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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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琅玉-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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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水终是化了,他便和着捻碎的药草,令她一并喝下。她陷入深入潜意识的昏迷中,张嘴听话地喝着,却忽然喷了一口,将药水全都呕了出来,轻声喃喃道:“好凉啊。”
  他的手轻抖,随即默不作声地将水囊放在了一旁,不紧不慢地自袖中掏出了一支匕首,云淡风轻地一笑,便在手腕上轻轻一划,上面很快地渗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汩汩的殷红便一滴一滴流落在地上。他倾尽了水囊中忍耐寒意融化的雪水,眼中丝毫无觉得可惜,将手腕对准水囊的瓶口,直到血水将要满至一半,才随意地点了几个穴道止了血。
  他把水囊凑近她的唇,她慢慢地张开了唇瓣,听话地宛若乖孩子般一点一点的喝着,看着她喝尽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淡而迷人的微笑。她体内的剧毒,他不是没有办法解,而是不可为她解去,因为烈毒倘若要完全除去,就必须以毒攻毒,如此一来,两毒相冲,生存的机会最多只有一半,在几率不大的情况下,他宁可她保持现状,控制毒素蔓延,直至他有能力用最小的伤害、最有把握的法子治愈她。
  待在荒芜人烟的山中,又恰逢冬日里,连足以果腹的蔬果都不曾有,他整整忍了七日的饥饿,并且每日每日割腕喂血给她,以维持微弱的生命。他的脸容已苍白若雪,步子稍显得无力虚软,几日未曾进食,又兼之不断地流血,他本是虚弱不堪的身子,更加得飘渺,仿佛下一刻便会倒下去。
  他的精神力与意志力太过的坚定和强大,纵然是凡人却也忍不过七日的饥荒,可他却保持着一颗强烈稳固的内心以及融化的雪水,强撑了下来,其间还在不断地照顾着那个榻子上的病弱女子。
  他如玉般一寸一寸雕琢得手腕上,满布着狰狞的血痕,一次又一次地割腕放血,令白雪肌肤层层叠叠覆上了厚厚的黑褐色结痂,泛着刺眼的红,他满不在乎地一笑而过,便又继续碾磨着刚采摘来的山药。
  终于在第八日时,她苏醒过来,安静地平躺在枯草垫上,拿手在眼前晃了晃,却依旧是看不见。不过她已从先前极度恐慌的内心中,安稳下来,这绝大原因是由于晓得了公子翌就在自己身边,日夜呵护着她,那日短暂的离开,只是为了去寻医治她的药草,他并未弃她而去,这令她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十分宁静地躺平,平稳地呼吸着,虽是看不清他的脸容,可她却不知为何,打心里觉得安全而放心。公子翌的身上有很大的魔力,他的武功和医术同是深不可测,与他一起云游四海,便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
  然,她的口中有几分不适,抿了抿唇,唇齿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她想,兴许自己吐过血吧,便没有再往深处想,而公子翌为她割腕放血喂与她喝这件事,直至若干年她死去后,都不曾知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没有心没有爱的男人不惜残害自己的身体,只为在山穷水尽时与她相濡以沫,拼死护住她的性命。
  她张了张口,向他索取些水,她的唇瓣白得发青,她渴得十分难受,嘴唇都是干燥而苦涩的。他取来了水囊,这一次里面装的却是真的融化了的雪水。雪水与血水不同,才喝了几口,她便瑟缩地发起抖来,便推开了水囊,摇头说不喝了,即便仍是很渴,但那样凉透的水温她真的受不了。
  他也不多说,只将水囊放在一边,便在她身侧坐下,静静地打量着她的面容。她的双眸始终都是紧闭着,大抵是由于看不清,便索性直接闭上了眼不睁开。他温婉的眼眸淡淡的流露浅笑的目光,道:“姑娘,若是继续在这儿待下去,我们都会死。”不仅是冻死,还会饿死。
  她点了下头,便二话不说地开始摸索着外裳,独自穿好系好腰带,便下了榻,道:“我了然,那么我们上路吧。”
  她视不清景致,行动不便,他便搀着她慢慢行走,银白的素裹世界里,只两人相携着手,偎依袅袅,亲密无间,不知情者大抵会以为那是对恩爱夫妻,一步一步地踏着雪,缓慢地越走越远、人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天地交合的地平线下。
  居于山里的这七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抱她离开,可他的身子太过孱弱,带她走不了多远,便会散尽全部力气,那么荒天雪地,只有冻死在郊外的份。他算过了,据以采来的药效来看,大约要六七日,她才会清醒,故他选择了一搏,待她恢复了身子,便可相互扶持地走出冰雪荒原。
  
  她的腿又疲又疼,也不知究竟走了多少路,翻过了多少小山坡,才在山脚下望见了这间露天茶寮,席地坐了下来。她搓揉着酸痛的小腿,纤细的眉毛微拧在了一起,纵然气温冰寒,她的额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自从中羽箭毒发以来,她的腿伤一直隐隐作疼,始终没有好过,据公子翌所言,夜袭那晚,有一支羽箭穿刺过她的腿骨,恰好损伤到了神经,致使她好一段时间,无法起身站立,唯有借助轮椅才可行走。
  而今,腿伤虽是好了,亦可站立行走,却不如伤前那般自在随意,稍微走得远了,伤口便会疼得厉害,最疼的时候,她几欲是咬牙不住,偷偷的躲起来流泪,是的,说她好面子也罢,说她太看重自尊也罢,她决不会轻易在人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可她也是人啊,疼了乏了,难道就不可以难过流泪么。
  一直温柔细腻的纤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又将她的手心朝上反转过来,紧紧地握住她粗糙的手掌,两只手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一只白皙若雪,一只龟裂糙皮,照这么看来,寻常人大抵会以为,细腻的那一只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的玉手,其实却不然。
  她过惯了苦日子,做惯了粗重的活,本以为由丫鬟荣升为公主之后,即便身在金丝笼中,便也认了,锦衣玉食,孰人不要。可她固执又不服输的脾气,却偏偏为了父王临终前的交待,背负着重大的职责,以和亲的使命,代祢媃嫁与秦王为妃。
  草率地将自己的终生幸福交予一个从未认识的男子,还是一个妻妾三千的帝王,绝无幸福可言,但她也认了,她不求得宠,大不了孤独终老一生,可料命运便是如此这般折腾人,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纷乱的局面,几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知究竟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嬴政,是君臣,是妻子,还是仅仅只是被其利用,她分不清,故她最后选择了离开。
  她,再一次成为了落跑王妃,与别的男人“私奔”了,此一去,天涯海角,再不回头,她不知嬴政获悉消息之后,会不会勃然大怒。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也许嬴政早就忘记了,曾经与一个平凡的女子,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山盟海誓,往事已成空话。
  公子翌紧紧地握住那双满是龟裂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点一点的蔓延至了她的肤上,他微偏着头,缓慢的抚摸着她的素手,那轻柔的动作仿佛生怕弄碎一样宝贝般,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眼中满是爱怜,可是她盲了双目,什么都不会看见。
  店家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茶水,几个馒头,他取了一个热乎乎放进她的手心里,倾倒了一杯茶水,吹了吹热气,待凉了放置她面前,便也不开口吃,只默默地看着她。她并未觉察到什么,狼吞虎咽地吃着,十分不拘,吃相亦不文雅,可不知为何他每次看到她吃饭时,即便是简单寻常的几味菜,吃起来也特别的香。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淡淡地笑了笑,似在自嘲,径自执起茶杯,将滚热的水一饮而尽,喉间烧灼难忍,可他的唇间却依旧保持着吟吟婉约的笑意,看她的眼神亦有几分不同寻常的亲密。
  她吃了半晌,终于注意到了不妥,停下来便问:“你怎么不吃?七日一食未进,怎么可以不吃,你若是死了,我要怎么办。”言语仍是一如既往的直来直去,颤抖的声音中却是含着真切的担忧。
  他闻言淡然一笑,便也不多说,只挽起宽大的衣袖,执起一个馒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不论他做何事,即便是吃饭这么小的事儿,他的动作却也是温文尔雅。吃下了一个馒头,他方才抬眸平视着她,慢言道:“姑娘可是在担心在下。”
  她微蹙娥眉,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道:“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即便你不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即便你自残伤害自己,我也不会在意,但是,你决不可以死,因为你死的话,我也会死。”我清澈平静的目光坚定地看向他,轻声道:“这世上再没有谁可以解去我体内的毒,所以在此之前,你不可以死。”
  他娟秀的眉宇静静地舒展开,白如青葱的指尖淡淡的掠过俊秀的脸容,将一缕碎发捋到了耳后,那高贵清雅的身姿宛若高山流水般清丽脱俗,一举一动皆是出尘的秀雅。如若她可以看清他的模样,定会为此吃惊不已,公子翌并非是从前的那个公子翌。
  过了一些时候,见茶水已凉,店家又端上了新的换上,她摸索着独自斟倒了一杯,端起来,唇瓣已然含在了杯沿之际,却倏然被一只手拦了下来夺过。他白玉的五指平摊覆盖在杯口上,敛眸淡然地瞥了一眼店家,眸光一闪,便警惕地低下头柔声对她道:“有迷药。”
  他是用毒的行家,这点微不足道的伎俩岂会瞒得了他的眼睛,但谨防有诈,未免横生枝节,无端生出更多的陷阱圈套,以现今的身体状况,他的能力不足以应对,故他掐算一二,并未表现出了然的模样,而是直接接过她手里的茶盅,将饱满的唇暧昧地贴于她曾经含过的杯沿,算得上间接接吻,亲密与暧昧是做给店家看的,他淡然一笑,将茶水一饮而尽。
  她虽是视不清景致,却分明听见了他咕嘟一声喝下了茶水,面色一暗,忙攥住他的衣襟,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么,明知有迷药,还真的给喝了下去。”
  他浅笑吟吟:“姑娘以为此茶不喝下去,我俩便安全了么,荒山野岭之地,既无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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