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梦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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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梦轩辕-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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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光照亮的石门内,不过是数丈见方的斗室,头顶隐隐有水流声,借着光亮,才发现海水被一层结界拦在了上空,不同于相思湖水的清澈净灵,这位于相思湖反处,不知是真实,还是幻境存在的荆棘海水是暗沉的黑色,海水里翻搅着难以名状的事物,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腐味。挨着岩壁的一侧,“滴答、滴答……”一直间或响着滴水声,那渗透着腐味的海水经年累月的滴落到这斗室之中,于是那岩壁之上,绽开了一朵又一朵从未见过,却形似腐骨的苔藓,海水沁湿的地面上,一丛又一丛的珊瑚交错着,密集而杂乱,不是明艳的各种颜色,而只有腐骨般的灰黑,甚至那珊瑚上还密密麻麻爬着不知名的虫子,果真是好诡异的地方,从走进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就觉得不寒而栗,间或还会莫名的一个激灵。
  狼夜的目光急切而略带仓皇地在这斗室之内逡巡着,白茉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被捏得有些生疼,她蹙了蹙眉,抬眼看他,却见着他额角绷得死紧,这是第一次,她深刻地感觉到他的紧张与不安,原来……她没有时间再多想,因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也瞧见了狼夜目光瞬间地定格,眼眸深处绽放出复杂的光芒。仿佛预感到了什么,白茉舞极慢地挪动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然后,撞入了一双眸子,熟悉的……金银之色……
  等待了千年的恍如隔世,可是,在隔着丛生的珊瑚,从缝隙间对上那双金银之色的眼瞳时,狼夜才知道,千年可以这般的短暂,因为那血脉相连的悸动,在四目相对的顷刻间,便从骨子里一丝一缕地涌出,从未淡忘过分毫;但千年,又可以是这般的漫长,漫长到仿佛上一次见到这双眸子,已经是上上辈子的事情了,而那双从前璀璨仿佛敛尽三界艳色的眸子似乎也在这日复一日的黑暗中,染上了尘埃,暗淡了些许。
  自被投入这不见天日的海底囹圄的那一日开始,寸心就从未奢望过,这漫长不知尽头的一生还能见到除了黑之外,其他的色彩。所以在这方她早已习惯了潮湿和腐味的斗室被不知何处而来的光给整个照亮时,她只觉得刺眼地别开头去。待到适应了光线,这么一睁开,便坠入了一个美好的梦境。那双眸子,即便不再是从前的金银之色,即便闪烁着她所不熟悉的点点晶光,却是从不会错认的独一无二。哥——,一个呼唤,在她无法记数的日日夜夜里,一再重复的呼唤,被梗在了喉头,她吞了吞口水,这才发觉喉间像是被上了锁,竟吐不出一点声音。
  狼夜生怕这不过只是一场梦,千年的等待,千年的筹谋,却觉得这一刻是那般的不真实,不敢移开视线,所以目光只是牢牢锁着那双眸子,原本紧握在白茉舞腕上的手轻轻挪了开来。不愿意承认心头那一瞬间的失落与空洞,白茉舞知道这一刻,狼夜的心情,望着他朝着那双眸子的所在处,迈开步伐,急切的,踉跄的……
  “小心啊——”电光火石间,两记示警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尖嚷而出,身后属于少女的软嗓惊惶失措,身前,那珊瑚丛后金银之色的眸子仓皇瞠大,随之响起的女音仿佛是深锁了千年的喑哑,破碎如同裂帛。恍惚回头,只觉着身畔风袭,一声骤然而起的兽吼刚窜进耳内的同时,一尾巨大的阴影已经朝着头顶兜头扑来,灯笼般大小的双目,还有那兽爪,尖锐如同刀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白茉舞即便是反应极快的一个猫身,想要躲过,但那庞大的巨兽却以不似它庞大身躯的敏捷更快地挥掌抓来,白茉舞蓦地一个闭眼,深知,怕是躲不过了。却在电光火石间,被一个力道往身后一扯,紧接着,颈后一阵深挖进皮肉里的疼痛,她蹙眉低吟,蓦然睁眼,一抹水墨色的身影从身后窜出,手中光刃如箭,直取巨兽双目而去,她这才发觉方才因着那一拉,本来吻颈的兽爪,只是划过了她的颈后,深可见骨,虽然疼,却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嗷——”一声更大的兽吼,那尾巨兽在半空中因着剧痛而扭曲挣扎,还未能从双目的剧痛和黑暗中平复过来,便觉着身上的皮肉一寸又一寸地被割裂,除了痛,还是痛,除了嗷叫,还是嗷叫,却反击不了分毫。
  狼夜红了眼,下手毫不留情。即便那尾蛟龙的身躯较他庞大了不只十倍,却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此时,他眸中的墨绿尽退,化为纯粹的金银之色,这一刹那,他不只是狼族之主的万妖之王,更是三界尊贵的魔界之主。以狼夜平日里的警觉与敏锐,方才那一切原本可以避免,可是因着今日心绪的波动,他的眼耳口鼻,身体的感觉仿佛都退化了,因此,是在那两声惊叫中,他才反应过来,却是在回头的一刹那间,被心中的惊恐整个淹没。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晚上一步,如果再晚上一步……“嘭”一声巨响,那尾庞大的巨兽终究是摔跌在了地面,了无声息了。狼夜的手颤抖着久久无法收回,紧咬的牙关间,隐隐有着血般咸腥的味道。
  “狼夜——”整个斗室中飘扬着还未散尽的血雾,被方才那残杀的一幕给震骇住,死寂无言。过了片刻之后,白茉舞才缓步踱到他身后,以迟疑的语调,沉吟着唤他的名。他蓦然回过身来,拽住她的手臂一个轻扯,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入了他的怀抱之中。那样紧,那样密,他的双臂将她锁住,紧紧缠抱,满鼻间还是那样血腥的味道。疼!颈后的伤处被那深锁的力道箍住,她却只是蹙了蹙眉,没喊出声来,只因着,那埋首在她发间的这个男子,那个不可一世的狼夜居然在颤抖,在害怕……蓦然间,一种混合着酸甜苦涩的绝望铺天盖地而来,这一刻,她情愿沉醉在他怀里,因为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哥——”像是过了许久,待到狼夜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始终将这一幕幕静静看在眼底的寸心,金银之瞳里的神色由最开始的震惊慢慢转变为欣慰,终于是出声打断了那双相拥的俪人。狼夜在那声呼唤中,身形一顿,而后,极慢地松开环在白茉舞腰上的手,退开来。转头望向那珊瑚深处,广袖一挥,那丛丛珊瑚丛登时化为粉尘,四散而去。而那珊瑚深处,是一方石台,台上锁链较臂粗,牢牢锁附住女子四肢、腰际,甚至颈项。石台之上的女子半跪着,身形瘦削而荏弱,身上衣物,单单的烟色,不复记忆之中的明艳光华。狼夜朝着石台一步步走去,每将石台之上的人看清一分,心口的疼,便加剧一分,喉间有无边的苦涩在蔓延,愧疚、悔恨化为心口针刺,一针针凌迟着他的心。像是用了一世的漫长,他终于走到石台前,定格,趋身,轻绕,锁链声响,颤抖着双臂将女子纤弱的身躯揽入怀中,那一贯不可一世,从未流露过半丝脆弱,更遑论流泪的狼夜,一刹那间,泪如雨下。哽咽的嗓音一声又一声,只迭声重复着,“对不起……寸心……对不起,哥来晚了……对不起……”一遍又一遍,久久不绝。
  压抑的低低哭声突然被释放了出来,寸心窝在兄长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要将隐忍了千年的泪一次哭个干净,哭痛快了,心,也就痛快了。从未料想过还有这样的一日,从未料想过他们兄妹还能有这样再见的时候。
  狼夜什么都没说,只是牢牢揽抱着妹妹,由着她在怀中宣泄,只是那宽厚的大掌,温柔地,轻抚般一次又一次顺着那头碎金色的发丝,偶尔轻叹闭目间,有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落。许久之后,许是哭够了,寸心的哭声渐渐缓了下来,到最后,渐渐只剩抽泣夹带着偶尔的哽咽。狼夜这才推开她,想要掏出随身携带的绢帕,却未寻到时,才想起稍早的时候,用来裹白茉舞掌上的伤口了。抬眼看着寸心一脸的泪痕,他一边就着衣袖轻轻擦拭,一边低哑着嗓音,轻笑道,“瞧你,都这么大了,还是这般爱哭。”轻嘤两声,寸心可不理兄长口中淡淡的调侃,他们都清楚,这一刻的重逢,是多么的难得,如何不哭?怎能不哭?抬起红肿的双眼,寸心的目光越过狼夜的肩头,望向他身后数步之遥处并肩而立的两道身影。白衣清冷的女子,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过除她以外,被兄长那般搂在怀中的人,至于,那银衣的少女……她目光一顿,金银之色的眼瞳深处突然云翻雨覆一般,搅动起来……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狼夜这才想起被忽略许久的白茉舞和回澜,忍不住有些赧颜,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白茉舞,我的女人!”一贯简约却霸道的答案,一如他自始至终的霸道。白茉舞来不及反驳,那一厢,寸心也只是淡淡一笑,那句我的,从初见兄长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明了,至于女人……是啊,当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啊!眼儿匆匆转过,再度停留在银衣少女身上,再也移不开去。“她是……”狼夜蹙了蹙眉,想着寸心或许跟他一样,以为女儿早已死在九百多年前,三十三重天的九莲池畔了吧?如今回澜出现,她会不会坦然地接受?
  “我知道!澜儿,她是我的澜儿!”截断他的话,音调轻柔但却坚定且毫不迟疑,在狼夜愕然的回视中,寸心只是望着回澜的方向,笑着,轻缓而慈爱。回澜在那样的目光中,莫名的震颤,那个在照颜镜中见过的母亲,这一刻,就活生生地在她面前,望着她,笑着,唤着她,澜儿,她的澜儿。
  身后,白茉舞轻轻推了推她,朝她递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怔忪着,好不容易,终于迈开了步伐,才觉得脚下是那般的沉重,一步步艰难地挪着步子,走到石台边上时,狼夜已经让开了位子,而她,在反应过来时,便已经被寸心一把揽进了怀里。那怀抱,不够温暖,也不够柔软,瘦削的,冰凉的,甚至鼻间都能嗅闻到那经年累积的潮湿与腐味,回澜却觉得想哭,眼泪也确实落了下来,眨眼间,便已模糊了她的视线。这个怀抱,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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