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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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长安-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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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法沿着痕迹能找到的最远也就在这里了,谢衣抬起头来前心念转了半圈。“阁下是?”他未见到人先开口,待到见了,又有七八分的谱。
面前的冰块倒是好形容,长了张沈夜的脸,多出几根毛刺的乱长发,说话语气又像瞳。对方交叉起手指自报家门。“鄙人沈川。”
就是有这种光靠名字便无需多说的自我介绍,看上去他就是沈家曾经留着给沈夜做备用品的那一位,从样貌说亦与无异的描述相符。谢衣明白了,抬手露出他拿着的吊穗。“那么,这东西莫非是沈大人故意叫谢某看见的?”
就跟没听见这问题似的,沈川不置可否,只是盯着谢衣看。“大人瞧上去气色不错,想必伤是大好了。”
既然对方打定了要照着他的游戏规则说话,谢衣无法,欠信息的是自己这边,只得回答。“托福,谢某捡回一条命。”
沈川点点头,“若大祭司看到大人一定也如鄙人一般欣慰。”
好在绕来绕去绕不出个沈夜,谢衣心中有所动摇,面上还尽量做了不露声色,“他果然活着?”
沈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反问,“如果大祭司当真活着,大人您预备如何?”
“那要看他在做什么,又预备如何做。”
“假若什么都不做?”
“那便与没有一样了,谢某永远记他往日为师的恩情。”
沈川思忖了一会,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谢衣却并不希望到此为止。他有实力有资本,见终于轮到自己于是把话说得格外直了一些:“沈大人可是想取而代之?”
沈川喉咙里发出笑声。
“破军祭司大人,从古至今,做烈山部的大祭司哪里能得半分好处?这是沈家的义务和责任,不是沈家情愿。大祭司这位子是牢笼,做备用品本身便幸又不幸,假如有的选,鄙人情愿一生碰都不碰。”这话好像在他心中盘桓已久,终于找了个对象可以讲一般,讲完一脸释然。
“如此是谢某问得唐突,沈大人莫要见怪。”
“不必客气。反倒鄙人有一事一直想听破军祭司给个答案,你为流月城可算是费尽了心力,最终这样下场亦谈不上好坏,究竟为何?你爱他吗?”
“爱?”谢衣皱起眉头,“这样说未免太离谱了。”
“那如何讲?”
谢衣不情愿地笑笑,“此事细道实在麻烦。沈大人便精简着听罢:谢某从他那里学到的理想与信念并非是他本意,他也从未预见到自己会将谢某教成这个模样,但那些理想与信念在谢某心中却变成真的了。”
“他为了城主保护这一城,哪怕入歧路;谢某为了他做同样的事,又不愿走上魔道。结果谢某与他分道扬镳,却仍记得这一座城。”
沈川哑然,“说着虽短,可当真不精简。”
“抱歉,”谢衣弯起眼睛,“本如同前尘虚空一场谈不上好坏的梦,谢某只想确认他生死,确认过了便放下而已,此后再不想过问。”
他自己心中其实一向不大清明,他对沈夜是什么,反过来沈夜对他又是什么。后来谢衣见到无异便明白了,那小子能为了他不细究好坏虚实,只因为相信他的师父心里那杆秤与他相同;沈夜也能为了流月城走火入魔,只因为从对抗生出来的执着到终末成了不择手段。
谢衣不一样。他幼时既不被纵容也不被束缚,没有追逐过或挣脱过,所以不了解一门心思追逐或挣脱要消耗何等心力,他真的把心力给他人,给所有人,而非唯一的天边一颗星辰。
沈川显然更容易成为沈夜的理解者,因此话到他这里总要扭曲八分。“既已放下,何必确认?确认过了,又怎么放下?”他喃喃道。
谢衣一怔,复释然,“沈大人说的对,原是谢某愚钝。”
二人一来二去剑拔弩张地客气了一会,终于沈川一脸目的已经达到的样子转身欲走,这回成了谢衣拦他。“沈大人且慢。”
对方就像听不见他说的话似的,依旧步伐蹒跚向前。谢衣不能让他就这么擅自走了,抬起手绕几圈,几枚叶子飞成刀片冲着沈川背后飞去,迫使沈川不得不回过头来挡下。“大人还有旧想叙?”沈川又变回了一个冰块。
“叙旧还不敢。谢某只想问问,”他看向已织过三分的结界,语调森然,“——这结界恐怕并非与沈大人无关吧?”话说得客气,就更显得内容直接。
沈川唇边露出些讥讽,令他与沈夜异常相似:“大人有何想法,又待要如何做?”
谢衣摇头,“自然是阻止。我族人早已命途多舛,为何还要强加上这一遭?”
语毕,谢衣先行结了印。这并非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战斗,而且依照谢衣原先的性子也不喜欢主动挑起事端。但今日节奏被对方掌控久了令他不快,况且就这么令沈川走,不仅吊穗的线索断了,连结界的事亦要重新等待时机。谢衣还没慢性子求稳妥到那个程度,反正双方均无杀意,不如先打一场探探虚实。
沈川似乎对他还能不能打很有兴趣,抬起手臂在二人中间的半空中撞出火花,就算战书已定。他的术法与沈夜同宗,而谢衣是沈夜的徒弟,加之谢衣最近得了魔气将尽回光返照的力量,一时居然胜负难分。
表象如此,谢衣却渐渐觉出对方并未出全力,而自己少了偃甲自然也差上一大截,可是打着打着不妙的还是自己这方——沈川不是白白背了大祭司候补之名,看着散漫,实则威势阴冷,谢衣暗暗佩服。
他额头湿出了汗,而沈川毫无收手之意,战书是谢衣先下的,他存心报复,饶有兴致地想看究竟谁先耗尽。谢衣疲于应付亦找不出空隙逃跑,正是渐渐进入死局之处,伤过的身体根基不稳便越发凸显出来。
他正无法可解,忽然从山中凭空冲出一只大鸟,大鸟嘶鸣一声,白光夹着蓝光一道冲着沈川飞过来了。沈川一愣,收手侧仰堪堪避过,还未等站稳下一招已然来到。这回是大鸟上那个人形裹着怒气打来的,碧色泛金,一路上树杈子被削飞无数,如同木头撒的花一般纷纷扬扬下起了雪。
沈川张开甲胄硬挡,脸上还是被划开两道口子。真是刚猛,他暗叹。只见那人翻身从鸟背上下来挡在谢衣面前,一对少见的浅色虎眸瞪着他,在坠落的木花里像是早已见过百死的稳健。
沈川忍不住后退一步。他看着对方实力未见得比谢衣一半,却生生漫出恐惧,这恐惧远甚面对谢衣时。——可那是为何?这小子年纪轻轻,神色竟如同曾经扛过了生离死别?
他定定心神,想起崔逸然前日说过的话,抱臂站了而后话不沾地地开口。“哦,这位定是传闻中破军祭司大人收的那位西域爱徒。”
无异只瞪着他。谢衣方面不改色地调匀了气,抬手令无异退后。“劣徒冒犯了,还请沈大人不要见怪。”
“怎么能算冒犯,倒教鄙人长了见识。烈山部术法来源于神农之力,原先属木,金木又相克,他竟能融合二者,实在不简单。”
“这无非因为他是个普通凡人,不懂规矩罢了。”谢衣竟笑笑。
这是沈川头一回看见谢衣笑,本来不打紧,他此刻忽然意识到早在传闻里谢衣是如何一个形容优美、天赋卓绝的男人,也难怪表兄指定他为继任,牢牢把着他不肯放不肯饶,他死了还要从黄泉中硬拉他回来,甚至做下许多错事。可惜的是这种占有欲通常与爱没什么关系,表兄,你毕竟是伤害了他人。
沈川背起手指指东方,“鄙人就住在市集边上一处竹林溪水旁,破军祭司大人若有何指教,随意前往便可。”他说完不待谢衣回答,原地画个阵隐去了。
竹林溪水?他不住沈家么?
谢衣生出百般疑问,但过了一会见他确实已经离去,一时放弃决定先回过头来顾无异,无异正收了架势,站在馋鸡旁边死拧了眉毛似在生气。谢衣知道他一早醒来不见自己又愁上了。“无异?”他轻声唤,反正那小子拿他总是没辙的。
不过反过来说,他拿那小子更没有辙。比如在馋鸡刷啦一声扇翅膀的声音过后无异登时就席地一坐,像是满肚子问题不知道挑哪一个开头。最后他问,“师父,你怎么对上他了,他真姓沈?”
谢衣点点头,“他叫沈川,我记得是有这么一号人,是沈夜姑姑的儿子还是如何来着……随母亲姓,也不知该叫堂还是叫表。”他为了防止无异噼里啪啦往下审自己率先说起来:“无异,你方才出手也太危险了,他绝不弱于沈夜,万一跟你对上有心杀你,你怎么逃啊。”
“不管。”无异微微耷拉了眉,“我是来找师父的,谁碍我眼我打谁。”
三两句间他倒没如谢衣所料列质问,而是绷起反骨。这徒儿一向懂事过头,忽然转了模样谢衣看着新鲜又无奈,只得软言往外绕,“无异,他是不是你那天看见的与道士施法的男人?”
无异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馋鸡拿爪子刨了刨地,似是在催促他们快点上来好回去。谢衣确实累了,心一稳下来全身都冒虚汗。无异看在眼里还是没说话,拉着谢衣大阔步上了馋鸡的身,坐下来时牢牢圈了谢衣的身体像是圈个枕头,谢衣不敢挣,他自然也没放的意思。
既然占了便宜做着混蛋事,无异不能脾气闹太久话也没一句。飞到半路他终于闷声开口,“师父这两天半夜是循着那玩意的气息找沈夜去了?”他想得挺明白。
谢衣心说亏他留神了琢磨得出来,这小子心细如发,不能瞒又不能得罪,只“嗯”了一声。随后又觉得自己不提他也不会提,只好自己先说,“你气我去找他?”
无异看样子还板着脸,“不是气师父去找他,是气师父把我甩了,连这种小事都要故意瞒着我。我还当师父多少已经不拿我当外人了呢。”
谢衣一怔,“我……并未拿你当外人啊?”
“……这还不算?”
“自然不算。”谢衣心说要是当你外人现在早一肘子揍过去了,哪能由着你在这折腾,“此事不确定性太大。就如同人家说了这湖里没有鱼,我却偏要钓,我能让你陪着我做无用功么?”
“钓个鱼而已有何不可。”无异话软下来,还是好哄。
他一低头,唇便在谢衣脖子上贪婪地停了会,仿若他自己是个米缸子,一回填满能吃好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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