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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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长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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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衣琢磨着上面既然有沈家纹印,瞧着不假,他首要做的本是去沈家一探究竟;但结界的事也缓不得,千万不要一不留神出了人命才好,当下有些犹豫。可惜这两个地方他都要亲自去且分身乏术,无奈之下,谢衣刮了刮馋鸡的脸,“好馋鸡,不如你给拿个主意。”
馋鸡叫了一声,待谢衣替它展开结界又扑扇翅膀升了起来。“师父,你既然知道这结界怎么结,还弄不明白它怎么破么?”无异问。谢衣只有摇头,“非也,不是我知道它是什么原理,只不过是我从空中偷了一块包在馋鸡身上罢了。”无异闻之张大了嘴,“离这么远也行?”
谢衣本想解释其实也并非多遥远,结界能影响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也理应能抓住它,可是细思却全是这点魔气厉害,于是只沉默权当接受。他估量不出自己这点超脱的魔力还能使用多长时间,也许还能用很久,也许再打个两三回。“无异。”他一不留神溜出了口。
“嗯?”
算了。“我曾经最痛恨的便是龙兵屿人非要沾上魔气才能前往下界一事,此时却非要靠它来作战,说来也实在讽刺。”
“魔气……”他不提还好,一提无异反倒有些沉闷,“师父最近用这魔气可感觉到异样了么?”
“没有,为何有此一问?”
“师父,不瞒你说,我有一事一直十分担心……”
无异略略低头,“虽说砺罂死后魔气不再活跃,可它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曾经吞噬心智令人发狂……师父和烈山部的大家,当真没关系?”
提及这个,谢衣何曾不知道自己身上装着个定时引线,他抿唇弯了眼,“无异,来。”
那小子狐疑地转过身面对他,“师父?”
谢衣耐心地看了他。“砺罂已死,魔气便如同一点烦人眼的脏东西罢了,虽然令人不快,但烈山部族人大多不会使用,有了这结界更谈不上用,几乎没有被反噬的危险。至于我么,莫说这力量本身已经不妨事……”
谢衣抬起手来,手指落在无异左肋上方那块皮肤上,“傻徒弟,心中无魔,何惧心魔。”他最后道。
无异是很容易被说动的,尤其是谢衣指着他心脏说的话。对着谢衣的眸子他几乎一瞬要被糊弄过去了——谢衣的虹膜在明亮的日光下比黑色要浅,是引人深陷的灰——但无异神色里那点担忧到底是没化开去。“好了,”谢衣复又劝他,“我已答应过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再出手。可惜现在是没找到净化魔气的方法,否则我早废了这力量教你放心就是。”
“对不起,师父。”无异揉揉自己后脑勺,“这一切全怪我还不够强。”
“你这个思考方式啊……”谢衣交叉起手指,“还真与我从前差不多。”
“那师父如今呢?”
“如今……”谢衣看着他笑一下,“我觉得偶尔指望一下别人也不错。”
他亦没说好坏,无异听得含含糊糊不分明,好像是受了表扬又好像不是。眼瞧着馋鸡带着他们落在结界跟前,谢衣换了兴趣,“哦,你这样选?”他伏在馋鸡脖颈上,仔细眺望前方景象。
但馋鸡看着却有些焦急的样子,令之前始终沉默的夏夷则也绷起神经。谢衣找了个视野好的山头降落,堪堪向下望,他们三人加一块已经不可能怵那些二流道士。果真瞧见沈川正如上次一般对着道士们施法。无异观察了半晌,总觉得动作少些果决。换个方向道士的营地里头绑了几个人,说不出哪里不对,只瞅着像烈山部人,从头顶散出气氛诡异黯淡,怕是夏夷则从市集上听来的那些提枪的勇士。
馋鸡变回原先的形态冲那几个人跳了两跳,谢衣一眼便明白了,那几个人身上向外漏出来的是魔气。
他犹豫一下,嘱咐两个年轻人想个法子把那群道士行动封了,虽然自己出手也无甚不可,但他前一秒还答应过无异来着。无异正愁前日编了新术法无处试验,转瞬间将道士们定了个东倒西歪;夏夷则实在看不下去这毫无美感的术法,抢在他前头解决了大部分其余的。
一闪身的功夫谢衣已经带着偃甲蝎一前一后地落在了沈川身旁,是个前后夹击的架势。论辈份,他比沈川低;论资历和义理他倒大可挺直腰板:“沈大人,那边的几个族人若不尽早施术,怕是将要魔化了。”谢衣语调极冷。
沈川颔首,“破军祭司大人,别来无恙。”
“不敢。”谢衣收了手,“还是沈大人偏生就想看他们几人成魔?——谢某并不如此认为。”
“大人既然如此爽快,鄙人不妨也直说。”沈川脸上仿若永远有抹不去的疲倦,“发生此事并不在鄙人预料之内。”
“那沈大人预料什么?”
无异与夏夷则前后脚收了工,结界也暂停下来,此刻纷纷来到谢衣身边。无异虽然从来看沈家人不痛快,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并未从沈川周身感觉到威胁,也许这就是谢衣当日与这人开战的原因——只是试探,而非你死我活。沈川只兀自袖手转过脸去,未答半句。
“恕谢某混作一猜。”谢衣最后开口,“沈大人打从一开始便计划着废了烈山部人的术法,没想到这些想要反抗的逼急了,使不出术法生生使上了当时来下界时沾的魔气。”
看沈川的神色即知他几乎猜对。谢衣接着往下问,“那么,沈大人为何做了这个决定?谢某愿往好处想,可是自行出于对烈山部周全的考虑?”
沈川依旧是没正面回答,这个人除了他自己的节奏,他人的一概不依,“破军祭司大人,你可知当年他为何与砺罂定下契约?”他忽然问。
“……因神血之力即将耗尽,除了举族迁往下界,别无他法。”
“为免遭下界浊气侵袭,除了沾染魔气之外旁的缓和法子还是有的。为何他如此性急,偏偏认定与心魔合作?”
沈川停了一停,“鄙人不妨说,他之所以执迷是因他坚信,我族已为神农所抛弃,此后种种甚至可以说是报复。我虽不愿便宜了魔人,但单论这一点还是与他相同。”
蓦然提及沈夜,无异还反应了一会。“……因此你现在是执意想把神农之力从族人身上抹去?”夏夷则终于忍不住开口。
沈川看都没看他一眼,“说得不错,三皇子殿下。此结界乃沈家独创,大部分已知的神力、妖怪之力均已受限,只可惜……终究是未能将魔气也一并封住。我们对魔气还知之甚少。”
听到他的称谓夏夷则攥紧了拳,“你认识我?”
“只要是龙兵屿上的事,鄙人都知道一二。”沈川淡淡道,又转向无异。“那边的定国公世子也请不必装哑巴了,你们糊弄崔逸然的说辞与鄙人无关。鄙人不想干涉你们,也请你们不要阻碍。”
无异正心道万一他知道了自己不是劳什子西域人,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沈川即刻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他一想得,正好。无异也不管什么大局考量了,拍拍手走到沈川跟前,一副看不惯的模样。
“你让我说我就说。我不管你是沈夜的什么人,这个结界麻烦你撤了,不然岛上再出现如这几个人一般的魔化状态要怎么办?你就一味派那些高级祭司去安抚,也不能躲开这可能啊。”他话说得挺铿锵。
“那世子可有更好的法子?”沈川反问,“不令你们中原人惧怕我们,千方百计限制我们;我族人个个安心度日,不去想那些百害无一利的术法,亦忘记我们被神所遗弃千百年的往事?烈山部气数早已与流月城一同尽了,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要如何重新开始?”
“——就算我没有更好的法子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无异忽然来了气,“再辛苦再难,这是应该由你们族人共同决定的。”
“呵,好一个‘共同’。”
“至少、至少他们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至少你得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蓦然之间刚找到的家周围多了道墙,从前有的武器也没了,连个出来解释解释的人都没有,就算是我一个外人也会生气啊。如果你好好地说服了大家,你再干你的,我没意见,也不至于把人逼到魔化的程度。”
他囫囵地说了一通道理,最后只把自己说得气夯夯的。要是有谁附和他那就是旁边唧唧叫的那个小妖怪,夏夷则明显是陷入了某种思索之中。而谢衣早已看出了多说无用,他背地里指挥着偃甲蝎活动起来。
“抱歉,沈大人,无异说的正是谢某所想。谢某心意已决,必定会阻止无辜烈山部百姓受到牵连。既然沈大人也认同沈夜的所作所为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此刻谢某是同样想法——沈大人这个计划谢某不敢苟同。”
沈川黯然一笑,“破军祭司大人,你可想好了。”
“想好何事?”
“想好——若此刻与鄙人作对,便是彻底否定鄙人目下的想法和位置,此后必要面临鄙人曾经苦苦面对的无数问题。这个答案破军祭司大人不满意,势必要试着给出个新的。到那时,你所做的事,便是一肩扛了这责任,形同于一肩扛了大祭司的名。——听说崔逸然那小子正使劲动了手脚,想看破军祭司大人能否给他们一个光辉未来呢。”
谢衣冷下脸,“若命中注定,谢某亦不会逃。”
“好,好。”沈川结了印,“如此甚好,鄙人倒可遂心逃了。”
一战难以避免。他那改动过后的术法即便挨在结界下方也丝毫未受影响似的,迎头便轰击过来。无异抢在谢衣前头下意识张开甲胄挡下,也不论三打一算不算公平,此刻没有公平。谢衣第二次看得比最初清楚,这个术法与崔逸然的术法类似,和从前不一样之处正在于沈川直接支配了魔气,与自己从魔气中汲取能量不同,沈川所出已是彻彻底底的魔招。
他所担心的事正在发生——烈山部的人毕竟因为那一丁点影响而不知不觉中改换了形状,它蠕动在暗潮汹涌处,一个微小的改变如此改写了一切。恐怕连沈川自己也未曾发觉,他既恨神也恨魔,到最后却依靠魔来杀神,依靠神来杀魔——为驱鬼而成为鬼,终究还是逃不脱而深陷其中。
谢衣径自叹息,从前他积极乐观,总觉得烈山部的未来仍有路可走,等他找到那条路的时候已经太晚。
这条路就在……他暗暗渡了力量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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