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踏长安-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三个人忙活了一下午,最后在客厅稍作歇息,无异精简地把崔逸然来访的事和之前与谢衣讨论的想法混在一起给夏夷则说了一遍。夏夷则却爽快。“调查那些道人应该容易,我看他们相互之间不交流,趁夜色抓一个偷懒的塞点好处问问就罢了;可烈山部的情况……他们闹市区的方位我大致知道,若要走进去打听,乐兄与我却均是中原人,谢前辈又很有名,实在难办。”
谢衣盯着夏夷则的脸看了一会,“夏公子,我有个想法……”
“谢前辈请讲,在下能做的必定尽力。”
“实不相瞒,请恕谢某无礼,夏公子若是稍加打扮,看着极似烈山部中人。”
听他这样说,无异和夏夷则面面相觑片刻。
“对,没错,”无异一拍脑门,“他们的人个个白白净净神仙似的,就是娘娘腔了一点。夷则,你委屈委屈绑绑头发戴点珠子,正合适。”
夏夷则没想到这条,脸青青白白地变了颜色,“就是说,让在下乔装混入闹市中去……”
“嗯,多方便。夷则,你可别说你干不来。”
夏夷则明知是激将法,一咬牙倒也罢了,“只好这么办。但那些衣饰哪里去弄?”
“哦,容易。师父受伤时身上那套衣服我还留着,血迹也洗过。夷则你身量与师父差不多,又瘦,怎么也穿得下。师父,那应该不是什么高官的衣服吧?”
谢衣摇头。“无妨,那衣服本就朴素,扔掉几处衬甲与平民无差,只是料子好些。夏公子长相清俊,单纯留神遭贼惦记,万一起争执切莫露出中原武功。”
夏夷则听罢黑着脸答应了。如此囫囵商量一通,三人约好了改日分头行动,直至晚饭过去才歇。
无异与夏夷则摆了一盘棋聊天。夏夷则本棋着凌厉稍显鲁莽,下至酣处,蓦地谈起阿阮来心有哀戚,忽然弱了下去,几个回合竟是挽回颓势,生生下了个平手。无异总觉得夏夷则哪里有了改变,又说不分明。再开一盘拖到中局也就放着了,光说着分别以来两边诸多经历,猜想闻人与安尼瓦尔此刻都如何,龙兵屿今后究竟会怎样等等。无异这边只讲他陪谢衣养伤和自己修习偃术的事,诸般细节均心虚地略过。
夏夷则易骨之后身体比原先强了许多,但还是要仔细养着,早早便睡下。只剩无异一人,他喂完馋鸡夜宵后来到院子里,难得上弦月挂在晴空上,谢衣正在不远处修建水井的取水装置。
无异猜他师父一定每到一处地方均看着满眼是活,脑中便想这是否是阿阮口中那个“可好玩的谢衣哥哥”,旋即展颜。“师父,还不睡?”他唤,慢悠悠走过去。
谢衣给木头刷上泥才回过头来看他,“你呢?”
“年轻人哪有早睡的。”无异嘿嘿一乐。
“不睡就来帮忙吧。我这些日子在床上躺久了,现在反而难睡下。”
“好。”无异拿起刷子。
体力活,一遍一遍干,只是在谢衣身边干滋味又不同。“师父,这井水是从山上来的么?”
“嗯,我看此地不远处有条溪水颇清澈,改日有功夫建条沟渠引来,做个小水车,平时能省下许多力气。”
“没问题,到时候我来干,师父看着就是。”
谢衣侧过脸看他一眼,“你是有长进。”他顿一顿,“——不过无异,我有件旁的事想问。初七的衣服一直留着做什么?”
“没什么,就算是初七也是师父,想着是师父的东西就……师父看着它不高兴么?”
“没有。”谢衣否认了,“你喜欢就留着吧。”
他没细说,二人沉默一阵,只有谢衣吱呀吱呀调试轮轴的声音。无异从小削木头到大,手艺已算不错;可谢衣细多了,许多一刀下去容易过头的地方都卡到正好,全凭长年积累下来的手感,看得无异一脸敬畏。“师父,做这么精确岂不费神?我看就算差个一两毫,运转也不受影响啊?”
“起初自然是不影响,时间长了如果尺寸不合适,磨损腐蚀便厉害许多,届时再修或换远不如一开始把握好。你也要记住这个,无异,我们做偃师的道理都差不离,单凭手上功夫而言,好与坏有时就区别这么一两毫。”
无异点头背下。水桶终于是上下运转自如,谢衣拍了拍手,衣袖一擦汗,额头上一点湿留在鬓角上泛着光。一些日子以前,擦汗这事还是无异来做。现在他总是下意识伸手又撤回,心里高兴师父毕竟是好了。
谢衣低下头正要收拾脚边的东西,忽然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跳出来,吓了他们一大跳。无异报复心顿起,一个箭步把兔子抓进手,翻着玩了半天,手却被什么物事硌着。“咦,师父,这兔子身上怎么还挂个花花绿绿的玩意?”
谢衣听他语气惊讶,也好奇低下头看过去。不看不打紧,他的唇线绷紧了,伸手从兔子毛里摘下那东西。
是个澄蓝带金珠的装饰穗子,已经颇显脏乱。
看样子是跳到什么地方刮上的。谢衣往它的来路望了望,一派荒林寂静无声。“师父,怎么了?”无异问。
“哦,无妨,只是看这东西有些眼熟,有机会查查。”谢衣不动声色地将穗子收进了手。
二人胡乱聊了一会,一下分成两间房睡,无异没说什么,看着却不大有兴致睡觉。谢衣本想取笑他一番,还是算了,各自进屋之前他回了个头。无异正站在房门口,笑嘻嘻地等他先进去才肯睡。一点烛光里那小子的表情又调皮又真挚,谢衣拿他丝毫办法也无。
“师父,干脆你把咱们中间这面墙也拿掉算了。”无异说。
谢衣恼他,“看不出那墙承重么?”他对着瞧了一会,终究不忍心。“罢了,你过来睡。”他说。
见自己果真被看破又阴谋得逞,无异暗自高兴,飞也似的进屋。他还没有和谢衣挤同一张床的觉悟,拖拖拉拉地念着口诀把自己的床从隔壁移来了。这下他躺得安稳匀长。
“你是小孩?”谢衣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才不是咧,是习惯守着师父了。”无异眨眼睛。
他信誓旦旦。谢衣无奈,一想这样也好。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它把人牢牢拴在一起。谢衣吹了灯,跨过无异躺下。好日子太理所当然,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东西没收拾。
他从袖里摸出那个已经清洗干净的蓝吊穗,借着夜色端详着它。谢衣不会认错,这是沈夜衣服上的,是沈夜最常穿的那一件。






第8章 油盐酱醋
是夜无异睡得谈不上好,屋子变大了就显得冷,三更天他下意识在被窝里往有人的地方靠,靠了一会身边却是空的。拿手摸摸没摸着,毕竟未醒透,心里奇怪也还是往下睡。待到第二天睁开眼时看见谢衣好端端地躺在里面,便一闪神将夜里的事尽数忘了,只当是幻觉。
谢衣今日要去探姓崔的口风,不必早起,无异有意让他多休息会,视线在那张睡颜上停了半晌,随后蹑手蹑脚地摸出门去,清早寒冷,四下寂静。
按照计划无异蹲点好摸那班道士的规矩。他带了馋鸡走,一路上看见上山砍柴的居民又惧又怕地端详着结界。那结界已经织起了规模,不知从闹市中能不能瞧见它,也许烈山部人的聚居地早已炸开锅了也未可知。无异琢磨着,给自己挑了棵树,坐在探出来的树杈子上用树冠一遮,接下来便是枯坐着了。
“馋鸡,今天闭紧嘴不准出声,听到没?”他嘱咐。
馋鸡蹦跶着扇了扇翅膀,协议达成。
无异放心地把它收回口袋。他今天来得巧,道士还没起床上工,反而出现了生面孔:一个高高大大头发浓郁蓬乱的年轻男子正袖手在结界旁站着,眼里却不像看着结界的模样。那人瞅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穿着既不像道士也不像烈山部人。无异终于等到他转过脸来,心中一惊。
他虽与沈夜见的次数有限,也能认出男人长相与沈夜有六分相似;区别是内敛多了,这男人眼神平淡如露水浮萍,眉间也没有沈夜那种凌厉的精气神。
无异屏息看着男人在山坡上走了两圈,道士的营地里传来响动,想是有人醒了,男人便一闪身进了身旁的树丛。看来今天打算在这消磨时光的不止自己一个,无异暗笑,我是黄雀,你是螳螂,我且一并瞧了。他盘起双腿向树干上一靠,好不悠哉。
道士却与几次前来没什么两样,还是面无表情地继续施术。细看何止面无表情,简直模样空白。无异原本还饶有兴趣地钻研每个人的相貌模样,看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打起哈欠,打着打着心中起疑。此时一寸珠玉似的荧光从眼角飞过去,他起初当成自己眼花,可过了一阵子又一次,无异这下子终于是不打哈欠了。
他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下一次,结果等了许久也未来。道士们歇息了片刻又继续干活,无异不敢多眨眼,睁得眼睛都酸了。果然在道士们刚摆好阵型架势的时候那荧光期期艾艾地再次一闪。
速度太快,无异没抓住它的尾,不得不凭借视觉残像估摸着猜它走向何处。两点一线再延长,生生指向一串野生灌木——这可有意思,居然是那肖似沈夜的男人所在,无异心说久见他没大动静倒漏了他去。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他盯紧了这男人,越盯无异眉毛拧得越深。但见男人大部分时候只站着,却每隔一段时间伸出手在胸前比划,嘴唇微动,怎么看都是在念口诀。这口诀一定十分消耗,他脸色苍白,看着极为疲倦,做这事的时候荧光从道士们身上出来飞向他。
无异始终没动地方。到了中午道士们要吃饭,男人如他所料跟着收了手。无异掏出干粮来嚼顺便赏馋鸡一条熟肉,馋鸡特安静地吃了,拍拍肚子自己跳回口袋里去。男人挨着树丛坐下来,没有吃东西而是紧紧闭上眼睛养神,不一会血色又回到他脸上。
下午也如是。无异今天收获颇丰,有意思,他想。
他计划着等道士收工好跟踪可疑男人,却没想到下午阴沉沉地飘来一片乌云,悄没声息地在头顶上攒了半天。天彻底黑下来,大颗雨点子扑通扑通往下掉,先砸到树叶上再招呼进无异脖子里,湿凉湿凉得难受。无异只得干忍着,待到道士撤了,下面那个男人还没有走的动静。那家伙不知是不怕淋还是如何,依然在雨里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