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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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书生-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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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孤燕回,空付三月柔光美。遍寻不见双飞翼,梁下空余昨年泪…”何太师叹口气,回过身来擦擦嘴,拿过酒杯再喝一口。心里便是半喜半忧,方才见了杜彦莘,心知这也是个聪明孩子,这才说得那麽几句,只盼他能明白,也盼杜翰林能明白,更是盼那栾哥儿明白。
  只为看官,这取月亭开张果是生意兴隆,咱们说了杜彦莘这头儿的事儿,可那杜翰林又如何?咱们下回“贤叔侄各说半句 老少间各怀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回
  诸位看官,今日小老儿来的路上无意中听隔间儿小娘儿唱了首曲子,这便记下了诗来,说与诸位共赏: 
  佼佼游冶童,握发入花丛。扬声胜筝瑟,艳态凌媚舞。
  贵人一蛊惑,飞骑争相逐。婉娈邀恩宠,百态随所施。
  便是一人下,求得万人仰。个中滋味过,方识人间苦。
  
  这小曲儿说的便也不是甚麽新鲜事儿,想那勾栏妓坊,多得是倚门带笑,送往迎来。不见得个个国色天香,便也是娇柔妩媚。家中谁人无妻房,端庄淑仪好贤良。男人何必来寻花,便是偷得香过尝。女的免不得莺声不离耳畔,燕语甜吐舌尖。端看杨柳腰上下随风而摆,荡出点点春浓;便再看樱桃红口,呢喃出微微香风。眼儿朦胧,手把细细汗流滑酥体;暖胸洋洋,涓涓融得坚冰化;罗衫露腿,隐隐得见牡丹心。真个儿是美爱色相情几多,怎与偷玉窃香滋味同?
  再说那小官儿相公,玉蕊旗枪称绝品,幽丛蕊心惑崆峒。柔风荡山青松过,兔毛瓯浅香云白。巫山便是欲还休,春江早腾三波浪。无心睡眠不离席,便要清气入肌肤。香丛自落溪岩外,不肯移根入上都。便叫金枪折半弯,旌旗骨酥体便软。口念七言保命诀——铁棒磨成绣花针!
  诸位看官莫怪,这花非花雾非雾,风非风露非露。便是常在欢坊行,怎有片叶不沾身?待得家财散尽时,亦有不肯回头客。
  小老儿说这话,并非是说那美丽娇娘都是妖魔鬼怪,亦不是云那清俊小哥儿都是魑魅魍魉。只是这杜翰林叫自个儿儿子亲自撞见,心知此番必不能如上次那般敷衍了事,这便又惊又急恼羞成怒,一路出了取月亭,便向家中来。
  这一路之上,杜翰林扶着轿框又是窘困,又是叹息,心中不免感慨栾哥儿那小情儿妙意,眉眼之间顾盼风流,通身雪白美不胜收,直教人弄的魄散魂消,骨酥体软。再想那情事了时,栾哥儿散着头发卧在榻上,四肢不收慵懒惬意,眯着眼睛只是一笑,口中喃喃一句“大老爷——”,这便情难自禁,心神荡漾。往常自个儿通身定是一震,下头儿□又精神百倍,跃跃欲试。几番登临绝顶,得见另一番日月光辉,直如再世为人一般,浑身清爽。然而此刻坐在轿内,杜翰林前思后想,数出这栾哥儿种种不是。第一不是,便是他隐瞒身份在那丽菊院中,明知他是翰林大人也敢勾搭,便是不论他有意或无心,这般要挟作态实在不该。科举考试乃是国之重典,怎可如此草率儿戏。但又想他所言之事,加之自个儿曾亲见薛夔泼皮无聊之态,竟连自个儿这个堂堂当朝命官都不放在眼里,可见确是市井之害!奈何这杜翰林亦是有些顾忌。想他平日里方正严明,免不得得罪了些人。现下这事儿已然弄出些声名来了,窃闻有些大臣要参他,却不知怎麽皇上那儿不见动静。杜翰林这心便就一直悬着,生怕若是顺势再起,叫个有心人害了。再一想,这栾哥儿便又有第二个不是了。这栾哥儿何等聪明,自该晓得他替他引见太师是担着多大的风险,无论他是否高中,这名节总是要留心的。这便有气,恨那栾哥儿不知爱惜羽毛。转念就又恼恨上了自个儿。为何就是对他恋恋不舍,暗自神伤,苦不堪言?按理儿说,这栾哥儿也不是甚麽倾城倾国之人,也非贤良温婉之辈,文才便也算不得一等一,这便究竟怎麽的了,端的是说不清理不明。
  现下这些还不够杜翰林愁烦的,便又来了个棘手之事。杜彦莘心中生疑原也应该,杜翰林本想待他考罢了再好好找个时机与他言谈一番搪塞过去。奈何考完了儿子便缩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里与花家贤侄弹琴下棋、研墨丹青,间或品诗弄文。但面上看来清清静静的儿子,两眼却时时盯着自个儿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事儿晚回了,定会看见家中小厮候在街口打望。只可惜,当时自个儿还当是他体己父亲,且自个儿心思全在栾哥儿身上,这便大意了。若然不是,也不会出了今晚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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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心里便是七上八下,又急又恨,又羞又愧,说不清道不明,一路嗟叹着回了府。
  
  下轿入院,更衣梳洗,杜翰林心中这就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儿。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不成寐,叹息着翻身起床,听着鼓敲亥时,便是不安。披衣出来,挥挥手叫家丁出去寻一番。自个儿横竖睡不着,且又挂着杜彦莘的消息,索性理了衣裳,往后院走走。
  月色银白如雪,清辉遍地。耳边不闻虫鸣,端的有些孤寂。眼看院中繁花似锦霎那间便要老去,杜翰林不由一叹。心道,若是自个儿还是二十青年,只怕也不用愁烦至此。
  信步到了院中,正打算绕过荷花池往那亭子去,便听见不远处有人细细念着:“湘水蓝,柳絮乱。凝眸望处春光淡。杏子酒,余香留。满把桃花,分作两半。灿、灿、灿…一宵欢,肠寸断。皆怨当年东风乱。半白首,千重楼。花谢春逝,人何日还。残、残、残。”
  那声儿轻轻悠悠,如梦似幻。杜翰林呆得一呆,忍不住接了下去:“西湖柳,红酥手,且共东风一壶酒。湖光潋,春波艳。双鬓鸦雏,杏子单衫。漫,漫,漫。”言罢了略一迟疑又道,“烟波寒,凤箫乱,月隐迷雾阻孤帆。逆水行,顺水看。半支残荷,枯墨菡萏。暗,暗,暗。”
  那人咦了一声,走出亭子来。杜翰林眯着眼睛,借了月光一看,却是花家贤侄,这便笑了:“贤侄何故深夜在此?”
  花间甲见是杜老爷也就愣了,半晌方拱手道:“世叔请了。也不知怎的今夜无眠。见院子里月色正好,这便出来看看。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世叔怎的也睡不着麽?”
  杜翰林这就进了亭子坐下:“可不是?这人老了,便是睡得少。我想你这般大的时候儿,整日里都睡不够呢。”说着轻轻抚额笑了。
  花间甲立在一边儿:“世叔可是担心杜兄?”
  杜翰林看他一眼摆手道:“原也是,统共只得这一个儿子,还能如何?”
  花间甲一拉衫子坐下了:“杜兄比愚侄可是强多了,世叔切莫担忧。”
  杜翰林叹口气:“便是彦莘似你该多好?那个臭小子,年岁倒是见长,可臭脾气还是一般不改。”
  花间甲这便笑了:“世叔这话说的…杜兄便也是人中龙凤,学问好不说,更是难得人品高洁,颇有世叔风采。今番若然高中,定是名留青史,光宗耀祖。”
  一番话说的杜翰林又是欣喜又是感慨,这便叹口气:“我原最忧心的就是这个儿子。太过实心,一点儿不懂人情世故,这可如何是好?”
  “有何不好?”花间甲呵呵一笑,“要我说,这便是杜兄最大的好呢。您要口甜舌滑的,小心遇着个口蜜腹剑的;您要晓得进退的,当心选了个不知轻重的。荣愚侄说句冒犯的,横竖是自个儿亲生的,便有好,也都不是好呢。”
  杜翰林听他这话说得有趣,不由笑了:“哦,你倒有道理呢。”
  花间甲垂目一笑:“原是年纪再小些的时候儿,家父常常将愚侄与杜兄相提并论,只说我资质平庸,又不肯上进用功,端的愁煞人。若是像杜兄,便是大大的省心呢!”
  一番话说的杜翰林合不拢嘴,这就拉了他手笑道:“还是贤侄会说话…唉,彦莘便是有你半分,我也知足了。”
  “看您说的?”花间甲亦笑,“便是我能如杜兄一份沉稳,也就算是我孝顺爹娘了呢。”
  杜翰林哈哈一笑,却又想到一事,忍不住道:“贤侄啊…你们今次应考的生员中,有个…唤作李栾的,你可认得?”
  花间甲心里一紧,面上和缓道:“回世叔的话,认得。他是姑苏人,先前儿同愚侄住在同一个客栈里头儿。”
  “揪如此简单?”杜翰林眯眯眼睛。
  花间甲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就笑:“说起来,便也是有些缘法。我与这李栾也算投缘,故而多亲近了些。不过杜兄似是看不惯他游手好闲的皮赖样儿,呵呵。想杜兄那般方正之人,自然是不中意他的了。”说着便将两人初见时饮酒一事儿说了。
  杜翰林听着默默琢磨,看来这个栾哥儿虽是喜欢言语逗弄人,兼之举止轻佻,但旁的倒也没甚麽毛病,这就心里略略一安。却又想到,他既然胆子颇大,敢如此来找自个儿,平日里定也有些荒诞不经不言。且他那分桃断袖的癖好也该有些端倪,这就小心翼翼道:“那依贤侄来看,这个李栾…可有甚麽不妥当之处啊?”
  花间甲一听这话,心里微微一颤。便又想到那日杜翰林赶至丽菊院,心道这位世叔莫非知道些甚麽?想这位世叔行为方正,便是言谈之间亦是颇多教诲。与婶母又是相亲相爱,多年不曾纳妾娶侧室,可见是一心一意敬着,无论是否能明白自个儿与栾哥儿这样儿人,简而言之,便是小心为上的了。故而细细一想方道:“世叔有所不知,这个李栾与愚侄也不过是数面之缘,并无甚麽深交。想他那样儿人,原也是…呵呵。”后首话儿便不说了,只管留心端详杜翰林的脸色。
  杜翰林又怎是随便可糊弄之人?便是诸位看官,细细品题花间甲这番言语,不难看出前后矛盾之所在。杜翰林此刻却未曾想到这一节,满心想的皆是儿子为何对此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追究,若是当真厌恶那栾哥儿,又怎的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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