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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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殿-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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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屡次以代国母职出席各种典礼宴会,偶尔也会听到“千岁万福”的祝词。柳珊琢不止一次暗示我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请后位”,但我日益觉得当朝两位皇后先后早逝,所谓“后位”并非吉数。

  宏朗的兴兵而动是在那年的盛夏。

  宏朗王的智慧已经淹没在了他的谋臣与王妃赛玛可的纵横捭阖之下。阿杜加的男性自尊使他拒绝执行一个女人的政治理念,最终葬送了自家的山河。

  当宏朗军队滋扰于震旦的西南边郡时,朝阳宫早已成为一个暗藏危机的战场。太子和永宁王终于正面交锋,这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所有人对在这样的局面中如何表现自己的立场都做足了准备,两个阵营极其迅速地形成了。惟一需要坚持在正中的是他。通常皇帝必须在事态尚处于“分析”阶段时充当一个中间人的角色,在众声喧哗的中从容地做出一个决定。但这次,形势很快明朗化,他没有获得充分的考虑时间。

  我看出他脸上明显的意外,转而有些怀疑的神情,“你怎么会和成康的主张一样?”

  “我并不知道这也是永宁王的意思。”我向前走了两步,在不自觉中我倾向于站着和他说话,“议和只是我的考虑。震旦和纥垆旷日持久的战争停息不到一年,很多士兵刚刚回到家乡,恢复耕种、予民休息是目前震旦最需要的。”

  “宏朗,太放肆了!”他迅速抽回了搭在桌案上的一只手,“绝不能姑息!”

  “陛下担心它变成又一个纥垆吗?”

  他抬头看我,没有说话。

  我走到他面前,“颜面和实利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宏朗地处南方,盛夏里酷热难当,震旦士兵又恋家而厌战。”我回身慢步走着,“宏朗毕竟是震旦的属国,狡猾之处在于始终不曾明示不恭。这次它仍然说是少数官兵酿造的意外,震旦将以怎样的名义发兵过境呢?”

  他站了起来。走过我身边时,他停了停,含糊一句:“真是麻烦!”

  我微昂着头,一无表情。当他大步走出锦斓阁后,我侧身看到铜镜里,一张黄白而模糊的脸,橘色的点唇。

                   

  次日午后,柳珊琢向我汇报,“永宁王和曹集依然主和,太子与大将军邓国全则积极主战。至迟明日黎明就会有明发上谕。皇上现正召文武大臣齐集祈元殿议政。”

  “他会有怎样的决定?”我问她。

  “这个谁也‘认为’不得的。娘娘以为?”

  “议和。”

  “您和圣上说过?”

  我给了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后宫不得参政。”

  柳珊琢吐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当日黄昏,柳珊琢在暮鼓声中急急走进寝宫,气未平顺便道:“娘娘,圣谕有了。”

  我站了起来。

  “震旦皇贵妃特邀宏朗赛玛可王妃入京……”

   *

  “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

  “你曾应邀游幸宏朗,这次可以作为回请。反正宏朗有这样的规矩。”

  “你要赛玛可来做什么?”

  他笑笑,“表情不要这么紧张瑽瑢。邀请你的好朋友来你不高兴吗?”

  “这么说这是私人邀请?”

  他点了一下头,“不过震旦毕竟要讲些礼数,所以朕发了上谕让……”

  “那不是需要我的印鉴?”我打断他。

  “瑽瑢,”他看来心情极好,揽着我肩膀,“柳文殊会办妥的。在你说要议和的时候,我就有了这个最好的决定。赛玛可会是震旦的福星。”

  这时我看见柳珊琢走了进来,双手攥着一只锦盒。我突然想到,“珊琢!”我叫住她,“我的印鉴怎么会在你那里?”我走到柳珊琢面前。

  “娘娘。”柳珊琢低着头,神情一反常态。

  “我问你我的印鉴怎么会在你手上而我都不知道?”

  他走到我身后拍拍我的肩膀。我全然不理会,依然盯着柳珊琢。

  “是您交给我的……给太医呈文印章……”

  “你就一直把我的印鉴拿在手里?”

  “不,不是……”

  “是你在下嫁安平的诏书上加上我的印?”

  柳珊琢抬头看了看我的身后,又低下头去。

  我一声冷笑,“我当时是糊涂了,下嫁公主的诏书上不可能没有主母印鉴。难道陛下册封了皇后或者另一位皇贵妃吗?”我回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太狠心了。”

                  

  我等着赛玛可的到来。我不在意他的打算。我只想她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可以信任与倾诉的对象。

  晚霞漫天。

  正装的宏朗王妃赛玛可,站在我的对面,说,“现在我在你手里了。照日程算来,”她一笑凄凉,别有意味地盯着我那日特意挂在胸前的太平锁,“震旦已陈兵边境。”

  京都在狂燥的秋风中一副飘摇态度。

  我疾步穿过天元殿外的庭院,对一地蜷曲枯败的桃树叶子熟视无睹。

  “为什么?”面对他我已无心考虑措辞,“你利用我?你要我不要干政,但你利用我的感情?”

  他慢慢走下地台,“你误会了。”

  “没有。你知道不经我的私邀,赛玛可根本不会来。”

  “不要这样瑽瑢,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挡开他的手,“你要的不就是宏朗的归顺吗?”

  “你错了。”他背手站在我的对面,“我不再需要宏朗的归顺,而是直接把它纳入震旦的版图。”

  “所以你利用我为你的战争扣留一个人质?”

  “我说过,她是震旦的福星。”

  “我不会让她成为人质!她以我的客人的身份而来,就永远享有帝国贵客的权利与殊荣!”

  “瑽瑢,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赛玛可对于宏朗的意义你很清楚,她不仅是一个王妃,而且是阿杜加重要的政治智囊。”

  “我知道,我也不会将热衷于政治作为一个女人不可饶恕的缺点。对你来说社稷永远最重要,你一再利用我伤害我,我早该清楚朝阳宫根本就没有人性!”我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我使劲甩开他的手,“放开我!”

  “瑽瑢!”他一把抱住了我,沉重的鼻息在我耳边呼呼作响,“不要这样,不要误解我……”

  “你还要骗我多久?”

  “不要怪我。”

  我仰面一笑无声,“我只怪自己太幼稚,不,是太虚荣,太不知廉耻!让我走!”我抬起双臂振落他的拥抱。

  朝阳宫的空气寒心彻骨。

  “瑽瑢!”他的声音在我身后,“……站住。”

  “……”

  “赛玛可必须是人质。”他的语气平静。

  “……”

  “为了所得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包括自己的父母、孩子和你的感情。”

  我站定在原处。

  “她的父母和亲族都死在阿杜加的刀下。赛玛可绝不是一个寻常的女人,你不能成为她下一个阴谋的牺牲。”

  “我应该做谁的牺牲?”我转身看着他的眼睛。

  “瑽瑢!”

  我向外走去。他高声喊道:“你不要走!”

  大殿门口突然集合了一排禁军,我顿时怔住。

  “都下去!”他向门外命令。

  我回身看着他。他背起了双手,“从今天起,你就住在天元殿。”

  稍息,我大步走回御案前,抓起那只十几年的御用金玉镇纸,狠狠地砸向地面。镇纸应声断成两截。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临近冬季的郊外一片萧瑟。一些村民在泥土板结的大道两侧遥遥地望着车队粼粼而过。他们不像京都的百姓那样善于表达感情或是营造气氛,只是三三两两静静地站着,拢着肥大的袖子。朔风吹散他们蓬松的头发。我们是他们观看的对象,然而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看什么。

  我看到一个穿桃红色小袄的小女孩儿,在一排或黑或灰的人中,小小的她显得鲜活异常。突然她向我笑了笑,我望着她的方向,说:“停车。”

  布雷把那孩子和她的父母领到我面前。

  她并不是个漂亮的孩子。尖头尖下巴,面色黑黄,鼻子下面还有两条干涸的鼻涕痕迹。她有些局促地跪着,不时回头看她跪在身后深深低着头的父母。

  我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小脸,被风吹得凉凉的,一种不真实的触觉。

  “你多大了?”我问。

  她愣了愣,又看看身后。她的父母像是永远也不会抬头了一样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她无助地回过头来,抬头看着我。我向她微笑了一下。

  “八岁。”她说。

  “八岁?你真有八岁吗?”

  “是。”

  “上车吧。”他在我的身边说,“风大。”

  我抚摩着小女孩的头顶。

  他向布雷道:“这里是哪一县的?免他们三年人丁税。”

  布雷应命。旁边的村民纷纷叩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小女孩的脸颊泛出两片红,透过黑黄的脸色犹如炉心的炭火。

  “小玉。”她的声音响亮了不少。

  我取下一只玉环套在小女孩瘦弱的手臂上。那两个大人忙着谢恩。转身的瞬间,我发现小女孩的眸子澄澈惊人。

  “你还是为了安平和我怄气。”马车中,他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

  我看着另一边摆动的车帘。

  “瑽瑢……”

  我慢慢转回头去,看着他一脸似是而非的忧虑。

  “我们……

  我伸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什么,倾身过去在他的脸上一吻。嫣然一笑,转回身去,听到身后一声沉沉的叹气。

         

  我没有被监禁,反而有了这次的出游。他的行动总有并不自私的理由,但我还有多少理由沉湎其中?嘉妙山庄的风露台上,我一只衣袖捋到肘部,举着酒杯。

  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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