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这罗汉可比那些金龙银龙难养了,问问晋冉,他也在公司的顶层养了金龙,根本没怎么照顾,还不一样长大。”
被点了名的裴晋冉站在李眉的身侧,背着光,看不清神情。可是,李眉却生出了一丝笑意,他此刻,必是一改刚才在车上的懒散,充满了生气,巴不得能多说上几句,就是在口头上讨些便宜,也觉顺畅。
果然,他必恭必敬地开口了:
“父亲,我背后付出的劳动你可没看见,养宠物费的心思怎会少。”
裴家长辈挺直了身子,与刚进来的裴晋起与李捷打起了招呼,对裴晋冉的话,也没接下去。
既是大家都到齐,又还没到开饭的时刻,裴逑帆习惯性地走到茶几前,准备泡上一壶醒醒味觉。
“伯父,我来。”
李眉见他洗手,忙示意阿姨把水端过来,清洗双手,熟练地烫洗起茶具。裴逑帆乐得坐享其成,看了眼前的小辈,心情愉快地聊起了天:
“好些年没喝你泡的茶了,什么时候和我上茶楼坐坐,还可以听上一曲。”
“好啊,我也很久没上茶楼了,您定个时间,我必得空。”
李眉的话刚停,李捷立刻出声抗议:
“伯父,那我呢?单让姐姐一个人去,可是不公平的。”
“小捷也能喜欢我这老古董喜欢的东西?”
“伯父,说笑呢。我姐都喜欢,那她也是老古董?”
“哈哈,也是,人老了总是说错话。”
看向裴晋冉,话却是朝李眉说的,他说:
“眉眉,要原谅伯父年老迟钝了。”
李眉微微裂嘴,只专注手上的动作。一时安静下来的客厅气有些浮躁。裴晋冉倚着沙发,脸上神情不明,像是在笑,又有一些冷峻。裴晋起端坐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那淡淡的微笑,像是浮在表面。
李眉把茶端给裴晋冉,他抿了一口,朝他的父亲看去:
“既然大家都喜欢,就定个时间请个堂会吧。”
“好!吩咐王小姐记下来。”
裴逑帆喝了两巡,刚好到开饭时间。他们四人尾随于后,倒是相安无事。
“眉眉,你有空要多过来吃饭,你看,今天厨房安排的都是你喜欢的。”
裴逑帆举起他的白瓷杯,晃一下,那四溢的酒香红了众人的眼……
“那明天我和晋冉就回来住吧,我也想念安叔的手艺。”
她也举杯,看进裴晋冉那澄明的眼眸,嘴上突然一动,做了个口型与他:
“顺祝大家事遂心愿!”
“姐,你们打什么暗语呢?”
“悄悄话怎么可以对第三者言明?”
裴晋冉停顿了一下,转而与他父亲商量:
“父亲,云姨怕我们家冷清让小捷住过来,既然我们回来住,是不是该让晋起过去热闹热闹?”
“那是当然。小捷就回去陪陪你的父母吧。”
李眉侧目,看李捷的样子,必定是不乐意的,可惜,话说到这一份上,怎么容得小辈做主?
“伯父,我爸可是不大舍得姐姐外住,您可不能留她太久,免得我爸爸吃醋啊。”
裴逑帆停下碗筷,哈哈大笑:
“也是,留你吧,你妈妈难过,留眉眉吧,你爸爸又不大乐意。我要不争取留下一个,我看,我这两儿子都快成上门女婿了。”
“爸爸!”
裴晋起打断了他的大笑,朝他举杯:
“住哪是小事情,血脉总割不断的。”
李眉吃了一惊,这话、再加上裴晋冉借交叉脚时的轻轻一踢。难道……
裴逑帆示意大家都举杯,裂高的嘴角让李眉微微眯起了眼睛。能养出裴晋冉这只狐狸的,怎么能是一只兔子!
“来,为我们一家的和睦喝一杯。”
那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让每人的心头都一颤,脸上却又都是笑容洋溢。
“眉眉,等下再去看看我的罗汉,它们也是我们家的一分子。”
“好!”
应了好,那就是放下碗筷就跟在裴逑帆的身后看他的宝贝罗汉去了。
这一次看的是楼梯玄关处的风水罗汉。裴逑帆走近渔缸,那些颜色各异的罗汉就争相前来。
“莫急、莫急,来、来、来,都有得吃。先认识一下我们的眉眉,这可是我儿子的心头宝贝啊。”
裴逑帆自说自话,把注意力全放在鱼身上。李眉也把注意力放在鱼身上,偶尔也好奇一两句,增添裴逑帆的兴趣。
“伯父,这红色的叫什么?”
“什么红色!这是血玉罗汉!看看这条,这是金佛珍珠罗汉。”
那一头的小疙瘩……她撇了一下嘴,实在欣赏不了。
“伯父,怎么养在这里?”
这里,也没多少人前来欣赏啊。
“风水罗汉、风水罗汉,总得放对地方才佑得风水啊。”
李眉受教地点点头,她对这种事情一窍不通,却是心存敬畏。
“眉眉,你知道为什么养了九条吗?”
一脸诚挚地摇头,数字上的讲究在风水学上各有各的妙处,她又怎么能懂得。
“养鱼九条,是右弼星卦,乃下元之父母数,主家庭融洽,家运顺利,财喜盈门。”
“眉眉,人上了年纪,需求也会改变的。现在只要家庭和睦,就是我的福报了。”
情何限(二)
从裴家出来,裴晋冉终于忍不住问起:
“你们说什么了?”
李眉也沉不住气了,忽略他的问题,对刚才他们再三强调的血脉与家庭和睦,她更好奇!
“你父亲还有其他的血脉?”
裴晋冉手上一滞,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刚才说的是这些?”
李眉摇头,把刚才裴家长辈强调的和睦对他提及。
“风水鱼?养鱼九条吗?”
他冷冷笑开:
“但愿天遂人愿。”
“真的有?”
李眉继续执着于她的问题。他抿紧了嘴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一阵发白,又松开,放松地往后靠着:
“是个女孩子,七岁。”
李眉目瞪口呆,七年,那个时候裴晋起的母亲还在!
“你该问我那个女人是怎么来的。”
裴晋冉干脆把车停在路边,摇开天窗平躺了下去。
“那个时候,晋起的母亲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王小姐在他的授意下找了现在这个女人。”
“哪个他?”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
“还真是敏感!”
他停了一下,补充:
“是在晋起母亲的授意下,找的她的一个远房亲戚。据说父母双亡,被晋起母亲一家接济长大的。”
“她还真是了解父亲,总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了解?知道他会耐不住寂寞有新欢,所以先下手为强地送了他一个?”
“对,保证不会像我妈妈一样,巢被鸠占,最终还郁郁而终。”
“你知道多久了?”
“不知道,有怀疑,只是一直不愿意证实。这次晋起的母亲忌日,他对我提及的。”
“晋起?他为什么告诉你?”
说来,那是他母亲给他留下的,说不定就是为了牵制裴晋冉的,又怎么会对他提起?
“人心不足,做了母亲的人,考虑的不只自己。她也有自己的孩子要顾虑。”
所以,裴晋起希望联手裴晋冉阻止再多一个人来瓜分这裴家的江山?所以,他说“住哪是小事,血脉总是割不断的。”这样,是打定主意不让那个女人与孩子进裴家门了?
那么,李眉惊坐了起来:
“你父亲都知道了?”
不然,哪来的那一番“家庭和睦是福报”的感慨!他想要通过她的口,探知裴晋冉的态度吧?毕竟,在这件事情中,只有裴晋冉才更有立场反对!
裴晋冉冷冷地笑起,哼了一声:
“哼!家庭融洽、财喜盈门!”
三个不同母亲的孩子同住一屋檐下,还真是融洽啊!而刚才,李眉自嘲地笑起:
“我刚才还以为是冀望我们和晋起他们能和睦相处呢。”
“这哪是他会担心的。”
作为长辈,两家的父亲都太了解了。在这场争斗中,要是两个大的占上风,他们不会赶尽杀绝;要是小的占尽优势,那他们两个大的也不会留在这里碍着众人的眼!
“呵呵,合该是我们倒霉吗?”
李眉对镜自顾,遮掉自己眼睛的部分,眼里的伤痕连自己也不敢看,只剩下嘴在那里一张一合地继续着:
“你说小动作不断,到底是谁在做?”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可是,还真是我父亲和他女儿的母亲。”
“为什么?”
确保该有的都不失去?
“无可厚非的父爱!”
只是,被牺牲掉的亲情,又该怎么办?他们的父爱,又得到哪去寻找?这些人啊,难道,一定是男女之欢凌驾在血脉之爱上?
李眉沉默,也仰头看起了天空。灰蒙蒙的一片,怎么找到信心?
“阿晋,你会不会这样对待婚姻?”
“不会,我只有一双手,抱不下太多的人。”
“作为父亲呢?”
“我们可以走瞧。”
这样,算承诺吗?李眉茫然地寻找着,可惜,这样的夜晚,星星都懒得出来。李眉呢喃着:
“晋起母亲是什么脑袋?”
他摇头,闭上眼睛假寐。看来,这些问题让他累到了极至。找不到的答案让李眉没了信心,她也摇头,累了:
“回家吧,我想睡了。”
窗外的夜如泼墨,即使有灯的指引,还是分辨不出清楚的界限,不如,呆在自己的小小范围安全。
“家?我们是有家的人吗?”
他抹了一下脸,面色清冷,在橘黄的灯光下,还带着一点点诡异的红光。李眉禁了声,陷在夜色里,动弹不得。
家啊,什么是家?他们有父亲、有兄弟姐妹、有房子、可是,他们没有家!那个本来可以为他们提供温暖的地方,却是他们人生波折的起源。这,算是什么家?
“我本来以为家是晋起一个人的,竟然是我错了。”
他淡淡地笑开,眼睛映着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