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果然不是无备而来。”摩迦治重新坐在他的对面，“不过，你就认为凝绿姑娘可以抵住我们所有人？”年轻王子的姿态极为大爷，丝毫没了那半分优雅。单于在一旁看着他，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永辰帝坐在原地，“每年进贡，用不侵犯便将，互不开战，这是底线。”昆赫单于的长眉一挑，“每年进贡？皇上，不觉得你的要求有点儿高？”他顿了顿，“若是这样一个结果，那还有什么必要道这里谈？直接使臣来谈不就好了？”永辰帝悠闲得喝了一口酒，被辣的蹙了蹙眉头，“宫中事务繁琐，偶尔出来走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凝绿递上一块洁白的方巾，他接过，拭了拭唇角。
“龙熙与匈奴向来交战不断，边疆百姓受苦受难，作为掌权者，单于单刀不觉得每年的进攻若是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是再好不过的？”皇帝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还是说，单于宁可用族人的命，去换那些微不足道的金钱？”一时间情势似乎就转了过来，龙熙朝的皇帝，果然永远不会落在下风。单于心中暗叹，面色却始终平静道，“大不了，就就皇上劫回去。”永辰帝拍手道，“好主意。”摩迦治坐在一旁，微笑着注视着他。凝绿一脸温顺地站在他身后，似乎根本不担心面前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附近的桌子旁，坐着三个人，女子轻纱敷面，长椅旁靠着一个小小的、雪团一般的娃娃，男子白衣如雪，垂头喝茶，只能看到俊秀的侧脸，只是由于这三人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竟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从永辰帝进来那一刻起，女子就一直在注意着他，见到之后进来的那两人只好，细长的眉梢微微挑起，对一旁的男子轻声耳语了什么，那人微微侧过脸，也是有些诧异。那桌旁还有一个湖蓝衫子的男子，面目寻常，只是眉梢眼角露出的温柔笑意，让人流连忘返。那人从女子身旁将小雪团子牵过来抱在腿上，挑出一些孩子喜（…提供下载）欢的吃食放在面前。
这边陲小镇本没有什么稀罕物事，偏偏小雪团子似乎极为喜（…提供下载）欢乳酪，双手捧着吃得津津有味。那人的眼眸向来人望去，又神色如常地垂下头来，瞧着孩子。而另一边，永辰帝与昆赫单于依旧在讨价还价。似乎用讨价还价这个词来形容两国之君之间的对话有些不妥，然而两人之间的样子，就是在讨价还价。那白衣公子轻轻握住女子在桌上的手，点了点头。女子微微颔首，继续平静地倾听这那边的对话。这几人的耳力都是极好的，那些对话一句都逃不脱他们的注意力，然而这些人中，似乎只有那位女子对这些对话的内容极为注意，其他人似乎都当做是耳边风。
听着两人在那里一言一语地说着，女子终于不耐烦了，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关切地抚着儿子的头，不知道小孩子是否适应这边疆的干燥。这一行人，自然就是顾流歌、慕容羽轩、摩迦修与夏夏。女子自然不会觉得这是凑巧，她自然是知道了永辰帝的行程，出于好奇，才将行程如此安排。然而她竟是不知，永辰帝此次道边疆竟是为了解决龙熙与匈奴的战事。刚刚那打扮成她模样的女子进来时，女子极为好奇，然而却没想到摩迦治竟是如此敏锐，竟是一嗅就知道那女子是假的。女子好奇地嗅了嗅自己的衣襟，却并未发现什么。
慕容羽轩凑过来，在她的脖颈处轻轻一嗅，轻声道，“扶兰。”女子微笑，“很漂亮的花，很好闻的香气。”慕容羽轩轻叹道，“一起一直不知什么是闻香识女人，吸纳在也算清楚了。”顾流歌的脸上莫名一红，将他推开，认真问道，“来之前，我是在C市，你又是在哪里？”慕容羽轩撑在桌上，一脸无所谓道，“自然是在S市。”女子了然地点了点头，“魔都。”慕容羽轩摊了手，微笑地看了看她，女子笑道，“没发现过，你还是如此痞气。”慕容羽轩握住她的一只手，放在唇边轻声道，“想不想回去？”女子微微一怔，含笑着望着他。
慕容羽轩正要说话，眼神却是一凛，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人。顾流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怔了一怔，发现永辰帝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女子轻轻将手抽了回来，淡淡道，“皇上。”“没有出场救了朕，很不开心？”永辰帝坐在那张空出来的长椅上微笑，“还是这样意气用事。”女子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是一怔。然而皇帝注视了她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唯儿，朕的唯儿。”他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轻声道，“知道朕有危险，来就朕了？”顾流歌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有些局促地看了慕容羽轩一眼，后者偏开了头，没有看她。
女子愤愤地瞪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将手从皇上的手中抽了回来，微笑道，“皇上，我要回楼兰了，以后都不会来了，不是遂了您的愿？”永辰帝闻言，手指一僵，就将她的手放了出去。片刻之后他轻声道，“唯儿，哲哲疯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她这次是真的疯了，终日就在贺兰的墓前又哭又笑。”顾流歌有些诧异，没想到赫连哲哲竟然真的因为这个而崩溃了。她忍不住道，“不能够啊，前儿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永辰帝抬眸微笑着看着她，“世事无常，这句话是你对朕说的。”顾流歌语塞，沉默着叹了口气。
“是你将这一切搞成这样的，现在高兴可否？”年轻的皇帝微笑道，“朕将整个龙熙朝当做一个大玩具送到你的手上，让你毁掉了朕的妹妹，朕的大将，你可满意？”顾流歌从未见过他如此的样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而一旁的摩迦修则是冷眼旁观。“朕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将你留在身边，然而朕虽是付出了，却仍是要失去你，朕不甘心。”女子听闻这句话，眼中一片雪亮，终是露出了真实的想法，他还是想将她带回那座牢笼中罢？女子叹了口气，“皇上，您酒喝多了，开始说一些不该说的。”凝绿站在不远处，看着脸色已经红起来的皇帝，一言不发。
而皇帝似乎压根没有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只是注视着女子清亮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着心中的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将这龙熙朝的一切拱手奉上，她却执意要离开他身侧？！当年的一切，难倒都是假的不成？难不成女子从一开始就打着算离开他？他决不允许！皇帝紧紧地攒住拳头，站起身来。然而一旁的慕容羽轩却是忽然地拍了拍他面前的桌面，淡淡道，“故人不再，皇上还是趁早接受的好。”这是两人在一起之后，他第一次如此。。。。。。挑衅一般对他说的话。
焉歌鸾 【流光湮世卷】 湮世卷 第零零八章 一望无涯
天边擦黑的时候，顾流歌已然在月线泉边上歇着了。据说这泉眼十分稀罕，在天上一轮明月的时候就能在水里看到两个重叠的月亮，随着水纹渐渐波动开来，随即又慢慢重合到一起。女子纤白的足踝轻轻触碰了泉水，看着那水波葛淡，又渐渐平静，黛眉微蹙。慕容羽轩走到她身侧，望了望天上，又瞧了瞧泉眼中的月牙，眼眸微微弯起，绝代风华。彼时离镜宫少宫主喜穿月白色的衫子，与这白月光相映，倒是显得有些寂寥。顾流歌见得是他，轻轻靠在他的腰畔，叹道，“中原的日子过得久了，换换地方也不错。”慕容羽轩坐了下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并没有回应，只是陪着女子一起注视着这泉月相映的奇妙景象。而永辰帝到来的时候，月白衫子的俊秀男子与浅色长裙的女子就依偎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
他定定的立在两人的身后不远处，手下意识的攥在一起，年轻英气的面容上现出一丝戾气，他这才知晓这女子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怎样不可撼动，哪怕多年前起他就一直以这女子牵制着楼兰，牵制着匈奴，却在不知不觉间已被这女子侵入了内心，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早已不复当初的平静。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一旁的女子淡淡道：“按计划行事，速战速决。”淡绿色衫子的姑娘闻言肩头微微一动，却是最终平静的应了下来。那姑娘离去的时候，似是不经意的瞥了那两人的背影一眼，女子倚在离镜宫少宫主的肩头，对将要发生的一切还不甚了解。她在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却是毫无停留的迅速离去。
慕容羽轩自然已经知道永辰帝到了身后，然而年轻俊秀的男子只是稍稍紧了紧一旁女子的肩头，将脸颊倚在她的额发之上，淡淡道，“他在后面看着。”顾流歌点点头，“他总要接受，毕竟是帝王，不比一般老百姓容易接受这个现实吧。”女子微微一笑，“这次到了西域，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慕容羽轩有些诧异，“你是认真的？”顾流歌拢了拢鬓发，轻声道，“中原住久了，难免有些这样那样的不安，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也不错。”慕容羽轩失笑道，“你这是熟悉地域恐惧症，”他顿了顿，忽然道，“其实你是不想再看到皇帝，不想让自己再抱什么不实际的希望吧？”顾流歌慵懒的倚着他的肩头，淡淡道，“有没有人说过，知道的太多了老天会嫉妒的。”慕容羽轩轻轻勾唇，没有应答。
这一夜月朗星稀，风平浪静。明知单于与摩迦治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顾流歌却依旧十分坦然。慕容羽轩侧卧在顶梁上，看着熟睡的女子，心中泛起一阵涟漪。窗外已然泛起白边，摩迦修在另一间房中休息，而本在母亲怀中睡的香甜的夏夏，却不知去了何处。他忽然蹙了一下眉头，悄悄地揭开窗子，悄无声息的潜了出去。还是有些夜色，离镜宫少宫主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阑干，淡淡道，“陛下，这是要灭口么？”客栈大堂中，永辰帝身着黑金相间的军装，托起一杯美酒，向他微笑示意。他身边是安静站着的皇朝与袖手侍立的凝绿。慕容羽轩轻轻一跃，坐在阑干之上，等着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