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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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轩女-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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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才不嫁!素要一辈子守着爹爹,守着娘,守着咱们家的小院。”她悄悄说,大有所有男子都靠边站的傲气。

艳春失笑,为素秋的无忌之言感慨。不过,如果嫁人就意味着永远离开家,离开自己,他倒宁可这个日子越晚来越好。他的妹妹,可爱聪慧的女孩子,真舍不得让她嫁啊。嗯,到时,他会让妹夫一辈子都对素好,绝不许亏待她。否则,就接回家来,再不许那人上门……

他神思恍惚地出神,早已不知想到了哪里。

“哥哥,昨天我送你的扇子你喜欢吗?”素秋离开艳春怀抱,望着他问。

“嗯?嗯,喜欢,是素自己做的?”艳春回过神,一边暗笑自己无聊,一边随口问。

素秋有小小的成就感,用力点头说:“对,费了很大的功夫。先跟爹爹学割竹子,弄到手都痛了才得了足够的数目。然后用纱纸打磨光滑,再钻出孔、连接好。最后再把扇面用米汤粘上去。前前后后共花了一个月,也才做成那一把。哥哥要小心使用,不可弄坏,更不可送人。”

艳春闻言轻笑,点头答应,不露声色地察看她的双手,果然右手食指上有一道刚愈合不久的划伤。

他的眼神暗了暗,心里痛得不行,想说以后别再费心为他忙碌,又怕辜负了素秋的心意,心中柔肠百转,不知应该如何表达。

素秋却全然没有发现艳春的异样,拉他到自己房里看习字和女红。

艳春见老油纸上一色的行草,笔笔柔媚、字字飘逸,一股清气扑面而来。半年不见,素秋的书法大有长进,已超出他的预想。

他真诚地称赞,在素秋反复要求下,才勉强指出尚显不足的几处。

得到哥哥的赞美,素秋很高兴,忙又将近日学画的几幅兰草拿给艳春看。

艳春见熟宣上一丛丛、一簇簇墨兰撇得极有精神,与扇面上那幅画风相近,明白自己的猜测终究不差。

素秋虽是初学,却极具灵气,将兰草的清、逸、奇三味发挥得十足。艳春不由突发奇想,问她:“素,你没有没想过也专门学画?”

想了想,素秋摇头,调皮地笑:“家里有哥哥一个画家就足够了。我喜欢看书,将来要学爹爹著书立说。”

艳春略有些失望,随即又释然。

素秋从小爱看书,随便拿本书都可以看半天,父亲书房里的书籍几乎被她翻遍。她也很有学习语言的天分。余父早年留学英国,英语讲得纯熟而标准,更带回不少英文原版图书。艳春上中学外文课恰也是英文,假期父子两人经常只用英语对话,以提高艳春的听说能力。

素秋初闻,听不懂,急得快哭。后来她缠着余父学习英文,从26个字母认起,白天背单词短语,晚上余父归家则练习口语,睡梦中都念念有词。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后她就可以用英文和父亲做简单交流。等再一个假期,父子女三人常常用英文一说就是大半天,谁也不觉得疲倦,只觉时光流逝得太快,欢乐不及完全体会。

现在听到素秋的理想,艳春很高兴妹妹小小年纪就已经确立了人生目标。他摸摸素秋的头发,含笑说:“到时候,哥哥给你设计封面和插页,保准弄得好好的。”

“说话要算数!哥哥到时不许推托。”素秋兴奋地伸出小手指,“拉勾!”

艳春脸僵了一下,笑容冻死在半路,很感无语,为妹妹如此的孩子气及对自己的不信任。

万般无奈拉过勾,艳春问:“你的女红呢?拿来哥哥看看,是不是和娘绣得一样好。”

一直很快乐兴奋的女孩忽然忸怩起来,双手揪住衣角,透过浓密上卷的睫毛闪闪烁烁地看他,好像十分不乐意听到这个建议。

艳春疑惑地问:“怎么,没有学吗?你不是说……。嗯,没有也没关系,女孩子也不一定非要学那个。”

素秋闻言好像更不乐意,嘟囔:“有学,有学……”

然后她磨蹭着走到床前,拉开床头小柜子的一个抽屉,用圆胖的身体挡住艳春视线,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才关上抽屉。

回身递给他一块玉色手绢,她脸红了白,白了红,小小声说:“这个是最好的,哥哥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温馨的对话啊……



艳春被她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小心地捏住手绢的两个角展开,仔细审视上面绣的东西。

绿色和紫色丝线交织在玉色软纱上,色彩绚丽,不过……。艳春看了半天,又猜了半天,也没有分辨出上面针脚杂乱、丝线纠结的这一大团究竟是什么东西。

压抑住惊讶和笑意,他假装又欣赏了会儿,才夸奖:“用色很独到,结构……嗯,也不错。”

他聪明地没说绣得像不像,生怕说错了素秋难堪,只泛泛地谈些绝不会出错的部分。

素秋原本忐忑的脸忽然焕发出光彩,她拉住哥哥衣袖,有点得意地说:“哥哥也觉得好吗?这个紫藤花儿我用心绣了一个星期,爹爹和娘,还有吴婶也都夸我绣的好。”

并非不知道自己的绣品离“好”字实在有很大一段差距,不过她没有什么女伴,不了解其他初学者的程度,所以虽是惴惴,但得到家人赞赏,小孩子心性总是高兴的。

艳春忍笑忍得很痛苦,暗暗庆幸自己没有冒失地说不好,否则爹娘们的一番心意都被他破坏掉了。

“还有吗?都拿出来,让哥哥品评品评。”见素秋开心,艳春索性扮戏扮到底,决心要让妹妹更高兴一些。

素秋连忙将方才那个抽屉里的绣品全拿到桌上,花花绿绿堆了满桌,期待地等哥哥品评。

看着这堆奇形怪状,线头乱冒,揪得东一块西一条的所谓女红。艳春心理素质再好,也忍不住嘴角开始不规则地抽搐。

他努力看一幅赞一幅,绝口不提是什么东西,只从用色、布局谈起。越看越觉自己父母的修养深不可测,居然可以对这堆东西大加称赞,而不是当场笑到内伤。

他手捏一幅上面疑似粘着一团团白饭粒的手绢,不仅无话可说,甚至还觉得有西方抽象画派的风格。

“这个么……”他故意沉思,实则是在想该怎么说才不露破绽,刚才实在是已将好词快用尽了。

“这个是茉莉花,不,不对,是米兰……不,好像是枣花……”素秋想给哥哥解释,却因为时间太久,不记得当初绣的是什么,一时也难住了。

同哥哥一起皱眉盯着这块东西片刻,她终于放弃,抓过那东西,连同其他绣品一团卷了卷,仍塞回抽屉,脸上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到床上,抠指甲玩。

艳春明白她所想,原本一腔笑意化做怜惜,慢慢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柔地抚摸那双胖乎乎粉嫩嫩的小手,低声说:“素,不要难过。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他不善长的领域,何况你是初学,有些挫折是难免的,切不可灰心。”

“可是,爹爹什么都懂,哥哥也是这样,娘琴棋书画女红烹饪样样精通。我却连份内的事也做不好。”素秋苦闷地说,眼睛有些湿润。

“女红怎么会是份内事?素,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大城镇,女孩子已经没有多少人待在家里学习女红,学习怎样相夫教子了。大学里已经有了女生,很多女孩子读完书走上社会,自食其力,像男子一样工作养家。时代早已经不同了,只有在像我们这样偏远的地方,还沿袭着过去的老习俗。所以素不用为这个难过,你有其他人比也比不上的好处。”

艳春温和地劝慰,用手指抹去她睫毛上的泪珠,神情溺爱。

素秋并非不知道这些,爹爹和哥哥在一起时,时常谈论的就是这些时世。可是她羡慕娘亲那手漂亮的刺绣,更羡慕它们穿在爹爹、哥哥身上及摆放在家里。然而自己的练习全然失败,那些丝线就像在和她捉迷藏,不听她的指挥,让她满腔的热情被堵在半路,实在是难受。

现在听哥哥温柔的劝勉,感受到他的体贴和关心,虽然素秋没有被说服,心里的难受却消散了些。

她将头靠在哥哥肩上,玩艳春的手。

艳春的手指纤长有力,皮肤光滑晶透,可以看到下面淡青的血管。指甲剪得不长不短,每个指甲边缘都光滑无锐角,颜色是一种最淡的粉红。甲盖几乎像细细磨过的砚台面子,平滑却不至于滑不留手。

素秋小时候母亲生病,吴婶照顾不过来时,一向是由大她四岁的哥哥带她,给她喂饭、洗澡、哄她入睡。

所以像这样依偎在艳春怀里,于兄妹两人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俩人都觉得轻松舒服。

多少个不眠的夜里,素秋就是这样一边摸着哥哥的手,一边听哥哥讲上下五千年、纵横东西方的典故、传说,直至沉入梦乡。

年纪渐大,兄妹分离,像这种相依相伴的光越来越少,令他们都无比怀念。如今艳春终于返家,而且不久俩人还要一同去求学,到时又不能每天见面……心思沉浮间,他们都分外珍惜相聚的时光。

艳春搂着素秋,将下巴搁在她毛茸茸的头发上,觉得微痒,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素秋半合着眼睛听哥哥笑,不由也笑了。俩人手拉手,相视而笑,心中变得无比轻快。

吴婶见太阳很大,担心家里的两个小宝贝中暑,煮了一锅绿豆汤,放上冰糖,盛了两碗给他们送去。

进门她见两个孩子不知为什么笑得欢畅。素秋身穿粉色夏衫,拖着两条辫子,双颊红润,显得活泼而漂亮。艳春穿着家居白绉绸纱衣,扣子扣得严谨,雪白的脸似乎比衣裳更清爽,头发乌油油的,更觉少年英俊。

她不由欢喜地念了句佛,为这两兄妹欣喜。她也有一双儿女,奈何哥哥只会欺负妹妹,妹妹又总是同他吵闹,哪有面前这对兄妹一半和睦?

“娃娃,阿春,喝汤,婶婶才煮好晾凉。今天夏天好像比往年要热,你们两个不要总是聊个没完,当心中暑。”吴婶放下碗,抹了抹额。

素秋忙谢了她,先端一碗给艳春,然后才坐下喝自己那碗,一面问:“婶婶,我娘还没醒么?”

“还没呢。昨天晚上阿姐睡得不踏实,醒了两次要水,今天恐怕起得更晚。”吴婶不无忧虑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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