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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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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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袖下的右手握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轮回不断。他是塔轮顶端操纵国运的人,积年累月的斗争与杀戮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自控力惊人,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这时却被她三言两语撩得鬼火起。

    这副冷若冰霜的嘴脸是专门做给他看的,同面对元成时的笑颜如花简直截然相反。她迷了路折返回去,是要去找元成送她回宫?相处了不过几个时辰,她时时都对他尖刺倒竖,倒是对个绣花枕头毫无戒心。

    他不悦,看她的眼神阴鹜,森然一笑,道:“是么?若臣没猜错,帝姬是想回去找皇子吧?”

    她有些疲乏,没什么心思同他争论,只是回头瞥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大人究竟想说什么?我始终记着你说过的话,我的这条命,还有如今拥有的一切全是你给的,也始终谨记着自己是大人的手下,凡事都听你差遣。我对大人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二心,这难道还不够么?大人还想怎么样?还想我做什么?”

    阿九想不通,这个人和她之间本来简简单单一目了然,主与仆,他捏着她的命脉,她替他办事,如今原本单纯的关系却被搅得不清不楚,真是让人费解。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那一瞬间居然堵得他没了话。心头隐隐觉得不对劲,事情的走向似乎发生了某种偏离,与他既定的计划有了出入。仔细想来也觉得怪诞,她是个巧合,又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金蝎蛊原来的宿主如果不死,也轮不到她来填补这个空缺。若非皇帝突发奇想设立东缉事厂,她也不会冒充欣和帝姬被他送入内廷。

    这样一盘棋局,谋划多年,机缘巧合之下,她莫名其妙闯进来,成了最顺手的棋子,当然……也只能是一枚棋子。

    谢景臣眼底唯一的流光黯淡下去,像烟花被浓烈的夜吞没,掩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他眸子合了合又张开,再看她时已经喜怒尽湮,余光一扫,立时对掖起双手朝阿九一揖,敛眸沉声道:“帝姬息怒。臣适才言行无状,冒犯之处望殿下恕罪。”

    那丫头一脸的莫名,心道无端端的,这人跟她谢什么罪,又耍花样?她皱眉,张口正要言声,背后却传来一个清亮悦耳的嗓音,略带着几分惊讶道,“谢大人怎么在这儿?”

    阿九循声回头,只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了一行人,走在最前头的小姑娘依稀天水色马面裙,堕马髻上缀了金步摇,宫装锦绣熠熠生华。

    帝姬身后领着一众宫人,对揖了朝他们鞠礼,口里呼帝姬万福丞相千岁。阿九摆手一拂,忽然眼风一转瞥见个清挺的身影,交叠着双手立在欣荣身侧,覆面具,眼角一抹浅笑,无需只言片语便是百媚横生。

    她怔愣,目光在谢景臣从那人之间来回好几遭,脑子里一团迷雾——赵宣不是他假扮的吗,那眼前的赵公公又是谁?此前也有耳闻,说凉宣帝设立东缉事厂是为了牵制谢景臣,若真是如此,那么东厂督主便该和他势不两立,怎么会放任他假扮自己呢?难道无所察觉,可能么,能爬上那个位置,绝不是个傻子吧!

    正惊疑不定,那头却传来了欣荣的声音,朝她喂了一声,别扭道:“欣和,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这语气不怎么顺耳,可对方是欣荣,没找她麻烦都是万幸了,怎么还敢指望她客客气气。阿九朝她笑笑,抬起手背看了眼,道:“多谢长姐挂念,没什么大碍了。”

    帝姬哦了一声,背着两手朝两人踱过去,看了一眼谢景臣又望向阿九,眉头皱起:“不是听说你和元成在一起么,怎么和谢大人上这儿来了?”

    阿九微微窘迫,口里支支吾吾,正寻思着怎么搪塞过去,欣荣却似乎恍然大悟,很了然地点点头,抬高了音量,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道:“你是不是不识路啊?”

    “……”看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但是真的有这么明显么?这回的脸可丢大发了!她面上颓丧,别过头去咬了咬唇,复朝欣荣挤出个笑来:“毕竟不大熟悉……”

    帝姬道个哦,很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肩,换上副宽慰的口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别担心,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去。”说着一顿,转过头吩咐杵在边儿上的高个儿男人,笑容满面:“那就劳烦赵公公将欣和帝姬送回碎华轩了。”

    “……”赵宣一滞,微弓了身子试探道:“奴才不伺候殿下回宫么?”

    “不用不用,”欣荣笑盈盈地摆手,说,“谢大人出宫会从玉棠宫那方过,顺路就送我回去了嘛。” 



37|4。13

    一年到头有四季,最热闹的当数五六月。不远处的榴花鲜鲜艳艳一片,像出了缸的大红绸缎,铺陈开,翠绿反而成了点缀,明艳的色泽交相辉映,遥照半边天地。

    隐隐约约的蝉鸣从树梢枝头传出来,欣荣抬起右手,垂了眸子随意地瞧了瞧翠金镂空的精致护甲,口里说:“欣和,我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

    阿九不想见到谢景臣,这个帝姬虽然打着小算盘,却将将称了自己的心意,她自然没什么意见。眼一抬,目光从赵宣身上扫过去,又转过头去看欣荣,面色淡淡的,道,“长姐做主就是。”

    欣荣唇角的笑意有些莫名的意味,在阿九面上细审度。

    她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当然不能容忍心上人和其它姑娘独处。天下尽知谢丞相高不可攀如天上明月,自己不能触及,也不会让其它人染指。如今的情形也算分明了,谢景臣对这个初入宫的帝姬总是特别,自然被她视为头号劲敌。只是有一点让人生疑,看欣和这样子,她似乎不待见谢景臣?

    这头正思忖,不料那天上明月对揖了双手朝自己微微躬身,眼帘微垂漠然道:“恕臣难以从命。”

    欣荣面色一滞,眸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三个字儿不假思索地从嘴皮子间冲了出来:“为什么?”

    他直起腰来,清挺挺的身条笔直,立在一方天地中,不言不语也教人畏惧。那面上的神情淡漠,侧目朝帝姬一哂,笑色寡淡得发寒,道:“臣早便应允了要送欣和帝姬回宫,殿下垂怜,总不能教臣失信于人。”说罢稍停,余光往边儿上的人一扫,淡淡道:“赵公公向来侍奉欣荣帝姬左右,紫禁城里七拐八绕,认不认得清往碎华轩的路,可没个准头。”

    这话说出来,噎得众人满脸错愕,暗道丞相您这道理也忒牵强了吧!前面那句话还能让人信服,可赵督主是什么人,八岁净身入宫,行走在大内好说歹说也十几年了,紫禁城的那一角哪一隅不是了若指掌呢,认不清去碎华轩的路,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那一厢的宫人们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阿九更是目瞪口呆,猛地抬头看过去,恨不得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戳几个深窟窿!这人是不是害什么病了,近来似乎对无中生有和信口胡诌尤其热衷,上回在慈宁宫是如此,这回又是如此,简直乐此不疲!睁着眼说瞎话,她什么时候要他送了!

    欣荣气得想发笑。好好好,连这么不着边儿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这人多不待见他!她恼了,双手撑腰踱了几回步,咬咬唇侧目朝赵宣望,语调有些激动:“是么?赵公公认不清去碎华轩的路?”

    赵宣那头一滞,右手抚了抚兽首面具,眼中透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半晌没有言声。

    他不开腔,欣荣心下却已经了然几分。堂堂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不识路,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这笑话是从谢景臣口里说出来的,即便黑白颠倒也成了不容反驳。赵宣若否认,那便是堂而皇之与丞相过不去,凭东厂督主的脑子,怎么也不会走这步棋。她只是又气又伤心,没料到谢景臣会这样不給她留情面。

    平日里是多孤高寡言的人,偏偏能对着一个欣和谈笑风生,反观她呢?不过是请他送一段路,至于这样不情愿么?这么多宫人杵着,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堂堂一个帝姬,非得害她丢这个人么!

    她觉得难堪,再这么坚持下去也不过自取其辱,泪珠在眼眶子里打旋儿,教她咬紧牙关吞回去。转过头摆摆手,做出副云淡风轻的大度姿态,说:“既然赵公公不识路,那本宫也不强人所难了。”说完右手往赵宣跟前儿一伸,声音低沉得有些生硬,道:“回宫。”

    视线中忽然闯进一只白生生的玉手,腕上带着上好的翡翠镯,镶金嵌玉的护甲流光溢彩。赵宣微抬眼,只见帝姬别着头,拿后脑勺朝着一众人,以他的角度却将好能瞧见她半张侧脸。浓密的眼睫垂得低低的,似乎沾着点点水珠,在太阳底下转瞬即逝。

    心中的滋味有些难以言喻,然而他面上仍旧挂着丝浅淡疏离的笑,上前一步去托欣荣的手,握在掌心里五指收拢,扶着她旋身缓缓去了。

    皇后嫡出的帝姬,骨子里有她的矜傲,人前不喜欢示弱,背过身却是个脆弱的小丫头。欣荣不如阿九那样有戒心,这些日子同赵宣走得近,她便不再拿他当外人。长年累月的委屈似乎都在寻觅一个发泄,她恍恍惚惚地迎着风朝前走,视线隐隐有些模糊,没头没脑道:“赵公公,你心里有中意的人么?”

    沿岸有垂杨千里,迎着无声的清风枝条拂动。他面上的神态恭谨有礼,笑道:“殿下说笑了,奴才一个阉人,谈什么中意不中意。”

    她了然地颔首,小脸上一副的怅然若失,“你没有么?可我有。”说着似乎触及伤心事,眼底的泪意又汹涌了几分,连忙拿手巾揩了揩,抽泣了两声才继续道:“我心中有个如意的人,可是人家不喜欢我。”

    这语调有些凄凉,听起来期期艾艾,活脱一个怀春的少女。赵宣一哂,缓声道:“殿下还年轻,也许并不了解什么是爱。”

    她听了不大乐意,皱起眉觑他:“公公这话错了,这和年纪大小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傻子,连喜欢谁都不知道么?”

    他抬起眸子看她,眼底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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