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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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阳光-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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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是为你好。”
  “我不要你为我好,哪个要你为我好罗?”
  马民见她穿起了背心就不生气了。“爸爸就是要为你好。”
  “我不要你为我好,你走罗,莫回来,你只管在外面。我不看见你还好些。”
  “我就是要你看见我,好气死你这个小屁股。”
  “我才不气呢,我懒得气。”女儿说,骄傲地扬起了脸。
  “你这个臭班长。”
  “你这个臭爸爸。”女儿寸土不让地还击道。
  “你这个烂班长,没用的班长。”马民逗女儿说,“晚上睡觉还讲梦话的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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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儿最不喜欢听爸爸说她晚上睡觉讲梦话,她以为那是世界上最丑的事情。“没跟你讲话啊,哪个理你罗!”女儿横了眼马民,“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
  “你不喜欢爸爸,那你就是个坏班长。我告诉你们黄老师,要她撤了你的班长。”
  “你去告诉,反正黄老师不会听你的话。”
  “你们黄老师听哪个的话?”
  “我不告诉你,就是不告诉你。”
  马民这样逗女儿,很开心,接着吃饭,妻子做的饭菜没有一点味,但马民还是吃了。
  “你没有一样菜放辣椒,”马民责备妻子说。
  妻子回答:“天天吃不得辣椒。”
  马民有点火,他瞪着妻子说:“应该培养她吃辣椒,你晓得不?
  我之所以不喜欢在家里吃饭,就是因为你炒菜不放辣椒。“
  妻子脸色一惊小声说:“天天吃不了辣椒。”
  马民没有再说什么,吃过饭,他抽了支烟,就躺到铺上睡觉去了。
  16、彭晓
  马民做了一个梦。马民午睡是从不做梦的。他平常午睡的时间总是四十分钟的样子,有时一个小时,有时只是坐在车上打一个盹就可以了。马民睡午觉的习惯是他那个以酒为友并喜欢发号施令的父亲从小培养的。他的父亲喜欢睡午觉,当然就希望儿子也躺下来睡午觉,于是就养成了每天中午都要睡一下,下午才不会脑壳疼的习惯。马民在这个午睡里梦见了自己小时候因考试只打了七十几分,被父亲勒令跪在门坎上的事情。他父亲是个怀才不遇的男人,年轻时候是梦想当诗人的。他母亲就是倾慕丈夫的才能,把自己的美貌和青春交给了他。那时候他还不喝酒,还没被打成“右派”,他们结婚一年后,因嘴巴爱说话,而且说话的口气总是把矛头直指他的那个唯我独尊的领导,于是这个自以为满腹才干的年轻人,自然就戴上了“右派”的帽子,从此就阴着一张疙疙瘩瘩的马脸,一蹶不振了。
  当马民长到能记事时,他的父亲呈现在他眼里的形象就是酒鬼加法西斯主义者了,动不动就是拳头打下来,落在他身上还真有点份量。小时候马民最害怕的就是父亲,这个在世人眼里东倒西歪的男人,在马民眼里却是一尊神。他的一双鼓鼓的乌龟眼睛不但让马民害怕,还让马民的母亲也害怕。在父亲的嘴里,母亲的名字是“刘扫帚”,所谓“扫帚”,当然是倒霉的意思,父亲认为自从和这个女人结婚后,命运之神就没对他笑过。他戴上“右派”的帽子不就是他结婚一年后的事吗?马民读初中后,父亲嘴里还在念叨这事,认为他命运不济是妻子命里的“扫气”(晦气的意思)带来的。马民梦见自己跪在门坎上,低着头,父亲却坐在房里喝酒,苦皱着脸。他跪了很久,直到父亲把酒喝完,才叫他起身吃饭,而这个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父亲睁着两只猩红的眼睛瞪着他,厉声说:“以后认真读书不,你说?”马民说:“我认真读书。”父亲指着他的鼻尖说:“我只警告你,你期末考试没有九十分,看我不打断你的脚。滚开去!”马民就走开了,马民的膝盖已经跪肿了,走路一拐一拐的。母亲含着泪看着他吃饭,马民眼睛里也含着泪,母亲对他说:“快点吃,吃了好睡觉,明天还要上课。”马民吃完冰冷的饭——马民的母亲本想跟他热饭,父亲严厉地阻止了,打水洗脚,裤子挽到膝盖上时,好几处地方都红红肿肿的,手触上去就觉得钻心地疼。母亲见他含着泪不说话,就对他说:“好好读书,不然你爸爸打断你的脚的。你只晓得打篮球,你爸爸说打篮球没用。
  你爸爸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你呢,不是打篮球就是看小说,把数学成绩都拉下来了,“马民嘴唇动了动,他想小声说:”我长大了要报仇。“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这样说,又会招一场打或者罚跪。他那天晚上梦见一条蟒蛇缠着他,而蟒蛇忽然又变成了他父亲,父亲睁着两只眼睛瞪着他,身体却成了只会爬不能走的蛇身。
  这是梦里面做的梦,这个梦是真实的少年时代的生活的写照。马民小时候经常挨打,他的父亲发起火来,整个房子里就只有父亲的吼声,他的母亲只有缩在一角静待事情结束的份儿,任威严无比的丈夫干着他想干的事情。马民懂事后,可以同暴怒的父亲抗衡的时候,曾对天发誓,结婚后绝不对妻子和儿女这样。
  马民醒来的时候,妻子坐在床边,看着他,说:“你醒了?”马民觉得她是说废话,他不是已经睁着两只眼睛了吗?马民在梦里面看见的母亲那双忧怨的上眼睑皮很厚的眼睛,此刻在妻子脸上复活了。马民的母亲在四年前去世了,生前没享一天福。马民非常爱她那个善良的母亲,她的母亲从来不对他指三道四,一切都表现出了菩萨心。现在,他觉得妻子这双眼睛有点像他记忆中母亲那双眼睛,甚至眼形都与他母亲的眼形挂相,都是双眼皮,并且都是一种形状。马民想起母亲说:“我其实最爱的就是我母亲。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我们小时候,爸爸打我们,我母亲每次都是眼睛含着泪。你的眼睛有点像我母亲的眼睛。”
  “是吗?”妻子笑了下,笑得脸上出现了一个大括号,肉勉勉强强地往两边扯开去。
  马民心里一阵厌恶,觉得自己的爱心无处表达。妻子仍然坐在他一旁,好橡守护神坐在他一旁一样。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挨了父亲的打,母亲就坐在一旁守候着他的情景。
  他心里就一阵难受。
  “你去看看书,”马民望着妻子,“没有事就看看书,你现在正好提高提高自己的修养。我劝你看看书,不要一天到晚不搞一点学习。
  看什么书都可以。“
  “我是在看书,”妻子说,又是那样地一笑,笑得脸上的肉往两边横扯,接着又恢复成了扁扁的甲虫形状的脸,“我没事是在家里看书,不过我看久了就感到脑壳好疲劳的。”
  “当然,每个人看书看久了都有疲劳感。这没什么。”马民坐了起来,他不想再呆在家里与自己无法面对的女人说话。“我到公司里去一下。今天会计会来。”
  天马装饰公司在劳动路,在一幢大厦里租了两间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旁挂着天马装饰公司的招牌,招牌是周小峰设计的,很漂亮。办公室里搁着四张写字桌,上面都积了一层灰,显然是几天都没有人进来。马民以前聘了一个姑娘专门守在公司里,后来那个姑娘嫌工资低,就让她另谋高就去了,马民来公司是等女会计,女会计已经说下午来公司里做帐。马民扯过挂在门背后的一块抹布,将平时自己坐的办公桌上的灰抹掉,又把椅子上的灰抹了抹,心想还是应该请一个姑娘坐在公司里,叫她每天打扫卫生也是好的。
  他坐到椅子上,把脚架到桌子角上,点上支烟抽着。小廖走了进来,手上拎着头盔,脸上淌着汗。“马老板,”小廖叫了声,望着他笑笑。
  马民吐口烟,瞥着这个小伙子,这个小伙子的女朋友马民看见过好几次,长相并不是很漂亮,但很性感,身材很好,也很会打扮自己。马民还觉得小廖的女友有些骚劲,说话的表情和在男人面前有意无意地扭几下屁股的动作,都体现出了这是个天性风骚的女人。马民心里想,小廖又怎么能守得住这样的女人呢,这样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还乐滋滋的可能不知道呢。想到这里,马民说:“会计还没有来,也没打我的手机,不晓得她搞些什么,又约了我的。”
  小廖说:“那她可能等下就会来罢,她约的你,又不是你约的她。”
  马民想起小廖的女朋友,一笑,“坐一下,你那位做公关小姐的女朋友售楼的情况怎么样了?”马民说,“她应该很能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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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晓得她的事,”小廖说,脸上表现出年轻人那种无所谓的神气,“我从不问她的事,她的事我不管,我的事她不管。我们各赚各的钱。”
  “那你们都很现代嘛。”
  小廖显示出他是个大丈夫的神气说:“我们是你不干涉我,我不干涉你。合不来就分手,合得来就结婚。女人有的是,到处都是,她不在乎我,我不在乎她。”
  马民觉得他说得很对,何必那么你在乎我我在乎你呢。马民将烟蒂按灭,望一眼窗外,窗外不远处立着一幢白色的大厦,马民望了几眼那幢大厦,想起彭晓,想起小廖的女友,她们都是头脑健全的女人,而妻子却是个精神病人,他回过头来说:“我想离婚。”
  小廖是个机灵的家伙,一双眼睛总是含着一种自以为聪明的光泽。脸黑黑的,嘴巴较大,喜欢时不时一笑。马民别的都喜欢他,就只不喜欢他笑,因为他小小年纪,笑时却带着一种嘲讽且还有一点狡猾的意味。“马老板想离婚?”小廖笑着瞅他。
  马民瞥他一眼,对他的笑容很讨厌。“你可以不笑不?”马民对他说。
  小廖又笑了笑,“马老板哪里不愉快罗?”
  “你莫问不愉快,”马民说,一种无名火升到了头顶,“你一问,我没有脾气都变得脾气好大的了。我想离婚,可是我那个老婆……想起就烦躁,脑壳疼。”
  “嫂子蛮好的,”小廖换了个姿势站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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