔声道:“叫你担心了这些日子,我才出宫,也觉得累了,改日罢。”
    文海轻轻叹一口气。怀玉又道:“对了,阿章三月过生日,你随我一同去。我备了一张弓送他,你可要再送些什么给他?若是府内没有的,跟我说便可,我叫人去备。”
    奶娘面上现出几分喜色,文海却幽怨道:“……自咱们成亲后,你就未闲下来过,知道你忙,但也不是这样的忙法。”言罢,站定在他面前,只是不走。
    怀玉不语,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文海看着他的一张脸,又是意乱又是难过,僵持片刻,终是无趣,慢慢转身退下了。
    夏西南并未走远,见王妃走,重又入内,问道:“殿下可是要问……”
    “正是。”怀玉点头,“她……”
    夏西南闻言,躬身应道:“臣正想禀报此事,姑娘这些日子倒也好,除了时常去酱菜铺子转悠……殿下在宫里时,臣抽空去了几回,倒有一半的时候都没碰着她,一问,都是去酱菜铺子里玩耍去了。臣心里觉得奇怪,悄悄问过云娘,云娘也不清楚,只说她这一阵子时常魂不守舍的,不出去玩耍时,便在家中叹气,还躲起来哭过两回……”
    怀玉着恼,将一张邸报攥成一团,咬牙低低斥一声:“这混账,还敢去!”揉了揉眉心,略一思索,脸色微变,扔下手中邸报,吩咐夏西南速去备马。
    夏西南犹豫道:“眼下天已晚了,再者,若是宫中有人来,殿下不在的话,只怕不太好。便是王妃,也总是时时刻刻盯着殿下的行踪……”
    怀玉蹙了蹙眉,不耐烦道:“若宫中有人来,命人拖延片刻,其后快马加鞭去青柳胡同找我即可。”话未落音,人已闪出门外。
    正月十八日晚间,宋记酱菜铺宴客。青叶本来同宋阿婆争论过一番,她觉得午间宴客好,吃好喝好再跑路,如此最好,大白天日的,不会迷路。宋阿婆却觉得晚间好,吃好喝好趁着天黑摸到城外,任谁也找不着。否则光天化日的,要是叫街坊邻居瞧见一家子的去向,到时泄露了行踪可不是顽的。
    青叶想想也有些道理,也便罢了。怀玉已有许久未能过来了,便是大年三十与元宵节也只有她与云娘两个人过,没有他的年节是如何的冷清,如何的寂寥,这些她都不愿再想再提了。总之他人在宫中侍奉皇帝,这一回能得以顺利跑掉也未可知。这般想着,一面悄悄动手收拾了些易于携带的金银细软藏在身上,一个人躲起来起来哭了许久,后又偷拿了云娘的一把断了齿的梳子以作念想。
    熬到傍晚时分,跟云娘说去潮州食府用晚饭,要晚些回来。因为她安生了这一阵子,从未出过差错,才又被狠抽过鞭子,大约再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云娘也就放心地叫她出去了。
    因算是定亲的酒席,宋家母子心中高兴,便采办了两桌上好的酒菜。他一家虽是江西人,在京城中却有两家远亲,也颇有几个交好之人,亲戚也罢交好之人也罢,俱是做小生意的老实本分人。
    青叶才到铺子门口,心里便先打起了鼓,暗暗生出了悔意,恨自己过于轻佻,被人诟病倒还是轻的;也不是怕自己今后吃亏,以宋颜良的脾性,即便跟他远走他乡,无有娘家人为她撑腰,将来被他打骂欺辱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怕只怕惹得三表叔动怒,找到宋家头上,到头来害人害己。
    在铺子门口踯躅许久,有心落跑,却被大妹小妹瞧见,出来硬把她给拉扯到铺子里去了。宋家母子说的话一句也未听到耳朵里去,她只管留神听外头的动静,生怕三表叔突然跳出来当众抽她鞭子。
    宋颜良伸头瞧瞧街上,一切如常,无有可疑之人,为稳妥起见,还是关了铺子门。他老娘欢天喜地,叽叽喳喳,扯着青叶围着酒桌叫人:“这是你四舅公,这是你表姨家的儿媳,你该唤一声表嫂子的!这是咱们同乡,当初一同进京来的,他家是弹棉花的,你该唤一声大伯……”
    亲戚们见青叶的容貌,个个惊愕,打趣的话便也说不出了,这下也明白宋颜良为何就舍得卖了铺子带人私奔了:此等貌美女娘,以宋家颜良的斤两,非坑蒙拐骗不能得手。
    宋颜良春风得意,与大妹小妹护在青叶身旁,怕人家灌她酒,插科打诨的惹她不高兴,也怕她一时之间见着这许多生人会害怕。
    青叶起初还强打精神与宋家亲戚周旋,其后连话也说不动了,只能抱着小妹坐在墙角发呆,连人也不理了。呆坐了一会儿,抽抽搭搭地哭将起来,小妹年纪还小,见她哭,也跟着咧嘴嚎,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哭得好不伤心。宋家母子以为她是想家反悔了,生怕节外生枝,赶紧招呼宾客快点吃喝,他一家好上路。
    宾客们只当她是宋颜良哪里骗来的富室女娘,也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于是心领神会,再不废话,各自埋头吃喝。
    正吃喝间,外头忽然有人敲门。宋家母子面面相觑,宋颜良站在门后小心道:“咱们铺子早几日就关门歇业了——客人别处去买罢——”
    话未落音,一声巨响,两扇门板被人踢倒一扇,另一扇也散了板,摇摇欲坠。宋颜良险些儿被门板砸到,慌忙跳开,倒吓了好大一跳。
    踢门的那人是个年轻男子,胡子拉碴的,面色看着也有些憔悴,一双眼睛却凶恶得很,他后头还跟着三两个随从,随从们手中各握着一把出了鞘的长刀。
    诸宾客纷纷猜测,眼前这人大约是被拐小媳妇的家人,人家找上门来了。果不其然,原先还在嚎哭的小媳妇儿蹭地立起,放下小妹,擦了一把眼泪,一步一步挪上前来,怯怯地唤道:“三、三、三……”
    她那个三字打头的亲戚大约是嫌屋子里酱菜的味道太冲,蹙了蹙眉头,握了拳头挡在鼻子下,目光在酒席上大张着嘴的诸宾客身上停了一停,其后,吊着嘴角四下里打量,从始至终,都未看那可怜兮兮的被拐的小媳妇儿一眼。
    宋家母子打着摆子不敢说话,他家宾客也有一二十人,却无有一人敢出声。一堆人暗自惊心,正受着煎熬,小媳妇儿她亲戚忽然噗嗤一乐,咬牙笑问:“这是在吃酒席么?”撩起眼皮睃了小媳妇儿一眼,漫不经心道,“又找了一个?好本事!屡教不改,好胆量!”
    青叶头发根根竖起,悄悄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还好,因为怕路上冷,穿裹的跟个粽子似的。只可惜了这一身新衣,又要白瞎了;自己的皮倒不要紧,好歹还有跌打膏,忍上一忍也就过去了。
    宋阿婆醒了神,觑了觑那男子的脸,见他年岁不大,顶多二十多岁,想必不是表叔本人。忙忙的堆了一脸的笑上前招呼:“这位可是青叶她三表哥?她三表哥,快上座!千万不要责怪青叶,她小孩子家不懂,要怪也只能怪咱家不懂礼数,没有去请她表叔来吃酒……有什么话咱们好商量,快叫你后头的人把刀放下!她三表哥——”
    诸宾客便也跟着“她三表哥,快上座,有话慢慢说”地胡乱打圆场。
    怀玉以手握拳挡着鼻子并不答话,只似笑非笑地瞟着青叶。青叶难堪且害怕,一面提防他身后的那几把长刀,一面打着哆嗦随了宋阿婆招呼他:“表……三表哥你,可要入席饮一杯酒?”见旁边四舅公的嘴巴张得尤其大,便与他说道,“四舅公,这个人,他,他是我三表哥——”
    她的新晋表哥怀玉忽然一乐,倚着门框,慢条斯理地笑问她:“怎么你也跟着唤我表哥了?同我睡觉时,你不是最爱我为表叔的么?”

  ☆、第98章 侯小叶子(三十五)

由此,青叶在宋家及宋家的一众宾客间名声大噪。
    从前,在遥远的京城,有一条美丽的街道,街道的名字叫做翰林街,翰林街上有一个胡同,胡同深处住着一个貌美的女娘。那女娘从小就父母双亡,只能投亲到表叔家,寄人篱下的日子自然是苦哈哈。她那时还小,还不知道,她那个老财表叔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个人神共愤的人面禽…兽,无赖恶霸。
    那女娘在表叔家渐渐长大。她出落得如同牡丹花一般娇艳,芙蓉花一样出尘;她的嘴唇如同鲜美的樱桃;她的眼波像珍贵的宝石般熠熠生辉,也像是清晨树木的枝桠间斜斜落下的那一缕金色而温暖的阳光;她一头丝绸般的黑发闪亮飘柔又顺滑;她的呼吸散发着香气,甜美如现采的上好蜂蜜。
    啊!便是西施看到她也要自惭形秽;貂蝉也会心生妒忌,不敢与她一同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王昭君与她比美也得甘拜下风!
    因为她太过美丽,结果被亲表叔看中,他起了恶念,于一日偷偷爬上了她的床,自此将他的表侄女儿视作禁脔,到了适婚的年纪却不准她找婆家。
    单单表叔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她还有三个表哥。
    三个表哥里的老三看着人五人六,长着一副好皮相。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句话也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那三表哥自然也是个淫…棍加流氓。他看表妹漂亮,于是某一日趁他爹不在时,对可怜的表妹也用了强。
    啊!这命运多舛的貌美女娘!
    女娘不堪那一对禽…兽父子的□□,偷偷谋算了许久,于一日偷了表叔家的金银细软,欲与街坊酱菜铺子的掌柜私奔。然而,最后关头却被三表哥与表叔得知了消息,带了一串子的帮凶前来抢人,拿剑指着苦命女娘的后脑勺,用剑鞘拍打着命苦女娘的后背,驱赶牛羊一般的把她又给捉了回去。
    哀哉,噫乎!他娘的太气人!
    这个邪恶又悲伤的传说在宋家亲戚间传了数十年才为人们所渐渐忘却。在这流传的几十年间,给许多已嫁的、未嫁的、好看的、难看的女子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而那宋颜良,在余下的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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