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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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鼓-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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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觉腰上一紧,已被他从身后抱住,瞬时一股温热的男子气息将她包围。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身体僵硬石化,双手发软,只听“嘭”的一声,漆盒滑落,糕饼点心撒了一地。

“朕……若是舍不得呢?”皇帝的声音低沉惑人,急促的呼吸在她耳边起伏,他突然伸手去抚她的背,手所到之处撩起一片炙热,让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要蹦出来一样。她只能缩起身子,左躲右避,却总也避不开他那滚烫的手。

“不,不要……”背上的酥麻和颤栗让乐歌无法忍受,她挣扎着侧过头去,耳垂却被他含在口中。他细细的吻她,顺势往下,在她的肩颈处流连。

乐歌手足无措,只觉得头昏目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滴漏铜壶中传来“丁冬”一声,让她瞬间找回了清明。她又羞又恼,猛地回身将他推开,接着一巴掌甩了过去:“尚隐!你……”

皇帝猝不及防,脸上挨了她一掌。两人一时都愣住了,过了一会,皇帝抚着自己的脸,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乐歌一片茫然,觉得此时情形有些莫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当今世上,除了太后没有人敢直呼朕的名字,更没有人敢打朕,今日被你叫了打了,觉得很是新鲜……呵呵。”

皇帝笑罢,眸中摄人的光华变得深沉无底,一瞬不眨地凝视着她,不再说话。

阁中静默无声,只有影青炉中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烟,似乎连空气都是安静而淡然的。

乐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寝居,只觉得这一切来得突然和不可思议,她躺在榻上,心乱如麻,刚才的一幕如梦境一般,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从没想到尚隐居然会有这样的举动,更不知道他这么做背后是否有什么居心?难道说,他真的对自己有情?不,不可能,她一个罪臣之女,怎么会引来皇帝的青眼?难道他又想试探自己?可他平日和自己谈诗论文,心有灵犀言笑晏晏的情景,又不似是装出来的……

忽然韦璧那句“他是不欲与人相争,更不会轻易下决心。可若真下了决心,就只会赢不会输。”又涌上心头,难道、难道这竟是真的?!

乐歌呼地从榻上坐起,眸中盈满了泪水,惊疑、怅惘,还有隐隐的欣喜交融在了一起,沉沉的压在心上。她隐隐觉得这是上天在给她指出一条路,那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必须抓住!那接下来她该怎么做?主动迎合他?勾引他?

她起身走到桌前拿着铜镜,认真地妆扮起自己。

自乐家覆灭以来,她从来没有过心思妆扮自己……无论是涂脂抹粉,还是穿绿着红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可今日她却手执楠木梳,为自己挽了一个留云髻,描眉理妆、换了一身浅红色的衣裳,她揽镜自照,静静地审视自己。

她美吗?应该是美的,鬓云留鉴,眼彩飞光。可和皇后比呢?她曾远远的见过卫明珠一面,当真是姿如冰雪,玉颜天成,自己自问比不过她。

那才华呢?虽然她幼时遍学各艺,授必名师,琴从雍州名家赵夫人,书画都是身为大儒的父亲亲自教授的,针黹、女红、烹饪都可算拿的出手。可这些内廷中的各位夫人、美人都曾学过,并不稀罕。

还有什么?她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让尚隐流连?

乐歌捧着手中的铜镜,恍恍惚惚,竟想起了昔日和邢鉴并肩观镜时的情景。镜中,她飞扬明朗,他清淡冷俊,却都眉眼俱开,笑得合不拢嘴。

她问邢鉴:“你为什么笑?”

邢鉴也问她:“那你呢?你为什么笑?”

她答不出来,只在心中默默地想:若一生都能俪影成双,就可以一直笑到老了。

而他却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因为有你。”

这是世界上最朴素的情话,因配衬了那段无暇的岁月,故显得弥足珍贵。

乐歌想着想着眼中不禁掉下泪来,她突然很恨自己!她迅速脱掉了身上的红裳,用手背将眉黛和胭脂全部擦去。不能!她做不到对自己的仇人献媚讨好……更不可能和他肌肤相亲。她是乐家人……骨子里深植着身为乐家人的高贵和骄傲。她不能这么做!

乐歌突然觉得身心惧疲,先前的欣喜变成了心头空空落落的茫然,她身子一软滑坐在榻上,狠狠地将手中的铜镜朝门外扔了出去。

“哎呦!”王舟险险避开那“飞来横祸”,走进屋来对乐歌说:“姑娘,皇上说了,请你去广兮馆代他赠礼,为安德公主添妆。”

“谁?你说谁?”乐歌急忙站起来,竟激动得险些要去抓王舟的手。

王舟因受了韦璧点化,对乐歌相当客气周到,忙又说了一遍:“是安德公主。”

乐歌怔怔出神,视线被泪水模糊,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尚安柔。

“安德公主下月就要离开内廷,嫁去邢家。内廷各宫各殿都有馈赠,这是规矩。皇上这里自然是最重的一份,请姑娘亲去代劳。

“好。”

乐歌来到广兮馆的时候,天正下着大雨,她有些情怯,踌躇着不敢进去。立在她身后手捧赠礼的宫婢们都惊讶于她的呆滞和沉默,便忍不住催了她一句:“乐姑娘。”

乐歌回过神来,将眼前紧闭的紫木门扇推开,瞬时光线淡淡的涌入暗沉压抑的内殿,她远远就瞧见尚安柔逆着光坐在榻前,低头不知在看些什么,人憔悴瘦弱得变了形。

她压抑住心头的痛惜和哀伤,缓缓地走在前面,身后众人逶迤而入,尚安柔身边的两位宫婢方如梦初醒一般,忙上前来对她们行礼:“你们是?”

“御前宫人乐歌……代皇上给安德公主赠礼。”

乐歌刚要对尚安柔欠身行礼,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尚安柔手中的铜壶重重地砸落在脚下,她霍然抬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凝视着乐歌,心中的思念、无奈和痛苦似都要在这一刻从心中翻涌而出:“是乐歌儿?”

乐歌没有应她,只挥退了众人,三步并作两步的急忙奔到榻前,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尚安柔,动情地喊了她一声:“嫂嫂!”

“是乐歌儿……真的是你?老天开眼了!”尚安柔见到亲人,忍不住泪水长流,濡湿了乐歌的侧脸。

乐歌叹息一声,搂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像是安慰迷了路的孩子,眼底忍不住泪光闪动。

两个人静静地拥抱,彼此都不说话,互相汲取来自对方身上的暖意,好像是过了一百年那么久。尚安柔突然回过神来,盯着乐歌身上的帛绡素锦褥裙看:“你在御前?在九哥身边?”

乐歌点头应她:“是。”

“那就好……那就好!”尚安柔如释重负,眉眼间的担心尽数散去,竟对着她微微一笑。

“皇上命我来,为嫂嫂赠礼,贺嫂嫂新婚!”乐歌这句话,触到了尚安柔的痛处,她突然想起乐歌和邢鉴……便慌忙对她解释道:“我不想嫁人……我这辈子生是乐家的人,死是乐家的鬼;乐歌儿,我不想嫁人!”

乐歌心中刺痛,不知是为了尚安柔还是为了邢鉴,也许是为了已经覆灭的乐家。苍天真会作弄人,曾几何时,她还和身为新妇的尚安柔分享过自己甜蜜怅然的情爱,可如今,尚安柔又要嫁人了,所嫁之人居然还是邢鉴!

46

46、公主再醮 。。。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松开相拥的胳膊,改为两双手紧紧交握。尚安柔抬眸望着乐歌,竟一时间看得出了神。

“嫂嫂……可是想起兄长了?”

“嗯,妹妹和夫君的容貌颇有些相像。”尚安柔说完,只觉眼中酸涩,她侧过头去泪水肆无忌惮溢出眼眶。

乐歌凝噎难语,许久才说话:“是,我和兄长都长得像母亲。”

两人一时沉默,只觉得回忆纷至沓来,不堪回首。

“我记得妹妹曾说过,夫君爱吃旧地庆泽的小青鱼,爱喝醇味绵绵的越酒,爱看大儒曹公的《安德广记》、《陈史杂记》,还精通琴瑟鼓乐。”

“嫂嫂还记得?”

尚安柔黯然摇首,苦笑着喃喃而语:“……忘不了,只可惜我和夫君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乐歌踌躇了许久才道:“兄长纳青苹为妾,羞辱嫂嫂,嫂嫂怎么反倒……”

“他对青苹并非真心。”

“你竟知道?”乐歌惊讶。

“我不知道夫君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对我说过的话。”尚安柔遥思以往,说话间眉梢眼角涌动着笑意,那笑意竟能让这暗沉的宫室都生出了光彩。

“有一日,他带我去南山春游,我们一同登上了高高的凌云顶,他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曾一直想找寻天底下最美丽的风景,却不料这风景竟就在自己身边……他让我等着他,他说我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他说他还要带我去游遍天下……他叫我安柔,称为我夫人……先前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乐歌儿,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只是……我们再也没有未来了!再也没有了!”

尚安柔的眼泪似总也流不尽,滑过鬓角,洇入发间。乐歌见她眼神哀伤欲绝,脸上却一片决绝之意,不由心下一凛。

“乐歌儿,如今你在九哥身边我就安心了……我绝不会嫁去邢家!绝不会!”尚安柔说着,脸上忽然露出欢喜的笑意。

乐歌不由暗暗心惊,她拽着尚安柔的衣裳,嘴里不停说着:“嫂嫂、嫂嫂,你可别做傻事。”

尚安柔看着她,嘴角含笑,目光一片温柔:“乐歌儿,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和夫君见面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很高兴。以后九哥会照顾你的,你记住,千万千万别离开他身边。”

乐歌泪流满面,她紧紧抱着尚安柔喊道:“嫂嫂,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乐家活下来的人不多了,你要是也走了,兄长在天之灵会责怪我的。为了我,为了兄长,你也得好好活下去啊!还有……你知道兄长是怎么死的吗?听说他是被万箭穿心而死,是谁下的令?是邢家人!你的仇人还活得好好的,你怎么能死呢?”她忍不住放声大哭,抱着尚安柔一起滑落地上。

尚安柔恍似如梦方醒,她容颜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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