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涛一个激灵，抬眼死死地看着楚氏大楼的大门，连刚点好的烟也忘了吸。
约莫过了几分钟，楚云桐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
她瘦了。尽管楼前的灯不是很亮，尽管夜色中雷涛的视线并不佳，可是，只凭抬眼那一瞬的感觉，雷涛就知道她瘦了，而且很厉害。深灰的职业套装衬得她的身影更加娇小。她拎着包，扶着额，静静地站在楼前。灯光倾泻下来，她的脸一片苍白。
那辆红色的“宝马”很快停在门口。楚云桐拉开车后门坐了进去。汽车飞驰而去，尾灯在沉沉的夜色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静静地吸完手上的烟，任胸中那些酸涩随着咳嗽一起涌出来。然后，平息了自己，雷涛才抬手招了辆出租，向着楚氏别墅而去。
张妈打开门的时候，雷涛怔忡了片刻。因为，客厅中，竟然亮着明晃晃的灯。
“小姐还没睡？”雷涛低低地问。
张妈犹疑了下，“雷先生进来说话吧。”
“雷涛，你来了？你是来收拾你的东西的吗？”雷涛一跨入客厅，楚云桐便踉跄着朝他走了过来。
她已换了那身职业套装，穿着粉紫的缕空刺绣睡裙，端着一杯威士忌。也许是酒精的原因，她的脸有些微红，眼神也有些涣散。
“你在喝酒？”雷涛皱了皱眉，把头往旁边侧了侧。
“我需要……练习”楚云桐又喝下一口酒，摇晃着站到雷涛面前：“然后出去陪……人喝酒，谈……生意。”
“云桐，你不要这样。”雷涛一把扶住楚云桐，拉着她坐到沙发上。
“我……很好。”楚云桐向着雷涛笑了笑：“前所未有的好。就是，有一样……不好”她伸出手，指了下雷涛：“你没有来搬……你的东西。你说过，你两周……就要来的。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六周了……”
“你就这么希望我离开？”雷涛看着面前一直笑着的楚云桐，手下意识地想攥住自己前胸的衣服。直到衣服滑落，才想起，这只手已经攥不紧东西。
“反正……都要走。早走……比迟走好……”楚云桐有些摇晃地端起酒再喝了一口：“今天，不……现在，你就去……搬你的东西。快快地搬……”
“张妈，把小姐送回她的房间去。”雷涛紧蹙着眉，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已经混沌的女孩。
云桐，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我们还要彼此折磨？
等到张妈把楚云桐拉扯着回了房间，雷涛才慢慢地走上楼梯。
“张妈，她像这样多久了？”
“也就在半个月。老爷去印尼做生意，家里只有小姐一个人。她每天下班回来就像这样喝酒，每天都醉得不成人形……”张妈迟疑地看看了雷涛一眼：“雷先生，您不进去……看看小姐吗？”
雷涛转开脸，顿了几秒，才慢慢地说：“不了。我只是来收拾我的东西。收拾好了我就走。”
雷涛的东西本就不多，不过20来分钟，已经收拾停当。坐在床沿，雷涛点了一支烟，静静地看着留在窗前写字台上的那张图纸。
那张图，自己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设计的，关于和云桐未来家的图纸。曾经，自己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目标。建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和云桐的家，和她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可惜，图始终只能是图，永远也变不成事实。
原本想把这张图放在自己的行李中一起带走。可是，最终自己还是自私了一把。有意把它放在这个房间中最显眼的地方，等明天楚云桐清醒过来，她一定会看到。让她后悔去吧，最好是捧着这张图哭。
剧烈呛咳毫无征兆地袭来，雷涛却笑得很开心。熄灭了手上的烟，拎起脚边那个小包，雷涛走出了房间。
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隐隐透着光。鬼使神差般，他轻推了下门，才发现楚云桐靠着门边的墙瘫坐在地上。脚边，有半瓶伏特加。
“云桐……”虽然大脑在那一刻说的是“立刻离开”，可是腿却没听它的指挥，而是向着楚云桐的方向走去。
楚云桐醉得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她迷糊地应了一声，下意识间又摸到了脚边的酒。
“云桐，你不要这样！”雷涛拉开她的手，却被那只手反手拉住。
“涛，我好难受，陪我，不要离开我……”
“不要这样。来，我扶你到床上去。”雷涛轻轻把自己的手从楚云桐那里抽出来，扶着楚云桐的腋下，把她从地上攥起来。
“不要……让我靠会儿……”
“听话，你喝醉了，到床上休息吧。”雷涛只有一只手能用力，试了几次，也只能把楚云桐半抱了起来，而她全身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到了他的身上，头随之甫倒在他的肩上。
“云桐……”女人身上淡雅的幽香直冲他的鼻腔，雷涛的思维在这一刻也有些混沌。
“抱紧我，涛，抱紧我。”楚云桐往雷涛身上再钻了钻，两条手臂突然紧紧地搂住雷涛的脖子，眼神迷离。
“我知道……你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你就让我……再抱抱你，好吗？”
“云桐……”雷涛紧紧地搂着那个娇小的身体，浑身战栗。
“涛，我爱你！永远……”楚云桐突然踮起脚，让自己的嘴凑近那个有些苍白的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45、婚讯 。。。
雷涛一怔，下一秒，唇上已经被动地贴上那张唇。立刻，舌头被搅动起来，女人身上熟悉的气息连同着这个吻一起袭入雷涛全身。身体某处被压抑良久的欲望在这一刹那倾泻开来。雷涛紧紧搂住楚云桐的头，让自己的舌头更深地侵入了进去。
不知是谁，最终关上了床头那盏灯，暗夜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和辗转的呻吟，连绵不绝。
天亮了。缠绵了一夜的两人静静地躺在床中央。都闭着眼，都没有睡着，都没有说话。
不论怎样，分离的时刻终究是要来的。
雷涛撑着床沿，慢慢坐起来。摸索着戴上眼镜，靠在床头，点燃了一支烟。
“吸完这支烟，我就准备走了。”
“回A城上班么？”
“不，我昨天已经辞职了。”
“为什么？”楚云桐一个翻身坐起来。
雷涛瞄了一眼身侧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么？那个位置是他给我安排好的。”
楚云桐瑟缩了下，轻轻摇摇头：“不管你信不信。这个事，我真的不知道。”
吐出嘴里最后一口烟，雷涛淡淡地说：“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穿好自己的衣服，他迅速地下了床。
“那你……现在准备去哪？”看着男人甚至没有再转过一分的头，楚云桐忍不住还是问了句。
“我准备先回T县……以后，”他顿了下：“我还没有想好。”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楚云桐掩了嘴，压下那份哽咽。“烟，如果不能戒，就少抽点吧……少夜……变天的时候，多加件衣服……”
男人的背僵硬着，但他没有回头，他的喉头发出模糊的应承声。
“我走了……”
“涛……忘了我。你……一定会幸福！”
男人浑身一震，依然没有回头：“你……也要幸福。”说完，他不再停留，迅速地走出了房间。
拎着自己的包走出楚家大门的时候，雷涛僵直的身体动了动。回头，目光搜寻着二楼的那一扇窗户。
可是，那里没有人。只有拉了一半的窗帘随风轻轻飘荡着。
如果，她在那里，哪怕只是远远地站着。自己，是不是会重新选择？自己，是不是会冲上去，拉住她的手，告诉她，他什么也不在乎，家仇、私恨、血债……他什么都可以放下，只要，她永远在他身边。
可是，她没有在那里。她一定也放不下那些东西，所以，他们不会在一起！
僵直着头转回来的时候，雷涛又咳嗽了。连带着那些咳，前胸某处深深地痛，痛得他微佝偻了背，蹒跚着往前走。
村的深秋总是有些萧索。没有什么东西的田，遍山的枯枝败叶，加上村头那一排有些凋败的坟，总能让人生出几分唏嘘。
雷涛便坐在这一片颓唐之中。已是傍晚，阴沉沉的天已有些朦胧的黑。他点上一支烟，深吸了一口。抬起不甚清晰的视线，迷离地望着远山的枯败凋零。
又是一个半月了。除了每日为剑桥入学考试作点准备，其余的时间，他几乎都在这里――奶奶的坟前。只有这里，能让他浮躁愤懑的心安静下来。也只有这里，才能提供给他安全的感觉，不受任何人摆布欺骗背叛的感觉。
“奶奶，我很爱她……咳咳咳咳……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我知道，她也是……爱我的……咳咳咳咳……”重复着每天都要给奶奶说的话，心仿佛更平静了些。他相信，奶奶听得到。而也只有奶奶，能理解他的这段感情。
烟不知不觉烧到了手指，雷涛一惊，摁灭了手上的烟。再准备摸一支时，才发现，带来的一包烟竟然一根不剩了。轻笑着摇摇头，拿过一边的一瓶酒，直接用牙齿咬开瓶盖，仰头喝下一大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去，带起一阵咳，却短暂地麻醉了神经。
每天，这样的时候是最让人期待的。一口一口下去，视线渐次模糊，那些过往的美好却可以一一浮现。
“雷先生，这是这周的报纸。”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一周到村里来一次的邮递员给雷涛拿了报纸来。在这个去T县县城都要走1个小时的偏僻村落，报纸成了雷涛了解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
雷涛接过报纸，道了声谢，继续拿起手中的瓶子往嘴里倒。直到一瓶见底，他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往村里走。
村子最西头的那间房是雷涛奶奶留下的。雷涛摇晃着进了门，连灯都没开，把报纸往茶几上一丢，摘下眼镜，拉过床上的被褥，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每天都是这样，喝到意识模糊，回来便可安然入睡。要不然，便只能睁眼到天明。
又是一天了，在惯常的宿醉后的头痛欲裂中醒来。摸索着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