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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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谋-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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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抖得厉害,一时失了力,直到英华和贺遂兆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拿掉堵住她口唇的帕,解开捆绑她的粗绳时,方才稳住。贺遂兆见了她这副模样,不禁惊骇,心如锥刺,面颊两边的咬肌因后槽牙猛力的咬合而略微鼓动。众人围拢过来,举着火把照亮,解到手腕和脚踝处,绳已陷入血肉中,一片血污,疼痛一下激醒了穆清,她微弱地**了两声,吃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心心念念盼着的那人搂在胸前,想抬手抚一抚他的脸,确定自己看到人是真实的,可四肢没有一丝的气力,只能黯哑着嗓低弱地说:“来了。”她的力气仅够转动眼珠,看到英华在一边,于是唇角努力地动了动,勉强扯出一抹笑,眼角却滑落了一颗豆大的泪珠,再不用苦苦撑着,她满足地叹出一口气,在令她深深眷恋的气息里昏沉过去。

    英华被面前的景象骇到,捂着嘴哭起来,呜呜咽咽地轻声唤着阿姊,切切地自责,若不是她贪顽随二郎去放马,阿姊许不能有这一遭。此刻她才真的意识到前艰险,如仍似平日那般顽闹嬉戏,不用说自己的将来难定,负了阿母的殷殷期许,只怕还会累及身边的人。一十一岁的小娘仿佛一夜成长,自此日渐沉稳起来。

    穆清再次睁开眼已是天后,眼皮酸涩肿胀,黑沉的睡梦中不知流了多少眼泪。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还有些不适应亮光,阳穴传来阵阵刺痛。杜如晦与英华都在床榻边坐着,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穆清重新闭上眼睛,如果这只是一个梦境,就让它多延续一会儿罢,有亲人伴在身边的梦,定然是个美梦。

    她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只温热宽实的大手握起,英华脆生生的声音在说:“阿姊醒了么?”穆清慢慢又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人,翘起唇角笑了,这便重回人世间了。想说些什么,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响,想动一动手臂,只觉浑身酸痛无力。“请医看了,说你筋骨无碍,只是淋雨受了凉,加之惊惧过,烧起了高热,现下退了热便好了。”杜如晦柔声说着,推托了她的腰让她侧躺着,轻轻揉捏她的关节,躺了天未动,恐怕肌骨都僵硬了。

    “瓦岗寨的事了了么?”她努力从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哑着嗓音问到。

    “已安置了数十死士在寨中领着众人起事,李密亦作了诺,静候时机。唐国公也罢,李大郎也罢,再插不进手去。”听了这话,她放宽心一笑,这遭罪终没白受了。杜如晦揪起她的发辫,佯怒道:“差点这一世就不得见了,如今醒了便只挂怀那些事么?不曾惦念于我?”

    英华偷偷掩口笑了,起身出屋,说是去后厨看看,不一会儿便领着阿柳进屋。阿柳红肿着两眼,放下手中的食盒扑到床榻边,只一味流泪,说不出甚么话。穆清吃力地抬起包扎过的手腕,轻抚着她的头发,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杜如晦劝住阿柳,提醒她端来的清粥要凉了,她才抹掉眼泪,啜泣着去打开食盒。“阿柳无甚大碍,那日仅是吸入了大量迷药,昏睡了半日。”他扶起她,在她背后塞垫了两只锦枕,接过阿柳递来的薄粥,笨拙地拨弄了几下汤匙,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古怪,惹得阿柳带着眼泪噗嗤笑了出来,从他手中端回粥碗,熟练地服侍着她吃了。

    穆清在屋里直躺到八月中,自觉早已没有什么妨碍,偏李二郎遣来的医家言之凿凿地说她阴寒之气入髓,又正逢入秋风起,不叫她吹着凉风,一再叮嘱好生养着,杜如晦听了这话便不再许她出屋。她每日里无聊赖,倚窗望望塘中日趋残败的荷叶,看那替她种荷的花匠坐着一只大木桶,游转于塘间收莲,整饬藕节。洗净的莲藕白嫩喜人,穆清特意嘱咐英华带了一包洗濯干净的藕节去唐国公府,要她亲手交予窦夫人。那日李建成用以包裹她的金簪的那方绢帕,被她好好地收了,此时取出笔在帕上提道:“涩根乱丝难自清,枉生玲珑通达心。”下边又以细小的字体加了一句:“新藕最是补中养心,能治咯血,许正是夫人所需。”晾干了字迹叠于藕节之上,一同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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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悠悠和鸣尽了今生(一)

    悠悠和鸣尽了今生(一)

    穆清心头确有忿,至亲手足相争,无端拿她当剑使,若当真为此丢了性命,岂不枉然。杜如晦亦问过她可要向唐国公辨明此事,也好讨要一个道理。她笑着摇头,李公与李大郎父行事似,只怕是无用,遂将挑唆着李建成与李公生嫌隙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靠在他的胸前,柔声说:“不必立时就眦睚必报,留待日后,自有因果。”

    她送去莲藕并非有意谴责嘲弄,一则莲藕于她的病症确有效,二则想让窦夫人知晓了好约束着点大郎,岂料英华回来说,窦夫人见了那绢帕,面色当即就变了,再读了帕上的字,竟一口殷红的血喷在地下,原还以为惹了大祸,没想她强撑着说要谢阿姊通传的方,又说如今既作下了病,这病也非一朝一夕,已然药石不济了,要阿姊善自珍重。随后便躺下了。穆清听了这些,扶额哀叹了好一阵。

    不论北边世事纷乱逆盗四起,也不论苍生是否能得以过活,教她害怕的西北风亘古不变地在这个时节刮起来,白天日光明艳时,尚可在日头下略坐坐,到了晚间手脚冰凉,被褥里拢不起热气。她想着那医者讲得也对,体内湿冷寒气集聚得狠了,积重难返,果真就比往年更畏寒,但愿未伤了根本。前一阵夜里头咳得紧,康郎从相熟的商队处得了些许贝母,交予阿月拿了炖梨,也不知吃了多少炖梨,总也不见好,及到后来李二郎托付了一位御前得脸的名医,写了药方,煮水拿大浴桶浸洗了几次,方渐收住了咳,将近十一月终得大好。

    这日阴沉了一晌午,天上的灰色云层始终凝结不动,湿冷的气息低低盘旋在半空,穆清披了翻毛斗篷往南市走了一趟,自七夕以来,整四个月未出过家门,难免憋闷。南市的书肆,是杜如晦荐她的,进去了便拔不动脚,逗留了小半日,收了几卷书册。逛出书肆,已是正午,在市中得逛半日,阿柳和阿月皆顽逛得高兴,撺掇着要在南市里用了午膳再回去。原不过想去康郎那处,也可随意点。穆清顾念前阵病着,她们照顾服侍得细致妥帖,有意要略表心意,便领着往洛东楼去了。

    洛东楼奢华考究,城中富商官眷最喜,阿柳和阿月虽随着穆清来过几回,并不曾在此正经吃过甚,穆清入座后,两人只垂手站在她身后。“你们如何能立着用膳?还不紧着坐下。”穆清回身对她俩道,可是两人说什么也不愿入座,穆清作势要起身,“你们若非要站着,我便也只得立着了。”她们这才惴惴入席坐定。穆清双手各执起她们的一手,轻叹道:“你们知我亲人甚少,自我阿爹阿母故去后更是飘零,有的不过是你们这些身边伴着的,日日赖着你们照拂。我从未将你们看作是仆从,皆是我的家人。家人之间何必拘谨,你们若真心待我,便不该与我这般生分。”

    两人心内皆涕零,阿柳自穆清以全部身家赎回她的身契,又当众焚烧还她良籍那日起,便抱定了主意要终身随侍,断不离的。阿月本就心思细腻悟性高,想自己原不过是被卖进舞乐坊的贱身,即便得一身才艺终究不过以色侍人,终了不是为人侍妾便是老无所依,想来也无甚指望。所幸被挑中跟随穆清,平日里不打不骂的,还跟着得好些道理世故,阿郎娘善待仆婢,阿柳又是个好相与的,却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人才坐定不多时,前边临着洛水的一间精巧隔间的门被移开,一脸傲气的鲜于夫人从门内走出,穆清一眼便瞥见她,不由低着头一皱眉,想来这顿饭是要被她糟蹋了。人在堂内,躲是躲不开了,只得站起身堆起笑脸来迎。鲜于夫人挪步到她跟前,斜眼看看阿柳和阿月,蹙眉道:“七娘待人宽厚,只这规矩仍是少不得的,哪有婢同娘一桌饭食的道理,咱们京中的做派可没这尊卑不分的事。”

    “阿柳是自由身,并非贱籍,亦非我的侍婢,何来的尊卑。”穆清笑着拉过阿柳说:“打小一处长大,同亲姊妹是一样的。竟不知京中做派是要这般作践姊妹情分。”她本就厌烦这鲜于夫人,自那日窦夫人在她前面特意表白了一番后,更是有意避开,不想鲜于夫人蠢钝愚笨过,每遇着必要明嘲暗讽几句,以示她的精明才干。穆清今日安心要狠磨她一回,好一劳永逸不教她再冒犯。“顾姊姊多担待,舅母方才多饮了几杯,说话便不羁了些。”一直抿唇浅笑不多言辞的长孙娘忽抢在鲜于夫人之前发声,这是穆清所不料的,见鲜于夫人还要开口,长孙娘忙向后面两个婢女凌厉地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将夫人搀扶了回府。”两个侍女上前左右相扶着,将鲜于夫人带往楼下。长孙娘规规矩矩地礼了一礼道:“扰着顾姊姊了。姊姊也早些归家了罢,唐国公不日便要领军往怀远镇守粮草,想来杜先生亦要随军的,姊姊该是要忙一阵了。”说着掩唇一笑,屈了屈膝,向楼下去了。

    这顿饭食终究还是毁了,未毁在鲜于夫人手中,却叫长孙娘轻巧巧地给毁了。穆清急匆匆地赶回家,在屋中坐立不安了一下午,至傍晚时分,阴恻恻的云堆里终于是落下冷雨,还夹杂着细密的冰珠,打在屋顶上啪啪作响,湿冷之气贴着脊背往上窜,像了江南冬天的阴雨,只是更冷。阿月进屋置下熏笼,英华一囔着冷跑过曲桥,整个人裹在一件鸦青色毛大氅篷里头,蹿进屋就着熏笼取暖。晨间杜如晦出门时嘱咐过了晚膳的点才回,不必等他。穆清亲动手,将捂在隔了小熏笼的铜食盒里的饭菜一一取出,打发她吃了,又唤人将康郎酒肆中新购得的唤作“阿日里”的乳酒取了一壶来,在熏笼里温热了,催她饮下好驱散寒气。

    英华暖过手脚,脱下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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