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珠怕痒，忍不住缩着肩膀躲。
盛逸风干脆把她手里的碗往水池里一放，把她转了过来。
“宛宛，过年我们都不回家了。一起出去玩吧。我爸妈他们过年也要去英国看奶奶的。我上次刚去看过她，这次不用去了。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去订机票。”
宛珠没有立刻回答。
盛逸风误会了她的意思：“你担心石希楠会不高兴？”
“逸风，我跟石希楠已经分手了。就在今天下午。”宛珠勉强笑笑。
盛逸风的嘴角一下子就毫不掩饰地扬起，搂在她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掐紧了，眼睛明亮得如同倒映了一天一地的阳光。“真的吗？宛宛，你可不要骗我？”
“谁会拿这种事情骗你？”宛珠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只是总觉得亏欠了他，心里有点难受。”
“不用难过了。咱们以后生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儿子就行了，哦不对，我跟他是表兄弟，咱们女儿跟他儿子也算是近亲，不能结婚……要不下次所有Stone公关业务的收费我都给他打七折？”
宛珠本来心情挺低落的，被盛逸风这么乱七八糟的一闹，不由失笑，“你还真会做生意，明明是拉了他们的生意，还说是还人家的人情。”
晚上睡觉照例不太好。好容易到半夜迷迷糊糊得以入睡，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考试结束后拿着满分的试卷跑回家给孙美丽看：妈妈，我考了100分。孙美丽却皱眉，一把把试卷拂开。宛珠有丝委屈，却不敢俯身去捡试卷，只是绞着手低头站在妈妈面前：妈妈，我考了第一名，你不高兴吗？
宛珍忽然从旁边钻出来，恶狠狠地向她伸手：你抢了我的东西，快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宛珠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母亲身后躲：我没有抢你的东西。
宛珍冷笑，还说没有？你的脑子，你的聪明，你的身体，里面的一部分就是从我这里抢走的，你要还给我！
宛珠吓得把脸伏在孙美丽背后。却觉得脸上一凉，整个人被孙美丽拎到了身前。
孙美丽温和地微笑：宛珠，你是拿了宛珍的东西，还不把它们还给你姐姐？
接着，她的手就忽然伸入了宛珠的头顶……
宛珠一阵剧痛，大叫一声就坐了起来，心脏尤在碰碰乱跳，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清晰。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睡着睡着不知道怎么闹的，把脑袋撞在了旁边床头柜的棱角上，所以刚才才痛得那样。
忽然做了个这么怪的梦，应该是因为白天宋启明说的那些话吧。
都说唇齿相依，在同一个子宫同一时间孕育的两个孩子，原本是应该更有相互依赖的感觉的吧？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双胞胎之间存在特别的心灵感应，一个受伤，两个疼痛。但她跟宛珍之间，似乎就只有无止境的排异。
真的是因为哪怕只是两个混沌无知的胎儿时，就敏锐地感觉到了，母亲只能安全诞育其中一个孩子，因而分外有领地意识吗？
……
第二天，盛逸风还在开会。明天开始就放假，今天是最后一天工作日，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家都是归心似箭，也没有太多工作的心思。开会也是懒懒散散。
手机震动了两下。懒懒地捞起来点开看。
是宛珠发的。宋启明临走前把她的手机还了给她。
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吧。
有初夏的温度。阳光铺天盖地。
怔了怔，很快明白过来，嘴角扬起抑制不住的笑意，回复了两个字：明白。
这么紧的时间，去国外是来不及了。宛珠连护照都没有，签证的话根本来不及，只能就近选了三亚。
阳光铺天盖地，气候温暖。在海边走的时候，脚丫子不时会被从海里席卷而来的海浪温柔地亲吻，然后退下。
她一定会喜欢。
只是没想到春节期间在三亚的住宿那么难订，费了好大的劲，才托朋友订了一间海棠湾的酒店。
机票也是一票难求。头等舱也只剩2张，刚好都被盛逸风买下。
回家告诉宛珠。宛珠也破天荒地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来。惦记着自己夏季的衣服都在租的小屋里没法拿，还特地到商场买了好些新的。都是裙子，花朵艳丽而张扬，微微一旋身，裙摆就绽放得如同一朵烈日下的牵牛花。
幸好现在的品牌新货上架都很快，还在冬季，春夏的衣服就迫不及待地挂了出来。只是一点折扣都没有。几条裙子几乎花了宛珠两个月的实习工资——宋启明交给她的信封里，她数了数，有五千块钱，被她存到账户里没动。盛逸风要帮她付款，她也拦着没让。旅行的钱已经都是盛逸风出的了，其实硬要装清高不肯让他付这个小钱似乎有些矫情，但她就是别扭地不愿意让他出这个钱。
他们订的机票正好在除夕夜。
除夕这一天，盛逸风还在睡觉，宛珠早早把行李收拾好，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因为过年，原本负责收拾房间的保姆也回了家，这些事情就都是宛珠自己在做了；又颇有兴致地在门口贴了一幅红彤彤的对联——其实这是她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送的，原本想丢，心念一转，又留了下来。
盛逸风起床后，看到宛珠推着吸尘器在吸客厅地毯，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副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土拨鼠，忍不住跑过来抱着她不肯放。
他只穿了一件极轻薄的贴身T恤，下巴上有来不及刮掉的一夜之间长出来的清清胡渣，宛珠打扫得热了，也只穿了件薄针织衫，被他这么一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往外推了推：“快去刷牙洗脸～”
“我刷了……”盛逸风将她的手抓下，将一张脸凑了上去。
“Morning Kiss……”渐渐降低的尾音，消失在彼此的唇齿间。
“唔，看来你今天煮的咖啡很香浓，不错……”他半闭着眼品味了一会儿，一脸陶醉。
宛珠啼笑皆非，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看他装腔作势地跳着脚雪雪呼痛满屋子乱蹦兼乱叫“谋杀亲夫……”，忍不住笑弯了腰。
阳光从窗户里大片大片地泼进来——在S市，今天也是个难得的好天。
在那样明媚的阳光和他明亮得似乎没有一丝阴影的笑脸下，她觉得，似乎在心里盘桓的最后一丝阴霾都渐渐地散去了。
此后应该都是这样的好天了罢——初夏般的温暖，却不会太热而被炙痛。
他们住的地方离机场车程大概要1个半小时。宛珠是急性子，催着盛逸风早早出发。
7点半的航班，5点还没到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机场前面硕大的牌子。
刚把行李拿下出租车，宛珠的手机就响了。
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就没接。跟着盛逸风一起去办登机手续。
手机却一直在响。中间断了一次，接着又响。盛逸风随口说了句：“接吧，打那么久，应该是有事找你。”
宛珠只好接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有些似曾相识。
“宛珠，宛珠，我是慕容玥，希楠的妈妈……”
宛珠一怔。
慕容玥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带着哭音：“希楠出车祸了……现在还在手术，你能到医院来一趟吗……”
她报了个医院的地址。宛珠恍惚中居然也记得清楚。
“我在机场，马上就要飞了”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盛逸风正准备把他们俩的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宛珠拉住了他的手，“退票吧，我去不了了。”
盛逸风不解地看着她。
“石希楠出车祸了……”宛珠脸色有些苍白，“他妈妈，也就是你婶婶，刚刚打电话给我。”
盛逸风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就什么都没说，将两张机票退了。
两人重新排队打车。
看着宛珠欲言又止的样子，盛逸风恶狠狠地甩过来一句话“宋宛珠，你要是敢说什么要不你自己去吧我不会介意的之类的话，我就掐死你。”
宛珠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谢谢你。”
盛逸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放低了肩膀，让她可以靠得更舒服一些，“早知道我就不叫你接那个电话了。”
除夕夜，从各地回家的游子们特别多，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到处是车，到了市区更是大堵车，赶到慕容玥说的医院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手术已经结束了，石希楠被送到观察室，慕容玥跟石望凯坐在病房门外，两个人都是一脸灰败。
宛珠的心一下子缩紧了。
“伯母，希楠……没事吧？”
慕容玥看到她，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宛珠，你是不是跟希楠吵架了？他这两天心情都很差，今天大白天的就喝酒了，醉酒驾车，幸好没撞到人，自己撞到护栏上了，撞得车子都快散架了……医生说，他的腿很有可能会落下残疾……他才几岁啊……”
宛珠听到最后一句，一下子脸色惨白，脑子里直嗡嗡作响，像是飞机直飞九天时因为一时适应不了气压，满耳里都仿佛装满了鼓涨的风声，身旁的声音反倒成了模糊的背景。
石望凯拍了拍她的肩膀，毕竟是男人，他虽然也是满眼的焦灼，面上却镇定得多，“小玥，你别这么说，让宛珠为难。希楠是男人，做事情就应该自己负责任，喝酒开车，没撞到别人算走运了。”
慕容玥艰难地收住了哭声。“我没有怪宛珠的那个意思……”
“伯母，其实……我跟希楠分手了……”宛珠艰涩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话来。
慕容玥擦擦眼泪，点点头，“我猜到了。这孩子平时做事那么稳重有分寸，这几天活像换了个人似的。喝酒喝到胃出血，我听他的助理跟我这么说就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了，正打算打电话找他问问，就……出事了……”
她的眼泪忍不住又哗地流了下来。
宛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里满是苦涩。那天，石希楠跟她分手之后那么平静，平静得让她几乎以为其实他对他们分手这件事也没有太大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