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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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之莲-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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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望。她离开他,虽然很艰难,却也很值得。那一年,她在米兰,坐在斯卡拉歌剧院观众席的角落里看他跳舞的时候,觉得任何事情都是值得的,戏演了两个小时,她就哭了两个小时,旁边的人都以为她疯了。她回到法国,带着一种此生无憾感觉,站在La Baule海滨的礁石上,终于被推到了极限。那一次之后,她发现死原来是这样平静简单,相反,活着要更艰难一些。而在她往生之后,仍旧会有一个人替她继续跳舞,五年,十年,甚至更久。

这番话让Lou觉得她真的已经准备好了,但很快她又对Lou说,她其实还是怕的。

她对Lou说起最近反复出现的梦境,在梦里她已经死了,浑身冰冷僵硬,先经历冰,然后是火,无以复加的疼痛,却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音。最后,灰烬被一双陌生人的手捧起来,放进一个小小的墓穴,一块打磨过的花岗岩一点一点填满出口,炽白的光线逐渐变窄,她对着那一线亮光大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把我留在黑暗里!却再也没有人能听见。每一次做这样的梦,她都浑身颤抖的在Eli的怀抱里惊醒,听到他在耳边喃喃地说:你不是一个人,不会一个人。

到了八月二十三日凌晨,杰雯又出现一次室颤,急救之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那天Lou正好休假,从家里赶过来,一直陪着她。

那天下午,杰雯睁开眼睛,看到Eli坐在病床边一张扶手椅上,便对他说:“你能回家替我拿些东西吗?”

“你要什么?”他回答,仍旧很冷静。

“我的枕头,我抱着睡觉的那一个。”

他点点头,看了一眼Lou,就走了。

Eli走了之后,杰雯又侧过头睡了一会儿,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问Lou:“他还没回来?“

“他走了有半个小时左右了,”Lou轻声道,“不会很久的。”

“能不能替我带句话?”

“当然。”

“告诉他……”她停下来,似乎想了很久,笑了笑说,“其实我根本没想好要讲些什么。”

Lou觉得一阵酸楚,但还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开玩笑似的说:“如果是什么道别的话,你最好还是等他回来,自己告诉他,我这人太粗鲁,说不了抒情的话。”

“我恐怕到时候太累了。”

“这只是药物反应,”Lou打断她,“都会过去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傻。”

杰雯知道这是骗人的,闭上眼睛,赌气似的说:“反正不说也罢。”

这句话也让Lou有些气恼,对她说:“告诉他你的感觉,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不管你会不会死。”

她又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回答:“这话我好像对别人也说过,现在才发觉放到自己身上很难做到。”

Lou看着她,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问:“你对Eli说过,你爱他吗?”

杰雯摇摇头,说没有。

“那实际上呢?你爱他吗?”

“我不知道,但他的确给了我许多值得回忆的东西。”杰雯回答,很快又笑着说,那可能只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种病许多跟他相处久了的女人都会得。

23.巴黎

天黑了,雨越来越大,他们不得不躲进车里。李孜已经冻的瑟瑟发抖,Lou发动车子,打开空调,热风袭来,车窗上很快结起一层水汽,再加上落在玻璃上的雨滴,根本看不到外面了。

“说完那些话之后不久,杰雯出现了呼吸衰竭,”Lou继续说下去,“急救之后,我们给她上了呼吸机,她的生命体征平稳,但医生认为她不会醒过来,也不可能再恢复自主呼吸了。Eli回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完全依靠那些设备维生。”

“他怎么样?”李孜问。

“他没办法接受,虽然几个月之前他就知道她就要死了,而且一直表现的那么冷静,”Lou回答,“他不同意撤除她的维生设备,求医生再想想办法,然后又说要去别的医院找更好的医生来会诊,给她动手术,无论如何让她再醒过来。我对他说太晚了,放弃吧,杰雯随时有可能走,要他留在她身边。他很久才平静下来,在她身边坐了整个晚上,一直在跟她讲话。第二天早晨,他走出那间病房,同意我们关掉呼吸机,杰雯就这样死了。”

李孜默默的听Lou说完,突然想起她之前说的话,又问:“为什么你说早就想到过这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我就是预感到会这样,”Lou摇摇头,“杰雯死后,Eli火化了她的尸体,但没有举行葬礼。他来跟我告别,说要带她回纽约,不会再回来了。医院里这样生离死别的事情很多,但他表现得那么冷静,反而让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预感到了什么?”李孜追问。

Lou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敲了敲车窗打断了他们,那个地产经纪到了。此人是个花白头发的男人,穿着一身渔夫似的连身衣裤,咕哝着对他们说了声抱歉,今天他原本是休息的,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港口修他的船。

李孜一行三人从车上下来,经纪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引他们进去。房子里很冷很暗,打开灯,也没有多少人气。里面还保留着原来的家具,东西不多,以美国人的眼光来看全都纤小而家常,跟Clef或者银厦那种浮华的后现代风格更是截然不同的。李孜一个一个房间看过来,又顺着狭窄的柚木楼梯爬上二楼,上面有一个开放式的书房,和两间紧挨着的卧室,一间灰一间白。她试图想象方杰雯和Eli York在这里度过的日子,却发现很难。Han和G的故事先入为主的占据了她脑子里主管想象的部分,她曾以为Eli York是个恶棍,结果却发现,在南特,他只是个痛失爱人的普通人。

房产经纪开始侃起他的生意经,说这房子的位置是全镇最好的,出行方便又很僻静,两年前刚刚装修过,家具几乎都是新的,成交之后马上就可以入住。

Ward打断他,问:“之前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 ?'…'”

“就是业主自己,”经纪回答,“一对年轻夫妇。”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出手吗?”

“他们跟你们一样也是外国人,说是要离开法国了,具体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业主什么时候委托你出售的?”Ward继续问。

“我说,你们不是想买房子的吧,”经纪的热情退了,有些警惕的打量着他们,“已经快七点了,如果你们不想要,我就回去吃晚饭了。”

“你猜的没错,我们的确不想买房子。”Ward回答,“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些事。这房子的业主,名叫Eli York,去年九月,他死在纽约了。”

经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半带怀疑地说:“不要告诉我你们是警察……”

Ward不置可否,很严肃的看着他,反而让人觉得那是真的。

经纪沉吟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回忆道:“当初他们就是从我手上买的这栋房子。去年七月份,York又来找我,说可能要卖掉这房子,因为他要回美国了,但具体什么时候还没定。到八月底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说房子可以挂牌了,他很快就要离开法国,后面的事情要我跟他的律师联络。”

“是不是纽约的Guary Criton?”李孜问。

经纪摇摇头,答道:“不是,那人是在巴黎的,姓Vernette。”

Vernette?李孜看了Ward一眼,他也正低着头想着什么。

回到南特市区,李孜和Ward在旅馆门口和Lou道别下了车。

Lou离开之后,Ward突然对李孜说:“York把遗嘱一分为二了。”

“什么?”李孜没听明白。

“Guary Criton收到的那一份的确是他最后的遗嘱,但却不是最核心的部分,”Ward回答,“他在巴黎安排的财产信托才是他真正的遗嘱。”

李孜这才意识到,回来的路上车里的三个人都很沉默,原因却是各有不同的。Lou可能只是在怀念旧时的朋友,Ward在想Vernette和那份遗嘱,而她则是在脑子里排列那一连串的日期。

她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找到月光电影节的网站,今年的活动还未开始,去年的信息依旧在首页右上方滚动。最后一场放映是在圣厄斯塔什教堂前的广场上,放映Christopher Honoré的《在巴黎》,和Han说的一样,日期是二零零九年八月二十三日。

她拿过电话拨了Ward房间的号码,问:“你记得Lou说方杰雯死的那天是几号?”

Ward愣了一下,回答:“八月二十三日上的呼吸机,第二天早晨死的。”

“Han说他八月二十三日晚上在巴黎见过她,去年月光电影节的最后一夜。”

“是幻觉。”Ward喃喃道,“没有别的解释。”

没错,就是幻觉。但她始终觉得那里面藏着一些被他们忽略的东西,却怎么都想不出来。

挂掉电话,她查收了邮件,发现Terence的回信也到了,同样是一张照片,和一句话。那是一张很旧的彩照——马拉喀什的红色城墙下面,一个留着短发肤色黝黑的小女孩站在一个赤裸上身的舞蛇人身边,明明一脸畏惧,却又装作很胆大。下面写着:机票已经订好,接下去是最挑战的部分,告诉所有人婚礼取消,不过放心,我会处理好。

李孜看着屏幕很是郁闷,那句话正是她想要看到到,但照片就不是了。她知道那张照片一定是从她母亲那里找来扫描进电脑的,但那本影集里她在马拉喀什拍得照片有好几十张,有些还是很好看的,Terence却偏偏选了一张最丑的。

她拨通Terence电话,劈头盖脸地问他:“为什么要选那张照片?就是我站在舞蛇人边上的那张,难看死了。”

他却很是得意,回答:“那一张最像你。”

话虽说得很不中听,但李孜还是无奈的跟着笑了两声,心里想,Terence就是这样,即能表现出和她难以置信的默契,又会做出一些让她哑然失笑的事情,难道这就是她妈妈说的“折衷”吗?

第二天一早,李孜和Ward坐快速列车返回巴黎,在旅馆安顿下来之后,当天下午就去那家婚礼用品商店走访证人。两人到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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