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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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孤独-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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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放进坟墓才能较好地防止潮湿。早上,她叫来一个木匠,当他给她量棺材尺寸的
时候,她却泰然地站着,仿佛他准备给她量衣服。在最后的时刻里,她还有那么充
沛的精力,以致菲兰达产生了疑心:阿玛兰塔说自己要死是不是跟大家寻开心?乌
苏娜知道布恩蒂亚家的人通常部是无病死亡的,所以相信阿玛兰塔确实得到了死亡
的预兆,但在捎信的事情上,乌苏娜担心的是癫狂的发信人渴望信件快点儿到达,
在忙乱中把她女儿活活地埋掉。因此,乌苏娜跟刚进屋子的人争争
吵吵,下午四点就把他们都撵出去了。这时,阿玛兰塔已把自己的东西分发给了穷
人,只在简陋、粗糙的木板棺材上留下了一身衣服和一双没有后跟的普通布鞋,这
双鞋子是她死时要穿的。她所所以没有忽略鞋子,是她想起自己在奥雷连诺去世时
曾给他买了一双新皮鞋,因他只有一双在作坊里穿的家常便鞋。五点之前不久,奥
雷连诺第二来叫梅梅去参加音乐会时,对家中的丧葬气氛感到十分惊讶。这时,如
果说谁象活人,那就是安详的阿玛兰塔,她镇静自若,甚至还有时间来割自己的鸡
眼。奥雷连诺第二和梅梅戏谑地跟她告别,答应下个星期六举行一次庆祝她复活的
盛大酒宴,五点钟,安东尼奥·伊萨贝尔神父听说阿玛兰塔正在收集捎给死人的信
,前来为她举行最后一次圣餐仪式,在临死的人走出浴室之前,他不得不等候了二
十多分钟,她穿着印度白布衬衫,头发披在肩上,出现在衰老的教区神父面前,他
以为这是个鬼把戏,就把拿着圣餐的小厮打发走了。但他仍然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听
取阿玛兰塔的祈祷,因为她几乎二十年拒绝祈祷了。阿玛兰塔直截了当地说,她不
需要任何精神上的帮助,因为她的心地是纯洁的。菲兰达对此很不痛快。她不顾人
家可能听见她的话,大声地自言自语,阿玛兰塔宁愿要亵读神灵的死亡,而不要忏
悔,这是多大的罪恶啊!然后阿玛兰塔躺下,让乌苏娜当众证明她的贞洁。
  “让谁也不要乱想,”她大声叫嚷,使菲兰达能够听见。“阿玛兰塔如何来到
这个世界,就如何离开这个世界。”
  阿玛兰塔再也没有起床。她象病人似地躺在枕上,把长发编成辫子,放在耳边
,——是死神要她这样躺进棺材的。然后,阿玛兰塔要求鸟苏娜拿来一面镜子,四
十多年来第一次看见了岁月和苦难毁掉的自己的面孔;她觉得奇怪的是,这副面孔
跟她想象的完全一样。乌苏娜根据卧室中逐渐出现的寂静,知道天色开始黑了。
  “向菲兰达告别吧,”乌苏娜要求阿玛兰塔,“重新合好的一分钟,比友好的


一生还宝贵啊!”
  “现在这没用处了,”阿玛兰塔回答。
  临时搭成的台子上重新灯火通明,第二部分节目开始的时候,梅梅仍然不能不
想到阿玛兰塔。她正演奏一支曲子,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地报告了噩耗,音乐会就停
止了,奥雷连诺第二走进屋子,不得不挤过人群,才能瞧见老Chu女的尸体:她显得
苍白难看,手上缠着黑色绷带,身子裹着漂亮的殓衣,棺材停放在客厅里,旁边是
一箱信件。  经过九夜的守灵,鸟苏娜再也不能起床了。圣索菲怀。德拉佩德照
顾她,把饮食和洗脸水给她拿进卧室,将马孔多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她。奥雷连诺
第二常来看望鸟苏娜,给她各式各样的衣服,她都把它们放在床边,跟其它许多最
必需的生活用品混在一“起,很快在伸手就能摸到的距离内建立了一个世界。她得
到:”小姑娘阿玛兰塔;乌苏娜的爱,小姑娘一切都象她,她教小姑娘读书识字,
现在,甚至谁也没有猎到鸟苏娜完全瞎了,虽然大家都知道她视力不好;她那清醒
的头脑以及无需旁人照顾的本领,只是使人想到百岁的高龄压倒了她。这时,乌苏
娜有了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内心又那么平静,就能注意家中的生活了,囵此她第一
个发现了梅梅闷不吱声的苦恼。  “到这儿来吧,”鸟苏娜向小姑娘说。“现在
,只有咱俩在一块儿,你就向可怜的老太婆但白说说你的心事吧。”
  梅悔羞涩地笑了一声,避免交谈,鸟苏娜没有坚持。可是梅悔不再来看望她时
,她的疑心就更大了。乌苏娜知道,梅梅现在起床比往常都早,一分钟也坐不住,
等候可以溜出家门的时刻,而且通育部在邻室的床上辗转反侧,房间里总有一只飞
舞的蝴蝶妨碍她睡觉。有一次梅梅说她要去看看父亲,乌苏娜就对菲兰达的头脑迟
钝感到惊异了,虽然在这之后不久,奥雷连诺第二自己就来找她的女儿。十分显然
,梅梅很久以来就在千什么秘密勾当,有什么焦急的事,直到有一天晚上,菲兰达
发现梅梅在电影院里跟一个男人接吻,终于把整个家庭闹翻了天。
  梅梅心里难过,以为乌苏娜出卖了她,其实是她出卖了自己。她早就留下了一
连串痕迹,甚至能够引起瞎子的怀疑。如果说菲兰达过了那么久才发现这些痕迹,
只是因为她在全神贯注地跟没有见过的医生秘密通信。但是菲兰达终于看出,女儿
时而长久沉默,时而突然发抖,时而情绪骤变,脾气暴跺了。菲兰达开始不断地秘
密观察梅梅。她照旧让女儿跟女友们外出,帮她穿上星期六晚会的衣服,一次也没
向她提出可能使她警觉的难堪的问题,菲兰达已有不少证据,梅梅所做的跟她所说
的不同,可是母亲为了等待决定性的罪证,仍然没有表露自己的怀疑,有一夭晚上


,梅梅说她要跟父亲去看电影。没过多久,菲兰达就听到了佩特娜。柯特家的方向
传来了鞭炮的噼啪声和奥雷连诺第二手风琴的声音,他的手风琴跟其他任何人的手
风琴都是混同不了的,于是她穿上衣服,到电影院去,在池座前几排的昏暗中认出
了自己的女儿。由于怀疑得到证实,菲兰达感到震惊,她还来不及看清跟梅梅接吻
的男人,就在观众震耳欲聋的叫声和笑声中听出了他那颤抖的声音。“很抱歉,亲
爱的,”菲兰达一听,二话没说,立刻把梅梅拖出池座,羞愧地拉着她经过熙熙攘
攘的土耳其人街,把她关在她的卧室里。
  次日下午六时,有个人来拜访菲兰达,她听出了他的声音。这人年纪挺轻,脸
色发黄,如果菲兰达以前见过吉卜赛人,他那悒郁的黑眼睛是不会叫她那么吃惊的
:任何一个心肠不硬的妇女,只要看见这人脸上那副恍惚的神情,都能理解梅梅的
动机。客人穿着破旧的亚麻布衣服和皮鞋,为了使皮鞋象个样子,他在鞋上拼命涂
了几层锌白,但是锌白已经出现了裂纹;他手里拿着上星州六买的一顶草帽。在他
的一生中,他从来不象现在这么畏缩,但他态度尊严,镇定自若,这就使他没有丢
脸。在他身上可以感到一种天生的高尚气度——只有一双手肮里肮脏,他干粗活时
已把指甲弄裂了。然而,菲兰达一眼就猜到他是个机修工人。她看出,他穿的是一
件星期日穿的衣服,他那衬衣下面的肉体染上了香蕉公司的皮疹。她不让他开口,
甚至不准他进门,过了片刻,她就不得不把门关上,因为整座房子都是黄蝴蝶。
  “走开,”她说。“规矩人家用不着你来串门。”
  他叫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出生在马孔多,是香蕉公司汽车库的徒工。梅梅
是偶然跟他认识的,有一天下午,她和帕特卫西娅。 布劳恩去要汽车到种植园去,
司机病了,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接受了开车的任务,梅梅终于达到了自己的愿望
——坐在司机身边,看他怎样开车。跟正式的司机不同,毛里西奥。 巴比洛尼亚用
实物向他作了一切解释。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梅梅刚开始到布劳恩先生家里去作
容,而且驾驶汽车被认为是妇女不配干的事情。因此,她满足于理论上的解释,好
几个月都没跟毛里西奥。 巴比洛尼亚重新见面,她随后想起,在种植园里乘车游逛
的时候,他那男性的美曾经引起她的注意(她不喜欢的只
是他那双粗糙的手).而且后来她还向帕特里西娅·布劳恩提到,他那几乎自高自
大的态度给她留下了讨厌的印象。另一个星期六,梅梅和父亲去电影院,又看见了
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他仍然穿着那件亚麻布衣服,坐在离她和父亲不远的地方
。姑娘发现,他不太注意电影,老是掉头看她。这种粗俗的样儿使梅梅感到厌恶。


散场以后,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走来招呼奥雷连诺第二,这时梅梅才知道他俩彼
此认识,因为毛里西奥。 巴比洛尼亚从前在奥雷连诺·特里斯特的小电站上工作,
——他在她父亲面前象下属一般毕恭毕敬。这个发现消除了他的高傲在梅梅身上引
起的恶感。她跟他没有私会过,除了打打招呼,还没聊过什么。有一天夜里她忽然
做了个梦:他在船舶失事时救了她,可她没有感激之情,只有愤怒。在梦中,仿佛
她自己给了他期待的机会,而她渴望的却是相反的情况,不仅要求毛里西奥·巴比
洛尼亚这样,要求对她发生兴趣的其他男人也是这样。但是,她那么气愤,醒来之
后却没恨他,反而感到非去见他不可。在一个星期中,她的焦渴越来越厉害,星期
六就变得难以忍受了;随后,当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在电影院里招呼她的时候,
她不得不作出极大的克制,不让他发现她的心快要跳出胸口。在高兴和嗔怒掺在一
起的心情下,她第一次伸手给他,他也第一次握着它。在某一瞬间,她懊悔自己的
冲动,但她发觉他的手也汗湿、冰冷时,她的懊悔立即变成了极大的满足。梅梅夜
里开始明白,如果不向毛里西奥·巴比洛尼亚说明他的希望完全枉然,她就不会有
一分钟的宁静;随后整整一个星期,她都心急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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