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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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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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的功夫,方才还不见人影的飞鱼服统统现了身。绣春刀的冷光在夜色里幽芒毕现,举起来,落下去,砍开了皮肉刺入骨血,一起一落便是一个人无声倒地。漫天的火光,蔓延到穹窿上头缠绵成火烧云似的凄艳。四处都是濒死的哭喊,殷红的血水在地上流淌成河,诉尽人间惨状。

    奈儿吓得魂飞魄散,地上的尸体,有的露出脸,看上去那样的熟悉。几个时辰前还对着你笑嘻嘻的人,这个时候已经魂魄离体,成了一具具冰凉的尸身。

    牙齿在打颤,双手在发抖,她发力地拿牙齿咬破下唇,腥甜的血水沁入口中,总算让脑子清醒几分。

    帝姬神智时常,她不能乱,即便拼了这条命也要带主子离开这个人间炼狱!奈儿下劲架住欣荣,拖着她跟在小柳子身后死命疾奔。后头的帝姬似乎对周遭的一切丝毫未觉,仍旧失魂落魄道,似乎万分困顿,蹙着眉呢喃道:“我是欣荣还是欣和……是欣荣还是欣和……”

    小柳子揩着汗水,回过头来上气不接下气道,“陵苑的暗道就在假山洞口,绕出去便是京郊密林,咱们先逃命,等到了京都就有辙了……唔!”

    说着说着,话音却戛然而止。那张年轻白净的面庞瞬间僵硬如石,眼底有说不出的惊慌恐惧。奈儿的面色霎时间惨白如纸,目光往下移,落在他的胸膛处。

    冰冷的刀尖穿心而过,滴答一声,血水落地,绽开一朵绝美的花儿。

    小柳子重重落地,奈儿咽了口唾沫,攥紧了帝姬朝后退,颤声道:“你们胆敢屠陵,要造反不成!这是欣荣帝姬,伤了她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领头的锦衣卫覆着皂纱面具,闻言低声一笑,“是日妖风大作,皇陵陵苑无故走水,所有宫人皆葬身火海。既是所有宫人,自然也就包括欣荣帝姬——”他抽刀而出,“和你。”

    “……”

    尖锐的利器割断了咽喉,奈儿的面上一片平静,血水从伤口溢出来,顺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流下来,将胸前的素白裙装染得鲜红一片。

    周遭的一切忽然都变得恍惚,欣荣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姑娘,始终握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奈儿一寸寸滑到下去,眸子怔怔地望着头顶的黑暗,血水在身下蔓延成河。

    曾经笑颜如花天真可爱的女孩儿死了,就死在自己眼前。

    “奈儿……”欣荣面上惘惘的,口里溢出两个字。

    “料理干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那领头的锦衣卫扶了扶皂纱面具,猛然捂住欣荣的口鼻将她扛上了肩,沉声道,“欣和帝姬,卑职救驾来迟,还望帝姬恕罪。”

    她惊愕地瞪大眸子,最后眼前一黑,遁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4章 。13……

    北方秋冬的分界不那么明确,秋天儿往深了走就是隆冬,风吹起来已经不是细润的了,而是变得凛冽似刀剑。京都又是一场倾盆大雨,稀里哗啦从天上倾倒下来,将房顶上的琉璃瓦打得脆嘣嘣生响。

    皇陵陵苑走水的消息是快天亮的时候才传入紫禁城的。由于所有人都葬生火海,自然没人往外头通风。还是个京郊的樵夫入山后瞧见火光,这才急急忙忙报了官。

    皇帝闻讯气得直跳脚,连忙派了亲信苏长贵往皇陵察看。苏公公回来后哭成了泪人儿,陵苑让一把火给烧成了灰烬,这都不算什么,房子没了可以建,可最要命的欣荣帝姬也没了。那可是万岁爷捧在手心儿里养大的公主,如今被烧死在皇陵,谁担得起这个罪过!

    苏长贵跪在地上直发抖,额头贴地一把鼻涕一把泪,颤声道:“帝姬住的那间屋子,房门儿和窗户都让烧断的横梁堵了路……奴才命人搬开横梁进去瞧,只看见两具烧得焦黑的尸首,正是帝姬同她的贴身丫鬟。那时候殿下想是怕极了,同丫鬟两个抱在一处,四面都是火,没能逃出去……”

    高程熹悲痛欲绝,背着一众大臣吞声哽咽,叹道,“是朕对不住帝姬……”

    殿中的玄虚真人却捋着长须悠悠道,“陛下切莫太过伤心。微臣昨日占卜天象,早料到帝姬命中有此劫数。”

    皇帝听了微微一怔,回过头来双目隐隐泛着赤红,蹙眉道:“真人此话怎讲?”

    “陛下恕微臣冒昧直言,”玄虚托手朝上一拜,躬身道:“陛下乃真龙天子,帝姬便是龙女。帝姬命中注定要英年早亡,是替大凉国脉受了一劫,其身虽殁,却可保大凉千秋万代,功不可没,帝姬当万世流芳啊!”

    “替大凉国脉受劫?”高程熹一滞,细细思索之后眉目稍显舒展,若有所思道:“若真如真人所言,帝姬舍己为国,当为后世女子之表率。”

    “陛下所言甚是。”玄虚朝皇帝揖手,又怅然道,“陛下是为天下苍生牺牲帝姬,此等情怀感天动地,着实是当世之明君。”

    几个内辅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司天监这位是丞相举荐的人,平日里是仙风道骨的做派,可究竟几斤几两却不得而知。然丞相手下的人,又深得皇帝信任,他们除了附和还能如何么?有微词就是与丞相作对,放眼朝野内外,谁有那胆子?因纷纷清了清嗓子,揖手齐声道:“陛下英明!”

    皇帝也和平常人一样,喜欢听些掺了蜜糖的话,几声英明入耳,心头自然舒坦许多。如今帝姬人已经没了,事情的真假倒显得不那么重要,毕竟舍己为国的名头响当当,传出去也是断佳话。真要追究,指不定会牵扯出什么样的秘辛来,毕竟是天家皇室,让寻常百姓知道了可不好看相。更何况另一个帝姬出嫁和亲在即,着实不大吉利。

    高程熹心头琢磨了一瞬,决定顺着玄虚真人搭的台阶往下走,因沉声道:“帝姬为国捐躯,实乃大义!传朕的旨意,追封为恭孝仁镇国长公主,在举国境内修庙建祠,受后世万代香火供奉。”

    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乎人的意料,帝姬殁了,反倒成了老天安排的喜丧!苏公公一张老脸上还挂着泪痕,闻言连忙拿袖子揩眼角,伏在地上应声是,急急忙忙起身宣旨去了。

    喜丧还是得敲丧钟,沉闷刺耳的嗡鸣响彻云霄,缓慢慎入紫禁城的每个角落。一些宫阁的墙瓦甚至都斑驳腐朽了,被这钟声一震,竟然落下了几粒灰尘,又飞飞扬扬地淹没在万千尘埃中,再寻不见了。

    帝姬殁了,日子还是得照旧过。由于这回是喜丧,宫中各处的哀痛气息并不浓郁,寡淡得像死了一只阿猫阿狗。长街宫道上仍旧有奔走的宫人,撑着油伞猫着腰疾步上前。又是一月初,宫中各娘子的宫分都得送过去,尚衣局的小太监们手捧妆缎、大卷江绸、蓝素缎、宫绸等布料往各处赶。庞大的紫禁城有极其森严的等级划分,宫分一例按照位分高低分送,后妃之间差异巨大,这也是后宫屡兴争宠之风的缘由之一。

    远远瞧见慈宁宫的抱厦后头绕出来一个人,着曳撒,系鸾带,边儿上太监佝着腰给他撑伞,自己身上湿透了,伞盖还是不偏不倚遮在他头顶。

    雨串子连绵从屋檐落下来,在地上积成一个水洼。低头朝下看,水面的倒影里映出隐绰的半壁宫阁,皂靴落上去被踏个粉碎,仿佛成了一片破碎的蜉蝣旧梦。

    谢景臣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眼风一乜,那小太监霎时弓腰退了下去。他接过伞,拿巾栉揩了揩方才被人握过的地方,复又提步朝前头走。刚走没几步,前头一个抱拂尘的团领小太监的朝他疾步过来,到了跟前一揖手,沉声道:“大人,赵公公邀您往华豫池一见。”

    丞相面色寡淡,闻言只微微一笑,漠然道:“赵公公要见我,所为何事?”

    小郑公公抬起头来瞧瞧觑了眼,摇摇头,神色间甚是恭谨,“回大人,公公倒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儿,不过奴才估摸着……”他眯了眯眼,压着声儿道:“总和宫里才出的大事儿脱不了干系。”

    才出的大事儿?谢景臣不由多看了那小太监一眼,十五上下,生得眉清目秀,倒是太监里头难得的干净人。他的目光在宝德面上打量一阵儿,又淡淡道,“你倒是耳聪目明。”

    这人说话的时候语意莫名,令人无从分辨喜怒。小郑公公心头一阵慌张,连忙拱手道:“是奴才失言,奴才不该多嘴,万望大人恕罪!”

    他却一哂,“若我没记错,你叫郑宝德是吧?”

    “是,”宝德惶惶然拂尘在臂弯下方晃晃悠悠,“奴才贱名,大人叫奴才小郑子便是。”

    “我向来赏罚分明,你不必这么怕我”丞相笑容浅淡,提步往华豫池的方向走,并不回头,口里却漫不经心道,“你对帝姬忠心耿耿,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心上人。但你若敢有半点异心,金玉可就活不成了。”

    最后一个字眼儿飘进耳朵里,他人却已经连影子都瞧不见了。宝德大惊失色,以为自己眼花,便拿两手使劲儿地揉眼睛。然而定睛再看,前方一片空空荡荡,只有漫天的雨丝倾斜着往下落。

    小郑公公哪里见识过这阵仗,当即吓得冷汗淋漓双脚发软。他干咽了口唾沫摸脖子,惴惴道,“这到底是人是鬼啊……”

    华豫池是东西六宫里的偏远处,在丽景轩往西的位置,是一方引了活水的湖泽。宫中池泽不少,内廷娘子的日子难熬,闲暇时候便喜欢呼朋唤友泛舟湖上。然而华豫池却是个例外,这里常年冷清,甚至连从周遭路过的行人都很少。究其缘由,无外乎是一些和神神鬼鬼沾边的事情。

    据说先帝在位时曾宠爱一位娘子,后来那女子遭人陷害,被先帝打入冷宫。她痛苦不堪,投入华豫池自尽,到了后来,这方湖泽每年都会死人。便有传言,那娘子阴魂不散化作水鬼,年年都在华豫池找替身。

    然而撇开这些东西不提,华豫池也是个风光秀丽的佳处。水碧绿如洗,人站在岸上往下看,能瞧见嬉戏的锦鲤,往来翕忽。天气好的时候日光照拂,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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