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穷人的肉体富人的床- 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张忠诚不知道怎样跟苏宝莲解释。进城以后,他就发现面前横着一堵墙,这堵墙令他无论怎样努力也难以愈越。与其说让一家人全部困死在屋里,不如自己做人梯,把她和孩子先托出去。这样想他心里轻松点,窗外的风景又变成于水淼的皎白的脸,在他眼帘里跳跃 
  苏宝莲也愁眉紧锁。 
  几天来,张忠诚和葛占水一直在她脑子里打仗,一会儿葛占水占了上风,一会儿又被张忠诚压到身下。选择是痛苦的,痛苦的选择不是在是与非、好与坏、有价值与无价值之间,而是在是与是、好与好、有价值与有价值之间进行的一场非此即彼、难以两全的选择。张忠诚是第一个打动她的男人,那时虽然一贫如洗,但过去的每一个日子都像一块韧性的软骨,越嚼越有味道;葛占水斜刺杀来令她始料不及,却又无法抵挡。他就像这座城市坚硬的柏油路一样,让她一旦离开,就寸步难行。从某种意义上说,张忠诚给了她一个动人的故事,葛中水给了她一种梦幻的生活。没了故事,她会蹩死,没了生活她又会饿死,可偏偏她只能选择一个,这使她痛苦无比。经过了反复的权衡之后,尤其是葛占水按照她的愿意,将超市的后事处置得仁至义尽之后,她决定放弃对故事的迷恋——毕竟生活要比故事残酷而又紧迫得多。来到城市以后,她的生活就像一条漏了水的船,一寸寸朝下陷,眼瞅着就要沉入水底了,这时来了救命的船,可是船上只能装下一个人,要想活命,只能忍痛分离。与其说一家人淹死,倒不如一个人先爬到船上,扔下一条绳索或救生圈之类的东西,保住其余的家庭成员。这样想来,她凌乱的心绪平静下来,葛占水那宽大的身子移动过来,将她像片树叶一样卷入身下 
  苏宝莲走下梯子,将水瓢拿出来。葛占水今晚不会来了,他知道张忠诚要回来。她孤独地躺在床上时,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她已经习惯了葛占水踏上梯子时沉重的脚步声。从超市的那个夜晚开始,她感到自己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两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那是一种嵌进肉体里的,无法割舍的联系。女人对爱的寄望很大程度上是对依靠的需要。在这一点上,张忠诚指望不上,他自己都站不稳,她要再靠上去,两人只能摔倒一处。葛占水却是座水泥墩子,只要铺块厚垫子,又暖和又结实,这也正是他吸引她的原因。客观地说,是葛占水让她看到了另外一种生活,这种生活是她在农村捣碎脑壳也想象不到的——当他开着宝马带着她满世界转悠的时候,她陡然可怜起自己——都是两条腿走路,怎么活得这么不同?难怪那么多女人,包括像褚丽华那种模样的女人都想把自己的裙子系到这个墩子上。一想到葛占水这么多的裙子中独独选中了自己,心里居然涌上来丝丝暖意就在她七想八想的时候,门锁响起来了,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张忠诚回来了。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坐到了一起。 
  “超市垮了?”张忠诚问。 
  “嗯。”苏宝莲应声道。 
  “大伙都散了?” 
  “嗯。” 
  “听说我们这房子也要拆了?” 
  “嗯,今天我已经接到拆迁通知书。” 
  “以后我们吃啥?”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是男人。” 
  两人沉默下来,两人都感到了对方的异常,又都认为是碎了饭碗造成的。张忠诚经过了冗长的沉默之后,抬起头说:“我想出去打工,这里你也看到了,挣点钱太不容易。” 
  苏宝莲吃惊地瞪圆眼睛:“出去打工,我还准备出去挣钱,现在女人还好找工作” 
  张忠诚打断了她的话:“还是你留在家里吧,有个老板找我了,让我给他开车,他还答应给你买套房。你不是一直幻想自己有间房子吗,就像城里其他人一样,有个窝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撂下去。” 
  苏宝莲愈发吃惊:“真的吗?这么巧,跟做梦似,有人也用同样的条件聘请我” 
  “你在说梦话吧?他是谁?”张忠诚抓住了惊诧的接力棒,焦急地问。 
  苏宝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既然丈夫决定出去打工了,她就没必要透露自己的心思,让他伤心。她说:“这你也信,我不过是顺着你意思朝下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馅饼,砸到你身上,你不过是个司机,人家凭什么用一套房子聘请你?这不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嘛?” 
  张忠诚说:“宝莲,我真的没骗你,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真的砸到我头上了!也许是我太苦了,整天在街上低着头拉车,被砸到的机会大些吧。宝莲,我知道你嫁给我没后悔,因为你觉得我心里对你好。可现在我后悔了,我是真的没用啊,别说老婆孩子,我就是连自己也养不活啊!光心好是没用的,善良在这个社会就是一根稻草,连个烧饼都换不来。你跟我在一起,也许还能过下去,没有房子,我们可以住涵洞,住桥洞;没有工作,我们可以吃最便宜的东西,可你想过没有,我们孩子,难道你忍心看着他因为是我俩生的,就必定承受与我俩同样的命运?” 
  张忠诚忽然哽咽起来,声音完全变形:“这次有的机会,我没法放弃,你不要问我老板是谁,我将去哪里,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既不犯法也不危险。只是我必须跟你们娘俩分开我知道这样做你肯定很伤心,可我实在没办法,我相信你遇到这样的机会,也会做出与我同样的选择” 
  苏宝莲听到这里,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她的心比擦鞋时还要阴冷。她的肩膀急剧耸动着,背过脸,甩出一串串闪亮的泪水 
  于水淼躺在旅馆的床上,她发烧得厉害,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嘴里却不停地骂着。她骂葛占水丧了良心,为了名声,把她害死了。“他的名声本来就是臭狗屎,这样做,不是拿着钞票擦大粪吗?” 
  张忠诚坐在旁边劝她:“不就是钱吗?你不是说你这辈子就是毁在钱手里了吗?你应该恨它才是,怎么反倒伤心起来?” 
  “你不知道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他葛占水看着是个人,镶上獠牙就是条狼。因为几千块钱,他把我的一切都夺去了、毁掉了。我战战兢兢地生活着,像条狗一样被他摆布;你不知道他有多无耻,他跟吕颖当着我的面就别人忍受不了的,我都忍受下来,我就像条狗,把所有的屈辱嚼碎,咽进肚里他比我大20岁,本指望等他老了,我也就熬出头了,有了钱,找个贴心的男人,再重新活一次。他也应允过我,只要照顾好他和孩子,不会亏待我的。可你瞧这个不要脸的,有一句人话吗?破产了,还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我倒觉得他这次没亏心,大伙都念他的好呢!虽然破了产,但没牵上任何人,连一分钱的亏欠都没有,不像我原来的那些老板,千方百计算计我们,假破产真逃债算好的,大部分是卷了钱就跑人。和这些人相比,他有什么错的,令你这样诅咒?” 
  “可他对不起我,他答应过给我补偿的,现在却把本该属于我的补偿分发给了别人。” 
  “你别太看重钱了,那东西没饭吃是个宝,有饭吃就是张纸,一张连写字都嫌脏的废纸。我要求不高,有口饭吃就行了,只要我俩生活得快乐,心心相印,真诚以待,比什么不好?干嘛非要比别人阔绰——哎,你不是说有我就满足了吗?怎么又在乎钱来啦?” 
  “还不全是钱,好比坐牢,千辛万苦总算熬出头了,却被告之判错了,原本就不该坐牢的;错了就错了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人家非旦不赔一个子,连点歉意都没有,这就让人越想越气愤,恨不能生吞活剥才好呢!” 
  “我再也不许你这样胡思乱想,这些东西伏在你心里,会变成毒蛇,不仅会伤了别人,还人害死你自己——没钱我们就先不给宝莲买房子了,等以后我们挣到钱再买,只要心里欠她这笔债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已经欠她很多了,现在又夺走了她的男人,一点都不补偿,我不成葛占水了?”于水淼沉吟了半响,试探性地问:“忠诚,我跟你说件事,但你不许生气,更不许埋怨我,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不说啦。” 
  张忠诚望着她,点点头。 
  于水淼说:“不知道她跟你说过没有,她刚来超市时,不是老丢东西吗?你知道那是谁干的?是我。” 
  张忠诚惊讶道:“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水淼说:“起初我把她当成对手,因为她是葛占水介绍来的。你知道,招人的事都是我跟刘梅负责,他从不插手,冷不丁领来个女人,我自然心生疑窦,以为她是另一个吕颖,这不又多了一个分财产的人吗。我没拿她的东西,只是用消字灵改动了她的账薄,造成她账面上亏损。我以为这样下来,既便葛占水不开除了她,她自己也呆不下去。后来我觉得葛占水看出了破绽,没敢继续下去,因为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被开的肯定是我,那我这么多年的苦不是白吃了。她也没走,现在看来她是太需要这份工作了,离开超市,她活不好。我知道告诉你这些你肯定会低看我,可不说出来,就没法干干净净面对你。忠诚,你不会小瞧我吧?” 
  张忠诚笑起来:“不会的,你不是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吗?再说,你已经认错了,一个人说出了自己的过失,本身就是忏悔,我怎么会指责忏悔者呢?况且那时你还没有爱上我,警惕他身边的女人也是应该的。” 
  于水淼说:“我叫你来超市也不是怜恤你的家境,主要是让你监督她的。吕颖偷人的事也是我” 
  张忠诚用手捂住她的嘴:“你该不会是烧糊涂了吧,越说越像个女巫?别说了,也别再责怪自己,让这些过去吧,把它们倒进垃圾箱里,别弄脏了我们还没开始的新生活。” 
  于水淼流下泪水:“忠诚,你现在真大度,你怎么不生气呢,你生一回气吧,冲我发发火,你别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