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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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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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景臣的话教人参悟不了,他说会有人带她去藏书阁,却没有说去了要做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据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许多人心目中,世上最令人丧胆的不是死亡,不是魑魅魍魉,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只可惜,这“许多”里面,没有她阿九。

    抛开麻木得略显冷血的性子,从本质上来说,阿九的确是一个简单又洒脱的人。既然哭着活也是活,笑着活也是活,那又何必为难自己。

    她是个随性的人,从不会去想一些未知的事给自己徒添烦恼。参悟不了他的话,索性不再去想,踢了秀履扯过锦被罩住自己,翻了个身面朝里,徐徐合上了眸子。

    因为累到极点,竟然沉沉好眠。

    再度醒来是因为一阵急促野蛮的叫门,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厉喝她的名字:“乾阿九,乾阿九?”

    她睁开眼,房中漆黑一片,只有窗棂外透入惶惶灯火,天已经黑了。

    从榻上坐起身,随手将垂落的一缕发丝捋到耳后,阿九没有片刻的耽搁,穿鞋下床,走过去拉开房门。

    站在外头的是个魁梧的男人,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身形高大,有种巍峨如虹的气势。见她开门出来,不由怒目而视,沉声斥道:“大人在藏书阁等你,磨磨蹭蹭的,不想活了么?”

    阿九的面容淡漠如水,只抬了抬眸子朝那锦衣卫看了一眼,“劳烦大哥久等了。”

    那锦衣卫对她有敌意,他瞪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拨皮抽骨。就是这个女人,因为她的一句话,害得他们几十个弟兄平白赔上了性命,也害得宋同知丢了双眼睛。他心头窝火,又冷嘲道,“敢让大人等,可见你胆子不小。”

    “不,我胆子很小。”显然,她并不想同他多费唇舌,垂着眼淡淡道,“你也说了,大人在等,那就劳烦大哥前头带路吧,否则误了大人的事,只怕你我二人谁都担当不起。”

    那人被她堵得说不出话,面露恼色,转念又暗自思忖,这丫头伶牙俐齿,说的话却不无道理。大人喜怒无常,谁都触怒不得。因愤愤哼了声,伸手狠狠推了一把阿九,“少跟我耍花样,走!”

    那股力道狠而重,扯得胸口的伤处隐隐作痛。她微微皱起眉,目光骤凛,却没有发作,提步向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藏书阁走,那锦衣卫似乎很提防她,紧跟在半步远的身后,眸子瞬时不离地盯着那抹略显孱弱的身影。

    阿九心头却觉得有些好笑。逃走么?这样的念头不是没有过,不过早在几年前便泯灭得一干二净了。在相府,想要活下去,忠诚是必须的。这里也曾出现过试图逃离的人,那下场她亲眼见识过,至今回想起来都是午夜时分的梦魇。

    甩了甩头,她抛开脑子里的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凝目敛神一言不发。

    今夜无月,穹窿如墨迹渲染而成,浓烈的黑,夹杂枯冷的风,呼呼从耳畔刮过,却离奇地带着淡淡花香。

    一个锦绣深丽的地方,外表光鲜瑰华,内地里的肮脏却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

    徐行了半柱香的光景,再抬眼时人已经到了藏书阁前。阿九在门前停下来,定睛看,这门上刻着蝙蝠,还有一种古怪的物事,不曾见过。她半眯了眼,面色露出几分迟疑,此时有人从后头猛地一推,她没有防备,身形不稳便朝着那扇雕花木门扑了过去。

    那门没有锁,只是微掩,她破门而入,更像是自投罗网。

    “砰”的一声响,门复合上。阿九略皱起眉,目光中透出几丝疑惑,一面朝里走一面环顾四周。

    大人的藏书阁,是这个相府的禁地,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是以,这是阿九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大凉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国度,上至朝中臣工,下至民间寒士,都会有一间自己的书房。谢景臣是举世闻名的高才,一个对风雅之事尤其热衷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他为相府中的藏书阁起名万卷楼,一个恢弘而富有诗意的名字,应当有相符的内里,譬如有陈书万册,文房四宝,还有从古至今的名家集作。然而入目之处却不是这样,相反,这个地方太令阿九诧异,甚至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春令天,这里却阴冷得不成话。偌大的厅堂空空如也,家当陈设不多,唯一醒目的是壁上的灯烛,火光摇曳,将她的影子投落在对面的墙上,拉扯得很长,看上去诡异骇人。

    阿九凛眸,按捺下心头那丝惊诧,脚下的步子挪动着继续朝内走。

    撩开层层掩映的珠帘,后头仍旧空无一人。她皱起眉,依稀明白过来,自己大约是被骗了,因为谢景臣并不在这里。

    她和相府里的每个人都一样,对那人的惧怕深深烙刻进骨血,恐怕此生也剔除不干净。知道了这个事实,不由暗自松了口气。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敢大意,因为这个地方处处都透着古怪。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异香却在四下里渐渐弥漫开。阿九是个警惕性极高的人,闻见那气味,立刻出于本能地抬起手,拿广袖捂住口鼻。

    那股香味却愈发地浓烈起来,一丝一丝飘散开,充盈了整个屋子,钻入她的肺腑。

    阿九的神识模糊起来,眸色渐渐不再清明,脑子里霎时只剩下一片迷茫的白,冥冥之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声音,有些耳熟,如天籁的梵音,飘飘渺渺道:“转动灯座。”

    她目光有些呆滞,仿佛是魔怔,毫无意识地朝着不远处的灯座走去,抬手,缓缓转动。似乎是触动了什么机关,那扇挂了兰亭集序的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暗格,里头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八宝琉璃盒。

    “打开它。”那声音又曼然道。

    阿九面无表情,没有片刻的迟疑,纤长的指微动,打开了盒子。

    里头卧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形似蝎,通体呈一种近乎透明的金,只一眼便能叫人寒毛根根乍立。

    骤然接触亮光,那只常年处于黑暗中的虫子似乎异常亢奋,顺着那纤细的指尖缓缓往阿九的掌心爬了上去。

    她仿佛毫无所觉,眼神定定地落在前方,空洞而茫然。是时,那声音又响起,嗓音低沉地近乎沙哑,仍旧波澜不惊,只徐徐吐出四个字,“喜欢她么?” 



第6章 冷凝香

    脑子里是混沌的,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浆糊,迷迷茫茫的一片。

    阿九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荒诞的梦境,周遭的一切都变得虚无,唯剩下那道空灵得不真实的男人声音,像是从脑子的最深处响起。

    那音色没有任何言语能描绘,矛盾的,醇厚得像酒,又清朗似山风,不算熟悉,也不陌生。

    在那片无边际的虚无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忽地,一阵剧烈的痛楚席卷而来,自胸前的伤口处起,以排山倒海之势漫过全身,如利刃刺入。

    阿九痛苦地蹙眉,苍白的唇瓣间溢出压抑的低吟,与此同时,眼前的重重迷雾逐渐散开,映入眼帘的是那盏摇曳的火光,分明没有风,烛芯却在摇曳,消失无踪的一切知觉再次回到身体中,她灵台乍然一片清明。

    没有了那股诡异的甜香,清醒过来只是瞬间的事。胸口处的疼痛像是要将人硬生生撕裂开,阿九额上冷汗簌簌,皱紧了眉头垂首一看,顿时浑身的寒毛都倒竖。

    那股凉透肺腑的冰冷触感来源于身下的石床,身上的衣物不知何时被人剥离得干干净净,她一丝|不挂,光裸着身子仰面躺着,羊脂美玉似的肌理笼着一层迟重的金色,居然透出几分圣神的意态。

    然而阿九来不及羞臊,她眸子惊恐的瞪大,拼尽了全力才能忍住那股尖叫的冲动。

    剧痛来源于伤口处的一只虫子。通体流金,模样类似蝎,却比寻常的蝎子小许多,正顺着那裂开的伤口进入她的身体。

    她目眦欲裂,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拂,两条手臂却动弹不得。抬首去看,这才发现双手都被人锁住,长长的链锁,拉扯之下发出沉闷刺耳的声响。

    她骇然大惊,目光再度望向伤口处,那只金蝎却已经不在了,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那道剑伤居然在逐渐愈合,肉眼可见,不多时那处肌理已经重新变得如白璧,再寻不见一丝一毫的瑕疵。

    隐约能猜到那金蝎的去处。此刻的感受无以言表,一只虫子在自己的身体中,血肉里,缓慢游移,她依稀能觉察到它的存在。这个认知令阿九几欲作呕,胃里一阵翻腾,仿佛能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原是一个冷静的人,此时却再难维持基本的镇定。这一切都怪异至极,那双晶亮的眸中划过几丝慌乱,阿九细细思索,记忆往回倒退,最终在闻见那股异香之后戛然而止。

    那股香味!

    她双眸一凛,霎时间明白过来。自己着了道,方才的迷香令她迷失了心智,看来是有人蓄意为之,在这段不算太长的光景里对她做了什么!

    脑中又想起那道不大真切的男声,她眸光微闪,记起一个名字。正思忖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在死寂之中响起,她身子一震,霎时警惕起来,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自己所处的这个屋子。

    简单的陈设,除了身下的这张石床和分列四角的铜鹤灯座,便再没有其它的家当。四面的墙上没有开窗户,兴许是因为长年照不进阳光,这里显得格外阴冷,春令时分,这寒意却带着几分深秋的寂寥,似乎从人心底深处升起。

    这样的静,愈显得那声响突兀可怖,她眸中划过一丝寒光,听出是从珠帘的另一方传来,因半眯了眼定定望向那烛光不及的暗处。

    脚步声渐近,一道人影被昏暗的烛光投落在地上,拖得老长,随着烛芯微微摇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映入视野,身量颀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眉如远山,眼若深潭,一片黯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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