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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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劫录-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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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这个时候,彭公派来了使者,要求峰卿暂时将我看管起来,他第二天就要召见我。想不到那个女人的动作还真是快,但我知道,如果不是峰卿自己心生犹豫,国君的命令他也不会听从的。我倒有些想他不听命,看看到了生死关头,忽荦会不会出来救我,怎样救我。 
  第二天一早,彭君在石宫正殿召见我,六卿也全都到场了。最尊位的是弓卿,然后是腾卿,以下依次是峰卿、赭卿、梁卿和华卿。除去梁卿换了人,其余的倒都是旧相识。坐在六卿下首的,还有两名灰衣老人,那大概是元无宗门的达者吧。我还在彭国的时候,道法低微,没机会和这些达者们打交道,因此都不相识。 
  弓卿赞礼,我先递交竹简国书。彭公观看了国书,又将竹简递给弓卿,让六卿传阅。我明显注意到峰卿的眉头皱了一下,但我并不知道国书中的内容。 
  “贵国国君身体还健康吗?”老套子的外交辞令。我急忙对彭君稽首,回答说:“寡君康健,劳彭公动问。”“贵国国君在信上说,大夫是他深为倚重的臣子,”彭君沉吟着说道,“然而贵我两国都是信奉元无正宗的,大夫若是叛宗,寡人不得不加刑,贵国国君料必不会见怪吧。” 
  我知道峰卿为什么皱眉了,一定是郴君在国书中表现出对我很器重的态度,因此他怕杀不了我,不免担忧。“外臣并未叛宗,”我冷静地回答说,“彭公何由加刑?” 
  “你没有对王姬说过一些外道的话吗?”弓卿严肃地问我,“难道还要请出王姬来对质?”“不需要对质,”我微笑着回答他,“我在王京的时候,确实对王姬讲过几句话,但并非外道妖言。” 
  坐在下位的一位灰衣达者说话了:“‘有无,故遂有,有有,故遂无。有无之间何尝有它?有无之前亦何尝有它?弃无而谈有,是见天而不见天之所受载;弃有而谈无,是见地而不见地之所受覆。’你是这样说的吧。”啊哈,想不到那个女人竟然把我随口讲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可是,等等,我不是也把忽荦所讲的这句话记得很清楚吗?清楚到竟然可以随口对那个女人说起。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其中非同一般的含义,从而下意识地牢记,并且反复咀嚼它呢?

  (。。)

    正文 第一部 历劫在心 第二十四章 论
     更新时间:2008…6…12 12:28:35 本章字数:4286

                史载:檀王十八年夏六月,郴大夫峰扬论大道于彭石宫。 
  我在彭国的石宫内,与两名元无宗门达者的对话,后来竟然被记录下来,成为新宗门发端的源泉,这在当时是料想不到的。当时,我只是照搬着忽荦和蒙沌的言辞,并添加上自己的一些歪理,随口辩驳而已。“是的,这确实是我说过的话。”听到对方的质询,我干脆地回答说。 
  “这难道不是外道妖言?”那名达者喝问道。“元无所谓外道,是指本有,”昨天晚上,我早就把应对的言辞都想好了,虽然内心盼望一言不发,等着看忽荦怎样拯救我,但依旧忍不住要把想好的话讲出来,反驳这名达者,“我这难道是本有邪宗的言辞吗?怎么可以称为外道呢?” 
  “你反对本无自生万物,就是外道!”那名达者大声呵斥道,“表面上装作调和有无,两端并重,其实就是两端都不重,这是最邪妄的外道!” 
  他越是愤怒,我就越是享受。我慢慢将身体转向他,淡淡地回答说:“你不能领悟其中的深意,就咒骂为外道,这是党同伐异,不是辩论。深无终说过的某些话,素无始也骂他‘荒谬’,素无始的某些教诲,深无终说他‘渐堕入异端’,你倒说说看,他们哪位不是元无的达者?” 
  “放肆!”那名达者几乎跳了起来,“你竟敢以这两位达者之名来诡辩!”这种理屈词穷后的叫嚣,我倒是预先没有料到,看起来,枉自背负着达者之名,这个家伙也不过如此而已。我将腰一挺,随口摆摆资格:“去秋七月,我奉寡君之命往阵国通好,在渝邑遇见了素无始和深无终两位达者,与他们交谈竟日,可惜先生当时不在旁边,因此无法理解我话中的含义。” 
  在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点使我非常得意。你们见过些什么?你们可见过那两位达者在听了忽荦和蒙沌的话以后,那副灰溜溜的样子?我倒是很想把当时真实情景描绘出来,可惜不是时候,况且,就算说了你们也不会懂。 
  “胡说!”两名达者同时叫了起来。“请问两位当时身在何处?”我笑着问他们,“莫非你们当时就在素无始或者深无终身边,因此可以质正我在撒谎?不,我说的都是事实,只是那些高深的理论,你们无法理解而已。” 
  “什么高深的理论?你所讲的都是外道邪说!”先前说话的那名达者仍然嘴硬,“无在有之前,在有之上,正如父便是父,子便是子一般。你将无和有归于同一层次,不是邪说是什么?!” 
  我瞥一眼目瞪口呆的彭公,继续平心静气地回答说:“不错,无是在有之前,是在有之上,但无有,也便无无。父非初始为父,子也非永远为子。子有子后,子也就是父;父若无子,怎能以父名之?”话才出口,脑中就传来忽荦的声音:“胡说!”我在心里回答他:“当然是胡说,他们听不懂就行了。” 
  “无生万物,因无生有,”很少开口的另一位达者反驳我的话,“无是有之父,无有之时,仍然有无。怎能将父子相提并论?”这回我却不正面回答了,只是笑笑:“夏虫不可与语春冰。无与有本是一体两面,非要将其割裂,执着于先后、主次,则此相对于有的无,并非是真正的无啊。” 
  这话不是我说的,这话是蒙沌曾经对素无始和深无终说的。当初他一句话,说得素、深二人瞠目结舌,无以为对,现在我讲出来,也吓得面前两位达者一愣。其中一人才想反驳,口齿却不免有些结巴,弓卿急忙出来打圆场:“好了,不必再辩论了。峰大夫既然得到了素无始、深无终两位达者的真传,所言自然是有道理的。” 
  真传?那两个被蒙沌一句话说得灰头土脸的家伙,凭什么来指导我?我在心中哂笑,而面前那两名所谓的达者还想继续纠缠,却被弓卿劝止住了。 
  “大夫年纪虽轻,道德却深,”彭公望了一眼弓卿,微笑着向我说道——我总觉得他现在的微笑中有一丝谄媚之意,“既然证实了只是一个误会,寡人谨代表彭国君臣,向大夫致以诚挚的歉意。” 
  我瞥了一眼那两个仍在忿忿不平的达者,将身体重新转向彭公,俯身说道:“小臣还奉寡君之命,有件重要的事要单独禀告彭君,请彭君屏去众人。”趁热打铁,正好赶这个机会,让他把雨璧交出来。 
  彭公听了我的话,有些惶惑地又望弓卿一眼。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说道:“弓卿与腾卿执彭国之政,军国重事,不应该向他们隐瞒。就请两位世卿留下,请余人暂且退下吧。” 
  彭公还没有发话,腾卿先挥挥手。立刻,余下的四卿、护卫的士兵,还有那两名元无达者就都磕头向国君告辞,慢慢退了出去。 
  “郴君还有何事以教寡人?”弓、腾二卿在场,似乎使得彭公放松了许多,他有些显得过于亲密地笑吟吟地问我。我开门见山地说道:“忽王十七年,赐雨璧于彭国,以镇西方,赐云玦于素国,以镇东方,赐风璜于翰国,以镇南方,赐雷琮于练国,以镇北方。分封四伯,以拱卫社稷。不知现在雨璧还在彭国吗?” 
  彭王没料到我会问起这件事情来,略微有些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望向弓卿。弓卿沉吟了一下:“雨璧世镇彭国——不知大夫问此何意?”我知道他们在没有明确了解我的用意前,是不会透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的,于是假装潇洒地微微一笑,搬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四玉以镇四方,社稷因以安宁。而今四玉飘零,社稷因以倾颓。寡君欲为东方之伯,近日已得云玦,欲与彭君交换雨璧,以证两国永世之好。” 
  听我提到云玦,在座的三人又都是悚然一惊。腾卿抢先问道:“云玦不是在素人手中吗?”我故作莫测高深地一笑:“去春正月,我师伐素于耒山,素公卒,谥为荡。四月,素新君与我和,愿奉寡君为东伯,并献云玦。” 
  我所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并且绝对无从取证。素人是被打败了吗?是的。素人心甘情愿交出东伯的头衔吗?头衔这种东西,从来是靠实力取得的,不管他肯不肯交,素的新君继位后不敢伐郴复仇,则他的东伯头衔就自然转移了。素人交出了云玦吗?不,云玦一直在素燕手里,后来被蒙沌取去。郴君得到了云玦吗?不,这件世镇东方的神器最终由蒙沌交给了我。 
  我估计,原本彭国君臣以为郴国只是极东地方的一个小国,刚刚不满素国的控制,起来反抗,侥幸打了一个胜仗而已。而照我的说法,郴国不但打败了素国,还迫使素国交出东伯头衔和雨璧。郴即将或者已经成为东方的霸主了!这个消息着实吓了他们一大跳。 
  三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弓卿才咳嗽一声,慢慢问道:“大夫……既然雨璧世镇西方,云玦世镇东方,为何要交换呢?”我微笑着回答:“东方属水,西方属云,雨璧镇于东方,云玦镇于西方,原本也合乎大道。” 
  “不可,”腾卿摆摆手,“忽王所命,先君所遗,怎可与人?我不贪贵国之宝,贵国亦休贪我国之宝。”我故意用狡黠的眼神望着他:“何必如此拒人千里之外?莫非传说是真的……”“什么传说?”弓卿抢问道。“传说彭国已失雨璧,”我点点头,“看来所言不虚了。” 
  彭公求救似地望着弓卿。弓卿略微镇定一下心神,突然开口揭我的老底:“窃不恭。大夫本是我国峰氏之子,檀王十四年春,先君崩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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